当寒迹再次醒来时,已是两个月后。
他睁开眼时,一副了无生气的表情让看护了他多日的堂溪安都不再敢像往常那般开玩笑问他情况。
寒迹就那样木木地盯着上空,一言不发,堂溪安也陪着他沉默。
忽然,寒迹坐了起来,只着一身中衣便掀了被子要往外走。
堂溪安见他颇有一种不管不顾,打算就这样跑出去的冲动,这才将寒迹拉了回来:“师兄,你做什么?!”
“松开。”寒迹现在伤还没好全,压根突破不了堂溪安的阻拦。
“师兄,你可消停些吧!需要我提醒一下你现在的伤势吗?”堂溪安不好问寒迹变成这样的具体缘由,便只能劝,“灵脉初合碰上道心受损,就算你根基再牢固也经不住你这么折腾,非要把自己废了才满意?”
寒迹被堂溪安的灵力锁着行动,动弹不得。他问:“从古说的是真的吗?”
“嗯?”寒从古说的事可不少,堂溪安有些不能确定寒迹指的是哪一件。
寒迹继续问:“惘生域的事,是真的吗?”
“……”好吧,确实是那件事。
堂溪安知道,寒迹与寒仪关系并不如外界所传那般恶劣,只是没想到,寒仪的死会给寒迹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可堂溪安还是实话实说了。
感受到寒迹周身抗衡的灵力骤然松懈,堂溪安也不由收了些力。他在心里叹息着,看来这么多年,无痕师兄也是演够了,该给无痕师兄一些休息的时间。
堂溪安刚这么想完,那边寒迹又忽然发作,站了起来。他都拦累了:这还不如之前倒下去呢!
再次把寒迹押回去,堂溪安也不劝了,直接摆出事实:“你要去找寒临是吧?你就是去,看你现在这副模样撑不撑得到惘生域。还想要真相?等着寒临拿谨生剑削你,再去寻寒礼找答案更快!”
听到谨生剑,寒迹显然有了反应。
没办法,毕竟这千年来,“谨生”一直是寒仪身份的象征,如今却忽然之间到了寒临的手上,任谁都要习惯一阵才能接受。
堂溪安趁着寒迹不再如刚才那般疯狂,加紧建议:“你若真想寻寒临讨一个说法,便好生养好自己的身体。”
他一拳抵在寒迹肩头,“不说别的,你什么时候能再把我打趴下,什么时候再去找寒临。
“还有,别搞那要死不死的样子。不管最后真相如何,你别忘了你当年离开惘生域时,给我们的承诺。这段日子渡生轩我帮你扛着,这是最后一次了。”
-
寒迹被堂溪安关了两年后,才对外宣布出关。
他离了渡生轩,查到寒临踪迹便直接杀了过去。
原本他也不想先动手,只是当他看到掌门冕服出现在那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形上时,周身灵力便再也无法压制地朝寒临袭去——那是寒临杀了师兄换来的好一身行头。
以如今寒临的身份,突遇袭击,自然有人争着护他。
强大的灵力被寒临身边新任的长老挡下,惘生域长老拔剑欲回击,却被认出灵力来源的寒临安抚地拍了拍肩,退下了。
寒迹挟着杀意落地。
面对来意不善的师叔,寒临一如对待旁人般,一副从容神色
似乎当上掌门后,寒临原来那生硬的表情便自如地学会了披上一层收买人心的浅笑——若非拥有绝对的实力,上位者自然不能不近人情,更何况寒临尚年轻,还背着弑师的名头。
看着寒临如今的嘴脸,寒迹浑身气血阵阵翻涌。那副虚伪的表情寒迹最是熟悉,不就和他一样在别人面前演戏么?令人作呕。
灵压笼盖,二人之间的空间都有些扭曲变形。寒迹封在鞘中的佩剑嗡鸣不止,良久他吐出一句质问:“为什么?”
寒临不解:“寒……”
许是经久未见,加上身份转换,寒临在对寒迹的称谓上不免有几分生疏。
虽然渡生轩实力不如惘生域,但按礼制,寒迹终归辈分比寒临高,若他二人同时在场,“寒掌门”的尊称该给寒迹才是。
可怎么说也是故人重逢,寒临似乎不想搞得那么生硬,于是便换了一个称呼:“师叔,是问什么?”
“师叔”二字,现下在寒迹听来极为讽刺,可他还是忍住了冲动,沉声发问:“为什么要杀师兄?”
寒临愣了愣,此刻疑惑的表情倒真不像是演的了。但他很快就用着那一套和回复所有人一样的话术:说杀寒仪是局势所逼,迫不得已;当掌门是临危受命,众望所归,不好推辞。
寒迹根本听不下去:“骗子,我不信。”
寒临:“信不信,自然不由师叔。”
反正,事实他也改变不了。
“你!”
眼前这个陌生的师侄让寒迹的理智不断散去,寒临却依旧添薪加火:“师叔,事到如今,再谈往事,也没有意义了。”
他试探着说,“说起来,当时义父似有走火入魔之症,我下手时义父神志不清,想必也不知道是谁动的手,不会太难过,师叔又何必替死人伤怀?”
听到此,寒迹心里最后一根线崩溃,他终于没压住自己手中的剑,催命卷向寒临:“你怎么敢!”
曾经在惘生域看着他长大的人最终还是与他刀剑相向了。
一声铮鸣下周围山石碎裂,崩塌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是谨生护主替寒临挡下了这一击。
寒临在发难下依旧挑衅,声声话音含着笑意穿透震响,张扬敲击寒迹双耳:“师叔,论剑你可不及我,又何必手下留情?”
刀剑相交,架在二人之间。有眼力见的惘生域长老替他们封下了一个独立的空间,给两位掌门开了一个战场。
不过他们终究没有打出天崩地裂之势,先动手的那一方只是僵持盯着寒临,灵力不断涨幅。
木灵随寒迹眼中逐渐缠绕的血色慢慢从剑身蔓延,爬过谨生剑,似乎下一刻就要冲向去将眼前人扼杀。
而寒临依旧是淡定的模样,等待着,甚至期待着寒迹的动作。
寒迹最后还是没有下手:“师兄真是看错你了!你根本不配在师兄身边那么多年!”
寒临嗤道:“义父都死了,你又何必还挑他的不是?”
被反复刺激的寒迹怒极反笑:“好!好的很!寒临,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在这个位子上坐多久!”
“想来会比义父久一点。”
“呵,希望如此。”寒迹看了一眼他手上的谨生剑,转身离开。
寒迹终于回到了渡生轩继续当起了他的掌门,由堂溪安主事多年的渡生轩也渐渐归于往日。
意料之外的是,丢了谨生谱的惘生域也没有什么动作,寒临并未追究寒迹是否有盗谨生谱一事。
早在当年,惘生域便封锁了所有相关消息,包括禁术和那场大火的真相。而现在,寒临对外称谨生谱被盗不过是一起错案,真凶只是将其设下秘术隐藏起来,试图搅动南域风云,秘术被识破后,谨生谱依旧在原位。
到底是没真和渡生轩动起手来,消息传得并不广,唯有惘生域和渡生轩两大派弟子听说的较多。
渡生轩众人自然是信这一套说法的,毕竟他们掌门绝对不可能干盗窃那种事,还嚷着要让惘生域的人为先前的围困赔礼道歉。
只有惘生域的长老们还有寒临知道,谨生谱是真的没了。
这回,换了惘生域里那些老东西私下里急着让寒临再去翻寒迹的账——寒迹这不是出关了吗?
可寒临一会儿说,大战刚结束,他要休养,一会儿又说,证据不明,如何去指证寒迹,难道他问寒迹就会承认吗?
被逼狠了,寒临还会不咸不淡说一句:有人对抓贼如此步步紧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贼人盗了东西急着栽赃嫁祸呢。
或是反问:长老似乎很关心谨生谱能否追回,是也想一窥剑道巅峰?
而当那群老东西们质问寒临对谨生谱的修习是否到家、能否任由谨生谱这些年流落在外时,寒临只是漫不经心轻抚自己新的佩剑,也是这万年来只传掌门的谨生。
倏起一剑,他仅凭剑气威势,便削了在场所有人护体灵气,将谨生谱杀招、第十式之破势呈于满堂。
破而不杀,是为镇压,也是警告。
于是众人皆寂,再无人敢质疑他——寒仪才修至谨生谱十一式啊!
那么在证据难明,掌门不愿的情况下,缓个几百年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寒临现在修为还没上去,不愿对寒迹出手也是情有可原。等哪天掌门修为渐抵巅峰,遇到瓶颈,届时又有谨生剑在手,还怕他想不起来去顺手收拾一下寒迹吗?
总之,大战没有,只是小战不断,寒迹与寒临针锋百年。
百年后,随着赤渡封印的崩溃,妖魔四起。
最近,惘生域、渡生轩,乃至南域内大大小小的门派一时之间派出去的弟子数不胜数。
就这个节骨眼上,数个门派皆有一只队伍在一个地方失踪了。
是南域一处还未被探明的地界——落日深谷。
此地迷雾数千年未散,地处极恶,灵息微薄,实在是没有发掘的价值。
记载上倒也有散修探寻,不过最后都石沉大海,渐渐地也不再有人对那扎在碎石乱草的迷地感兴趣。
安分了这么多年的地方突发意外,还赶上了赤渡之乱,作为南域之首的惘生域也不得不重视一下。
原本寒临决定派几位长老前去探查,但与此同时,中原传来消息,南桥派掌门夜归衡负伤闭关,起因也是有门下弟子失踪前去探查。
夜归衡此人心思缜密,颇有城府,在发现异样后亲自前往,并不奇怪,但若是能伤的了他,那恐怕事态就有些严重了。
寒临还在思考对策之时,就收到渡生轩掌门也将带队前往一探究竟的消息。
既然如此。
连夜归衡那只老狐狸都能负伤,若是此行能试探寒迹实力,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随即,他也发下掌门令:亲往日落深谷。
群剑集落日。
寒临和寒迹率领的弟子几乎同一时间到达了落日深谷的入口。
落日深谷入口只有一个,但却已经有门派在入口处驻扎。
是南域玄央门的标志。
玄央门行事往往低调,此时却早早便来到了出事地点,倒是奇怪。
驻地里还有几人未着弟子服,应当是闻讯前来的散修。
寒迹先率领弟子落地,向已经出来相会的玄央门长老打了个招呼:“萨纳尔长老此行也是来寻失踪弟子的?”
“是也,没想到此事竟惹得寒掌门竟亲临此处,贵派弟子真是好福气啊。”
于此同时,寒临也到达了此处:“素闻寒掌门体恤弟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前有中原夜掌门之鉴,寒掌门自然也不好视而不见。辞远此行便依仗寒掌门出手了。”
用着最真诚的语气,暗骂寒迹的虚伪。
“只是没想到辞远竟也会跟来,若是自认为力不从心,又何必来添麻烦?”
寒迹则直接用辈分和修为戳寒临,两人出口便打了个对开,夹在中间的萨纳尔对此只是表示:“既然都来了,那就先安营扎寨吧,客套话安顿好后有的是时间。”
寒迹不屑的“嗤”了一声,转头便在玄央门南方开阵,而寒临则笑着朝萨纳尔点了点头,然后安排弟子在玄央门北方驻守。
夹在两个大佬中间的萨那尔在头疼的同时又觉得很有安全感。
眼下所有事宜都已经吩咐下去,寒临便去找萨那尔提出合作。
“落日深谷已荒废万年,在这个时间出事想必不是巧合。为防止谷内突袭,辞远认为还是谨慎为上,单独行动恐分而破之,更不利于搜寻深谷。”
“辞远公子既然开口,那自然是我们的荣幸,不过寒掌门那边……”
“寒掌门那边我自会去说,寒掌门一向爱惜弟子,相必还是会以大局为重。”
局势不明,比起让寒迹进去之后没影,不如把他装在自己眼底。
意料之中,寒临亲自去找寒迹,便吃了闭门羹。
寒临也不恼,只是精心在阵外候着,时不时和守在阵口的寒从古寒暄两句:“怎么每次辞远主动求见寒掌门,寒掌门不是调息就是闭关,莫非辞远真有如此不受寒掌门待见?”
“辞远公子还是莫要守在这儿了,师尊的意思您又不是不清楚。”寒从古其实对寒临倒还没有很大敌意,毕竟是同辈人,他们以前也有过私交,只是自从自家师尊和寒临闹掰后,自己也只能回避。
寒临叹了一口气:“师叔,当年你说,只要我在惘生域一天,你便护我和门派周全,现下想来,果然还是哄孩子的话,做不得数。”
话音刚落,针对寒临的威压突至,寒临嘴角勾起一抹笑。
把寒迹给逼出来了。
果然下一刻,寒迹便出现在寒从古身边,在他肩头拍了一下:“从古,你先回去,我与他交涉。”
寒从古在自家师尊面前向来没个正形,师尊手上力度也不大,但此刻他就是莫名觉得肩上沉重不已,头也不敢抬,便行礼告退。
寒从古离开,寒迹脸色便一下子冷的可怕:“寒临,你恶不恶心?现在你还好意思同我提往事?”
“师叔何意?辞远可不记得做过什么对不起师叔的事。”
“呵,养不熟的白眼狼也配和我谈旧时情谊?”
“所以师叔,你又要一个人行动吗?”寒临的语气明明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但寒迹却在那句话里听出了别的意思。
就仿佛他在问:你又要抛下惘生域了吗?
他捏紧了拳头,然后一步步紧逼:“寒临,我说过别再那么叫我,倘若领队的是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一个人,我不会犹豫半分。”
“那现在呢?”寒临仍没打算放过他。
“若有事,找萨那尔转达,别来烦我!”寒迹转身回到阵心。
“呵,装模作样。”寒迹走后,寒临此刻也褪去了笑容,但回过头,嘴角又微微提了上去,身上不悦的气场一步一淡,待回到营地,他已变回了那个温儒的辞远公子。
老东西们:修为可以不行,剑术不能不行!
寒临微微出手,老东西们:您是掌门您说了算。
还有无痕为什么不去怀疑“寒临”身份问题:
对于现在“寒临”的一些言行,由辞远来做,寒迹看着会觉得有些陌生,但也就是有些陌生。但是,如果由师兄来做,那他宁愿相信自己是假的都不敢去想眼前那个人是师兄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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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5-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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