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到好处的夜雨和身边人格外体贴乖顺的睡姿让傅璟瑜睡了个难得的好觉,以致于闹钟一响,他完全忘记了见父母这回事,下意识就要下床给应呈做早饭,迷迷糊糊一睁眼却撞见了男人光.裸的后背,吓得完全清醒了:“阿呈?你干嘛呢?一宿没睡?”
应呈也吓了一跳,终于涌上了困意,又掀开被子朝他钻了过去,八爪鱼似的贴到他身上,冰冰凉凉的,把脸颊贴到他颈侧去叼他耳垂。
傅璟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他作乱的双手,顺便侧过头拯救自己的敏感耳垂于水火,然后屈起膝盖给了他一下,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得像排练过千万遍。
应呈一边嗷了一嗓子大喊谋杀亲夫,一边灵活地往侧边一滚把被子卷走了,可惜今天的傅璟瑜一身睡衣穿得规规矩矩,还能回过头来给他补了一脚:“别扰民。”
结果应呈伸出手接得稳稳当当,抓住他的脚玩自己胸口猛得一扯,笑道:“来,往这踢。”
“……有时候真是想扇你耳光都怕把你扇爽了。”
应呈“嘿嘿”一笑,傅璟瑜就一使劲“咚”一声真把人踹下了床:“起床,准备跟我回家。”
他“哎呦”两声,捂着腰从被子里坐起身,就见傅璟瑜正女王似的翘起二郎腿坐在床沿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再不赶紧你就死定了。”
但他偏还膝行了两步扒住某人的膝盖,把下巴搁在人腿上:“老婆……先亲我一个再说行不行?”
“死皮赖脸。”傅璟瑜伸手去勾他下巴,笑了起来,“等会到了我家见了我父母,你最好别怂。”
他脸上夹着嗓子卖乖的神色陡然龟裂 ,像只飞机耳的狗,傅璟瑜终于心情大好地揉了揉他的头发,露出恶作剧般的狡黠表情,丢下他去厨房做早饭了。但是等他煎好吐司和培根,甚至去洗漱完,回头还是没见到应呈。
“阿呈,你人呢?”
应呈从衣帽间里探出头,脸上泛出一股苦味:“……穿什么合适?”
傅璟瑜气笑了:“你第一次见我爸妈啊?”
“我上一次见他们的时候还穿着校服呢。”
他倚在衣帽间的走廊上,穿堂的风大胆撩起了他偏长的头发,笑了笑:“我小时候就想象过你跟我上门见父母的样子,你知道穿的是什么吗?”
应呈裸着上身,紧实的肌肉令纵横的伤疤都变成了充斥着英雄主义的勋章,脸上却带着吊儿郎当的调戏:“小时候?你对我图谋已久啊?”
傅璟瑜耳根一红,轻咳一声:“还听不听了?”
“听听听,穿的什么?”
“警服。”他语气里透着一股少年般的期许,灿烂又张扬,“我从小就知道你以后一定会当警察,总是想着你当上警察以后就立刻来我家求婚的样子,成家,立业。高考结束那天,我以为那一挥手就是永别,我们可能这辈子都没法再见面了,结果没想到,兜兜转转,我最终还是成了警察家属。”
或许……这就说明他们俩是某种命中注定。
应呈要贴过去,笑嘻嘻地说:“那回头我们婚礼那天我也穿警服,打个申请就行。”
“你先过我爸妈这一关吧。”他说着从衣柜里拿了一件他自己的浅灰色卫衣往他身上一拍,“穿日常一点。”
应呈又被推远,只能老大不高兴地换了,随手搭了条黑色的哈伦裤,出来的时候傅璟瑜已经吃完早饭,只是看了他一眼就去换衣服了,应呈难得仔细收拾自己,自以为这一身相当休闲日常,没想到被无视得这么自然,满腔孔雀开屏的激情无处宣泄,再加上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连个小手都没拉到,更是垮着脸连老婆做的早饭都味同嚼蜡,结果一抬头就见傅璟瑜穿了件黑色的宽大衬衫和一条灰色的工装裤,怕过渡不自然,腰上还绑了一件黑白条纹的外套。
……嘴里的吐司一下就有味了呢。
傅璟瑜只觉这条前脚还耷拉着脑袋飞机耳的大狗猛一下就咧开嘴傻乐起来,忍住了微笑,只是挑眉道:“现在高兴了?”
“高兴,跟我老婆穿情侣装当然高兴,不愧是我老婆,怎么穿都好看。不过……”他皱起眉,“天挺冷的,你是不是穿太少了?”
“一路都开着空调,放心吧,再不走赶不上午饭了。”见应呈抓起另一片吐司就要往外冲,他轻咳一声,指了指角落,调侃道,“别忘了你的绣球花。顺便记得下反诈APP。”
那棵价值二百五的山茶花树苗在客厅的窗户底下可怜巴巴地窝了一晚上,叶子已经有点蔫了,应呈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老老实实把吐司塞进嘴里腾出手把花搬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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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父傅鹤听和应父应爱华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应爱华从兰城市公安局局长一路上升,把儿子应呈撂在了兰城,自己搬到了堰川,那个时候傅璟瑜已经失踪,傅鹤听为了躲开伤心地,也就把生意一起迁了过去。现在傅璟瑜找回来了,应爱华也升到了首都,但傅鹤听生意越做越大,无法随意搬迁,只好留在了堰川。
考虑到傅璟瑜的驾照还没怎么捂热乎,应呈不敢让他跑高速,老老实实自己坐进了驾驶座,立马开了空调,结果油门还没踩到底,副驾的人就已经睡过去了。
SUV像只钢铁野兽,严肃又野蛮,但此刻却翘着屁股,一丛蔫巴的树冠一颤一颤的晃动着,活像是鸭子屁.股插野花,这种反差显得颇为喜感。应呈一下高速就抓瞎,终于想起来自己忘记问具体地址了,正打算靠边停车把人叫醒问问,身边就悠悠传来一句:“明月山水华庭,松樟苑1号。”
应呈的方向盘刚打了一半,又堪堪转回来,突然灵光乍现:“装睡呢?怎么,信誓旦旦地说一切交给你,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
傅璟瑜还是闭着眼,微微侧过脸去。他在应呈面前永远一.丝不.挂,各种意义上。
但是他没底,应呈反而有底了。他惯来有一种为所有人当后盾的天赋,而这种天赋在极端情况中更易发挥其实力,比如他现在还敢一遍跟着导航一边调笑道:“那我们被打出来怎么办?”
傅璟瑜终于装不下去了,只好闭着眼小声说:“不会,至少我不会被打出去。”
要挨打,也是应呈挨。
应呈“啧”一声嘬了个牙花,嘀咕道:“小没良心。”
也不知道心疼他一下。
明月山水华庭是傅家自己盘的房地产项目,最近刚刚落成,所以傅鹤听自己买了块最好的位置,住了还没到半年。但由于这片别墅定位的是最高端人士,以应呈的工资在兰城还能买个厕所,在这个小区买块瓷砖都够呛,因此入住率很难高到哪去,不过安保力量却非同一般,要不是有傅璟瑜这个正宗太子爷刷脸,他这辆破车连车杆子都刷不开。
“这万恶的资本主义。”再往里一直到傅家的松樟苑,保安人数更是多了一倍,但似乎安保的通讯流程相当成熟,这次立马就放行了,应呈咂舌,压低声道,“幸好我爸高升了,要不然就这个阵势不知道得把他吓成什么样。”
傅璟瑜点了点头:“我爸花钱的欲.望……被你爸压制得太久了。”
别说买别墅开豪车,抽根好烟都能被应爱华当场收缴,生怕有个商人朋友害他被人举报,导致现在人到中年了才开始迟来的叛逆,只不过傅鹤听的报复性消费跟一般人不是一个量级的。
松樟苑名副其实,一排名贵的外国松木老远就散发出好闻的松木香,为了增加香味树木间还隐藏着香桩,特意雇了调香师每天调制自然香,一个月光是点香都得大几万,他现在才知道傅璟瑜说的“一路都开着空调”是什么意思,原来有钱人能把空调装到户外,应呈的车还没开到门口,就有西装革履的小年轻拦在车头,然后带着职业性的微笑上前来帮忙打开车门:“是少爷的朋友吧,我是傅家的司机,车我帮您停就好。”
傅璟瑜越过应呈朝他点了点头,指了指车后头的花木:“帮我把花也搬进去,种到院子里。”
司机爽朗地应了一声“好嘞”,应呈却突然踟蹰起来:“……要不还是我来搬吧,好歹显得我拿了东西。”
但是傅家的佣人们已经七手八脚地围上来了,二楼有个穿着枣红色围裙的胖女人,老远就招手喊道:“宝贝儿!”
傅璟瑜脸上表情龟裂,但还是无奈一笑,招手回应:“陈姨!”
陈姨很快追到门口,手里抹布还没来得及搁下,撞见傅璟瑜身边的人,脸色却一下就僵住了,顿了半晌才道:“这是……阿呈吧?”
打遍市局无敌手,在审讯室里拿下过各种穷凶极恶的嫌疑人的应呈遇到了终身大事上的第一个考验,挠了挠头,没敢说话。
傅家本来是没有保姆的,傅鹤听和方笑芸是少年相识从校服到白头的夫妻,知道身体原因不能有孩子以后,傅鹤听也没再纠结这一点,结果应爱华就这么给他塞了个从天而降的儿子,从此悠闲美好的二人世界被打破,再加上刚来傅家的傅璟瑜有严重的心理问题,完全没有带娃经验的夫妻俩根本应付不来,只能火急火燎地雇了陈姨,在那个年代,PTSD并不是一个能被绝大多数人接受的疾病,但就算这样,陈姨照顾傅璟瑜也可谓尽心竭力。她是实实在在拿傅璟瑜当自己亲儿子养大的,傅璟瑜不懂事玩了那么一手自导自演之后,她也跟方笑芸一样经历了丧子之痛,有不少人想挖她走,她惦念着心完全碎掉的方笑芸,就这么一心一意地留了下来。
可以说,全傅家他应呈最对不起的人,除了傅鹤听夫妇俩以外,就是已经鬓生华发的陈姨。
傅璟瑜拿手肘捅了他一下,他这才反应过来,压低声缩着脖子,也跟着叫了一声“陈姨。”
她脸上还是不大好看,只能出于教养才僵着脖子点了点头,傅璟瑜忍不下去,热络地挽住她:“陈姨,我爸妈呢?”
“楼上呢,走。”她终于笑了开来,应呈就这么被撂到了后头,亦步亦趋地跟进了这座别墅。
小时候他跟璟瑜一块玩,陈姨也这样,永远盯着璟瑜,永远寸步不离,永远亲亲热热地喊宝贝儿。
——他的璟瑜值得最好的对待。
陈姨矮了傅璟瑜一头,应呈跟在他们身后,正好从这个间隙里见到了从楼梯上飞奔下来的方笑芸,她趿拉着一双棉拖鞋,披着头发,穿着一条白色家居裙,十分随和而优雅,身后跟着手端电脑追下来的傅鹤听,傅璟瑜先叫了一声爸妈,接着松开手往旁边一让,猝不及防的应呈就这么闪亮登场了。
夫妇俩见到儿子的欣喜就这么僵在了脸上,下一秒,方笑芸就仿佛被吓着了似的,猛得咳嗽起来。应呈见状,一句“方姨”就生生卡在嗓子里。傅璟瑜连忙冲了上去,自从他失踪最后,方笑芸积郁成疾,身体不大好,她拉住傅璟瑜巧妙地往上一带,就这么拉着他上了二楼,他步履匆匆没来得及拒绝,只是回头看了他一眼。
应呈刚提起来的步子又生生压了回去,当年在警校操场上站军姿时的太阳就这么穿过这十年的光阴,**辣地泼在他后背,恍惚间已经浸湿了一片,那年傅叔拖着交付失败的赎金悲痛地让他从此以后不必再来傅家的场景历历在目,湿透的棉球团成一团堵在他咽喉。
“傅叔……”
傅鹤听终于走到他面前,已步入中年的男人因儿子的失而复得重现光彩,但也因此显得杀气十足,只一动不动地往那一站,就足以让应呈抬不起头。
“……对不起。”
这句话迟到了十个春秋,终于说出口,那些个辗转反侧的深夜里难以下咽的痛苦汇川成海,决堤一般倾泻而出。
他长长叹出一口气:“你岂止欠我们姓傅的一句对不起啊。”
应呈垂头没说话。他并不正常,他清楚,但他不确定璟瑜是否能承担得起这样不正常的后果,而显然,这一切是非对错现在都背负在璟瑜身上,他又有什么资格责怪霍渊呢?
在感情里,他也是懦夫。
“我跟璟瑜的事……”
“阿呈,我不想听这个。”好不容易才点起来的一簇火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熄灭了,只听傅鹤听继续说,“如果你们八岁,我当然支持你们同吃同睡,如果你们十八岁,我也支持你们像亲兄弟一样亲密无间,但你们二十八岁,阿呈,你明白吗?不要把他送过来又把他夺走,叔叔年纪很大了,你方姨身体也不好,放过我们,不要让我们再失去儿子了。”
应呈想起八岁的傅璟瑜,小小的,了无生气,连话都不肯说,又想起十八岁的傅璟瑜,干净的校服上永远浸着油墨香,笔挺的个子迅速抽条,一下子就长成了大人模样,然后就这么从他生命里消失,他背负着这条性命活得像个疯子,整整十年,他那天之骄子一般闪耀的少年归来变成了一个唯唯诺诺缩手缩脚的流浪汉,还给自己起了个假名叫江还。
——他没有办法再失去他下一个十年。
“如果……我们都愿意呢?”
傅鹤听顿了一下,说:“我怕的就是你们都愿意。”
“傅叔!”
“你不用说,阿呈,不用说。”他脸上透出商海沉浮的那种霸道感,“我知道璟瑜当年是为了躲避他亲哥才自导自演绑架案的,也知道他哥后来犯了多大的罪,当年把气撒在你身上确实是我为老不尊,迁怒到你一个小孩头上,你这些年跟我们一样不好过,我心里都清楚,如果有需要,我可以向你道歉。”
一颗平地的惊雷把应呈在浮木上一点一点辛苦搭建出来的高楼瞬间夷为平地,满地的残渣混着他心尖上的血,疼得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傅鹤听就这么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希望你能原谅我。”
“……爸?”
应呈猛一抬头,撞见因震惊而显得呆滞的傅璟瑜,这才意识到当下的局面已经超过了语言所能解释的范畴,终于伸手去扶:“傅叔!我……”
但傅璟瑜只需要看一眼就能比语言更快了解一切,立刻说:“爸!我有话要跟你说,来书房一趟好吗?”
他脸上露出近乎哀求的神色,傅鹤听拒绝不了,只能转身向他走去,他立刻向应呈投去肯定的一瞥,千言万语,都消弭于这对视的瞬间。
——交给我吧。
书房里还透着一股新书的油墨香,红木的大书桌上立着的一整排正巧就是苏月兰写的法医小说系列,方笑芸正坐在沙发上,傅璟瑜刚把傅鹤听拉过来,就听她带着哭腔的嗓音:“你在外面怎么样我管不了,可你至少不要把阿呈带到家里来。”
他动作一顿,低下头局促地说:“对不起,妈。”
方笑芸几乎要落下泪来:“不要让他来家里,也不要让我见到他,妈妈可以永远不催婚,也不在乎你要不要孩子,更不会管你们在外如何相处,这是妈妈最后的请求了,不行吗?”
傅鹤听捏了捏她的肩膀,轻轻叹了口气:“璟瑜,别刺激你妈妈。”
他坐在对面,深红色的皮质沙发像团肮脏的火焰,把他一点点吞了进去,像个孩子似的缩成无助的一团,方笑芸又连忙说:“宝贝儿,妈妈什么事情都可以依着你,从小到大,妈妈没有要求过你什么,你得知道出了这个家门你要面对的是千夫所指,是所有人的议论和指责,妈妈舍不得……”
傅鹤听顺着沙发挨到他身边坐下,揽住了他的肩膀:“退一万步讲,为什么偏偏是阿呈?我从小跟你应叔一起长大,我们两家人以后要怎么相处呢?”
“妈妈不是对阿呈有意见,妈妈看着阿呈长大,当然知道他也是好孩子,可是……你们俩为什么不能有一个是女孩呢?”
他心底又是一颤,连忙说:“不,不是,爸,妈,我是想说……”
“怎么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脆弱但仍然关切地望着他的方笑芸,犹豫半晌,尽量软下语气,说:“我哥……杀了我们的亲生父母。”
就算他再怎么努力,此话落在傅鹤听夫妻俩耳中也不啻惊雷。
“什么?”方笑芸甚至猛一下站了起来,“那你……”
他用最快的速度尽量简洁地把许婷霍渊和罗大勇这上一代的恩怨说明白,又说:“爸,妈,你们现在在堰川是安全的,他的手伸不了那么长,我还得跟着阿呈一起回兰城去,只要我在,他至少不会往外跑,应叔那边就不用说了,我来的时候也看过小区安保,做得还算不错,保险起见再多点人更好。”
方笑芸握住他的手,急切地说:“不行,你也回家来吧。”
“他的最终目标还是我。”傅璟瑜摇了摇头,苦笑一声,浅浅回握住她的手,“对不起,妈,如果不是领养了我,你现在也不会出这么多烦心事,甚至还有危险,一切都是我带来的。”
“妈妈从来没有后悔过,宝贝儿,当年你来到我们家的那天,就是妈妈最幸福的时候。”
他垂下头,抿着唇,半晌才忍住,却还是说:“……可我是个家暴犯强.奸犯的孩子,人类的基因是会遗传的。”
方笑芸摸了摸他脑袋,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忽然笑了:“我很庆幸把遗传了这个基因的你养育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是个好孩子,宝贝儿。”
傅鹤听也紧靠过来,长臂一揽把母子俩都紧紧抱住:“我没有机会生育你,但你命里注定是我们的儿子,这是天注定的缘分,基因不会改变这一点。”
“可我不能保证我的基因不会携带这一点。爸,妈,我不能确定流着我血液的孩子会不会遗传亲爷爷的肮脏基因,变成一个暴力分子去危害社会。反正也不能更坏了,为什么不能是阿呈呢?”他像个孩子似的用央求的眼神看着方笑芸,“一个强.奸案的罪证,听起来也不会比同性恋更差了,不是吗?”
方笑芸泪眼朦胧,他伸手去捧傅璟瑜的脸:“不,你不是,你是我的儿子。别的女人做妈妈是自己进鬼门关遭罪,而我能做妈妈全凭你那么小就吃够了那么多苦,你不是罪证,你是我的儿子。”
“妈……”
傅鹤听突然打断:“既然我们是你的养父母,以前不知道没关系,现在知道了,总也要去祭拜一下。”
她连连点头:“你生父死有余辜不用管他,你生母那边,不走一趟也说不过去。”
“而且你是一岁左右才送到福利院的,这说明那个叫霍渊的也养育了你们一段时间,我们过去感谢一下他也是应该的。”
傅璟瑜准备好的台词全卡壳了,“啊”了一声:“可是……”
“正好我们一家三口也联络一下感情,不好吗?”傅鹤听脸上又露出商人般精明的算计,偏还一幅关切语气凑了过去问方笑芸,“要不我们在兰城给儿子再买一套房子吧?”
方笑芸连忙说:“是该买套新的,出门在外老住别人家算怎么回事。”
“再说了,我们老两口过去看儿子也得有地方住,要不索性买套大点的,让陈姨过去,也好帮着照顾。”
“对对对。”方笑芸马上站了起来,恨不得现在就去找陈姨安排这件事,傅璟瑜连连摆手,一把把她拉了回来:“不用了妈,陈姨对我太好了,我现在又不是小孩子了,实在招架不住,而且我住应呈那挺好的,再说了……还有我哥的事呢。”
她一顿,柔弱的脸上却忽然露出不容置喙的坚决:“这件事没得商量。”
说罢又扭头对傅鹤听说:“公司里的事先放一放,吃完午饭我们去兰城一趟。”
“还用得着你安排?我早就已经在请假了。”
“不是……爸,妈,我……”
他再多的话都没能说出口,而应呈在客厅里则像个空气似的被所有佣人有意识地忽略了,陈姨手里拿着一块抹布一边反复不停地擦同一个花瓶,一边死死盯着他,目光不善,他只好哭笑不得地给关切追问他终身大事进展如何的同事们回了一句“一败涂地”,群里一群已婚男人立刻热烈地分享起了过往经验,一回头却见方笑芸脸上带着轻松明快的笑意挽着傅璟瑜一块下了楼,他的心骤然提起,一股兴奋的笑意甚至已经冲到了脸上,却在下一秒又坠回冰窟——
“阿呈,你来得正好,等会吃完午饭我们一起回兰城看看房,我们打算给璟瑜再买一套房子,老住你那多不方便。”她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温温柔柔地笑着,用另一只手挽住他,像小时候似的,一左一右把他们俩都揽在怀里。
他的辗转反侧,他的夜不成眠,他那么多的热爱和深情,都在此刻被轻而易举地否定成了梦幻泡影。
山茶花树已经以最快的速度种了下去,枯败的叶子在昂贵的花园里透出格格不入的死亡气息,他侧过头,见到陈姨把抹布一丢高兴地围了上来,方笑芸亲切地在和她说话,傅鹤听一手端着电脑,一手指挥其他佣人准备上菜,只有璟瑜,被一个柔弱母亲抱在怀里,无助但绝望地看着他。
——他们之间只隔了一个幸福的家庭,但这一步已是天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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