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昭临顺着她的视线,微微蹙眉,“他是我的护卫云石。”
姜悦盈结结实实被吓了一跳,惊到,“段小郎君真是好功夫,走路都不带声的。”言语间有些含沙射影。
“找我何事?”段昭临似是没听到,两手一背,缓缓移步入内室,倚在贵妃榻上。
她跟着进入,站定于一单面花草屏风后,“深秋是吃山楂的好时节,午后我做些了山楂膏,特来送于郎君,有汁服止痢健胃之效。
“嗯,拿过来我尝尝。”他点点头。
姜悦盈眼眸一怔,收紧屏风,揭开盖子递给他,闻到淡淡的竹香味。
段昭临用汤勺舀了一小勺,送入口中。
趁着吃膏的功夫,她有机会仔细瞧了瞧他,今日他披了件月白锦袍,微微垂眼,睫毛轻翘,墨发梳进银冠,颇有温润如玉公子哥那架势。平日没留意段昭临其实长相非但不差,还略有几分姿色。
段昭临用嘴咀嚼着,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整张脸皱在一起。
见惯了他平常严肃正经的一面,姜悦盈顿感好笑,原来他怕酸啊,内心偷乐后又装出一副严肃的神情,“是吃不惯酸吗,膏内已兑了蜂蜜,能中和些酸性。”
他无奈的点点头,想倒水,茶壶已经到底了,只有几滴水。
见段昭临这么不能吃酸,她摸遍身上的香包和口袋也没找到蜜饯之类的甜物,灵机一动,有一罐里装了冰糖葫芦残次品上面的糖渍块,她不忍丢了,想带回去吃。
“郎君,有帕子吗?我的掉在地上赃了。”她向他抖了抖自己的手帕,不好意思得笑了笑,“我给你些糖渍。”她可不愿让他误会自己故意要他贴身帕子。
随即垫着帕子掰了一小块,段昭临微皱了皱眉,显然有些不相信,但牙间的酸味让他顾不上想这么多了,半信半疑得咬了一半,脆脆的,但黏牙。
姜悦盈接过茶壶去寻云朗,回来一看一块糖渍都不见了,这段昭临这么贪甜?
“这是什么?我怎从未见过?”段昭临现在仿佛一个孩童,一脸好奇。
难道说看了一本奇奇怪怪的书学的,那书来路不明,背后身份不清,里面的食谱准确与否还待验证,现在说出来可不是好时机,她清了清嗓子,“是我想着山楂太过于酸爽,在外裹一层糖浆既有甜味方能保持原形原味。”
段昭临一听勾起了兴致,“所以,做成了吗?”
她一脸遗憾,“我今日用的麦芽糖,裹在上面总会结块,不似想象中的轻薄透亮,刚给郎君吃的便是麦芽糖渍。”顿了顿,“想着买些粗砂糖熬煮或许能好些。”
室内一片默言,姜悦盈在脑内想着蜂蜜熬煮会不会成功,一时忘了讲话,段昭临竟也没打断。
云石进来送水让她回过神来,才发现他用手一下一下敲着桌子,漫不经心的望着窗外,时不时扭头瞥她几眼。
这是在等她吗?
她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抛之脑后,垂着眸子,“抱歉,段郎君,刚一时想事走神了。”
段昭临没接茬只说了句,“起风了。”她顺着他的视线,院内竹叶抖动,沙沙作响,立刻就下起了秋雨,寒凉的雨涌入房内,雨点噼里啪啦得打在房檐窗棂。
看来雨一时停不下来,只能过会儿再走了。
姜悦盈坐在凳子上,额前的发丝随风逸动,垂着脑袋一口一口喝着茶水,咦,茶水意外的很好喝,但也不能一直喝吧。她真有些如坐针毡的感觉,不知要说些什么打破这冗长的沉默,反复思量了片刻,“段小郎君。”
段昭临倚在塌上,姿态闲适,拿起面前翘头案上的一卷卷吴起兵法翻了翻,“说。”
“有一事相求,我听闻圣人会将来自天竺的石蜜赏赐给近臣,我见段郎君武功不凡,气质出众,心地仁善,不知可否有呢?”
听这话,他只觉好笑,何时见过他用武了,溢美之词尽往他身上套了,勾唇一笑,眼底翻涌着看不透的情绪,“我现乃一布衣出身,早不是你口中的高官了。”
他盯着她,嘴边的笑意充满玩味,“再者,你如何断出我武功不凡的?”
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姜悦盈霎时间觉得自己是学堂里被老夫子抽背的倒霉蛋一般,唯一不同的是段昭临如今是那个夫子。
她硬着头皮说道,“其一,段郎君和云郎君腰下都别着刃剑,上面都有明显多次拔出留下的锈迹。其二,段郎君手上虎口、食指和中指关节上都有老茧,其三,刚刚云郎君踩到门口的石板,却没有发出寻常人在雨中走路的声响。以上种种足以见得,武功不凡是我夸大其词,但多年习武不假。
不知何时,段昭临的目光从书卷上移到她的脸上,他低下头抿了一口茶,“农夫手上也有老茧,只察老茧怕是难以认出,其余两点我认可。”
姜悦盈松了口气,她这是知道答案理过程,观里众人对其毕恭毕敬,傻子也看出他来头不小,他每次走路犹如鬼魂把她吓个半死,满脸的肃穆冷峻写满了两个字:我会武功。
随后,他又低下头拆开书案上的信封,“石蜜应有,过几日我回京城带来。”
姜悦盈眼角眉梢透出喜意,笑意灿烂,如池里的莲花般明媚,“太感谢了,段郎君,还有个不情之请,能否给与我一些香料,胡椒,龙脑香,酒饴、白鱼、香蟹如果有就更好了……”
听她念个没完,段昭临怒了怒嘴,“停,太多了,到时你也一同去吧。”
怎么突然要回长安,赚钱大业未成,一钱未挣,她可不去,于是瞳孔闪动,忙着推辞,“我可写下来给云石。去京城就不必了吧,多添麻烦啊。”话音越往后越低。
“不麻烦。”段昭临一句话给她怼回去了,她怏怏的眨了眨眼。
屋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停了,秋雨来得猛去得也快。
她行了礼告辞,在院内灌了一脖子风,她缩紧身子,快步走出去。身后的云石追上来,递给她一件银白色内里红色花纹的披风,“我家郎将嘱咐,娘子身弱切勿着凉。”
虽然很想有骨气的拒了,奈何天公不作美,摸摸冰凉的胳膊,她还是接了过来。其实段昭临人很好的,起码比他表面看上去细腻多了。
院门外,一着藕色圆领夹衣,下着绛紫碧纱裙的女子着急忙慌得迎面朝她撞来,没站稳踩进小水坑,一脸恼怒,“你不长眼啊?”身后的两个侍女,一个手里拎着伞,一个蹲下身子给她擦拭裙上的水渍。
看来是哪家高门大户的女子,姜悦盈低下头,规规矩矩得行了礼。
“算了,算我倒霉。”她拉好衣襟,大步进去后又出来喊住姜悦盈,“你来段哥哥院里作甚?”
这一声矫揉造作的段哥哥让姜悦盈想起中午,此人是午时在殿内的宋家娘子。
真不想理她,姜悦盈还是转过身子,“送些观内厨堂的正常吃食罢了。”
见回答的没什么毛病,挥挥手让姜悦盈走了。只是这披风宽大,两肩耷拉着,还有些眼熟,她不由自主的多打量了几眼。
姜悦盈系好披袍,快步走回房内。
怎么室内也这么冷?她去外面拾了把干草点燃火塘,才有些热气上来。又搬来板凳,围着火炉坐下,转着圈烤手,好想念她闺房内的吊熏笼,挂在床塌上,暖和和的。
姜悦盈虽不得姜父疼爱,但其母陈氏家世显赫,陈氏之父陈义波官至从三品秘书监,掌管秘书省,出自当地书香门第,陈家祖上三朝出过三位宰相,十余位官至四品以上高官。
陈氏母族燕家出身军事世家,历经四朝领兵讨伐,战功卓著。陈氏堂妹燕氏性情聪慧,名满京城,当今圣人还是秦王时,被纳入府中,登基后册封贤妃,去年阴德妃之子齐王谋反受牵连而左迁,宫中四妃空缺,燕氏迁封德妃。
姜悦盈之母是陈家老来得女,新婚不过两年就早衰而亡,燕氏和陈监悲痛欲绝。
见姜吾明不愿养姜悦盈,遂接她回瀛洲自家宅子养育,姜父虽不情愿可不愿得罪陈、燕两家的势力,也就同意了。
不论是瀛洲宅子里,还是嫁与郑家,她都不愁吃穿用住这些小事。即便在宫内最苦的八年,德妃的照拂、姜父和陈家的祖荫也能使她安稳度日,冬日里,每年阿婆托人送来的厚袄棉被足以过冬。
现在的她,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
彩衣巷姜家。
“什么?那丫头真走了?”
“你糊涂呀!”姜琛用手顶着白氏的前额,脸上乌云密布,眼里带着骇人的凶光,“我只让你吓唬,谁让你赶她走了?”
白氏挽起石榴裙下的衬裤,脚伸入木桶,烫得她想小声娇叫一下,看到姜琛冷厉的眸子硬咽了下去,娇滴滴得靠在他肩头,“我就是照夫君说的做的。”
姜琛往前探了身子,站起来围着屋子团团转。
“琛朗,你绕得我头晕。”
“现下拿了王家的彩礼,交不出人怎办?”姜明满脸严肃,语气强硬,声音低沉。
白氏顾不得取帕子擦干,就这么湿着脚踩在地上,向姜琛过来,贴在他耳朵上耳语了几句。
“此话当真?”
“郎君怎还不信我?我命那赵家门屋跟着去的,亲眼见她被人捡了去,那人看着相貌不凡,仪表堂堂,必有些权势,攀上不比王家强?”
姜琛听着倒是有几分真,勾了勾嘴角,“你让赵家的继续好好跟着。”他看不惯王家许久了,仗着是个小地主,整日涨租,四处霸占良田,若不是为了峰儿和京兆韦氏的婚事,钱要得急,断不会和这样的人家结亲。
白氏此时心里七上八下的,其实姜悦盈和那男人并无肌肤之亲,也非共住一府,这都是骗得姜明信任的说辞。
她嘴角扯起一抹冷笑,实在没法子,就从道观内捉回来成亲,胳膊还能拧得过大腿不成?
请多多收藏吧![摊手][摊手]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山楂膏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