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辽约摸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此番竟大张旗鼓地举兵进犯盛国边境,来势汹汹。
前阵严曾为收复西南失地,带走了大半军力,如今留守驻地的大多都是些上了岁数的老兵,还有那些平日里忙着垦荒种地、操持家务的军户家属。
这些老兵虽身经百战,可岁月不饶人,体力大不如前,军户家属们呢,平日也就种种地、做做吃食,打仗可不在行。
严曾在进京途中突收此急报,信笺被攥得变了形,他眉头紧锁,面上阴云密布,西辽国应是知他不在驻地,挑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搞事,可圣旨如山,他此刻不能擅自离开。
没法子,严曾只能把儿孙叫到跟前,郑重道。
“你二人赶紧带着军队回西北抗敌,还有,把恒家军给召回来,让他们也麻溜儿去西北,可别让西辽国的狗崽子们占咱的便宜!”
严家父子领命,神色凝重,抱拳道。
“父亲/祖父放心,我们定不辱使命!”
说罢,便预备安排行军事宜。
至于严如意,她自然因缘由是想跟去的,便开口求道。
“母亲与祖母她们还在府中呢,我也有许久未见她们,实在想得紧,祖父你就允我跟着回去嘛。”
边说还边与她阿兄使眼色,想他能帮衬两句。
还不待严浩良开口,严曾暗想此去上京风云莫测,自家孙女性子纯良,还是回去西北得当。
“要回便回罢,路上切莫娇气,好生听你父亲和阿兄的话。”
恒峥这边收到急报,得知西辽来犯,便当即下令改道,驰援严家父子。
等魏怀明再度收到恒峥派人送来的信时,好家伙,恒家军这会子都已渡过渭河了。
魏怀民之前因着常从事那档子糟心事儿,心绪一直不太好,月前才将此事中的另一位别驾从事史李韦砍了头,其全族流放处置。
之后得知西南故土回归,恒家军也该启程回霍州时,魏怀民的精神头又回来了,可他万万没想到,这恒家军又要去西北参战了。
魏怀民不禁长叹一声,颇为郁闷地对面前几位幕僚道。
“这恒家并非池中物,咱这霍州怕是留不住他们呢......”
冬去春来,万物发迹,饶是北方苦寒之地也是一片绿意盎然。
这日晨光未透,天色尚带着几分朦胧的灰蓝,恒家军便拔营启程,因行军赶路,朝食不过是一些制作简易、便于携带的干粮。
此等干粮,唯有一个“弊”字可言——味若嚼蜡,寡淡至极,入口便觉如鲠在喉,实难下咽。
将士们素来没有饮用热水的讲究,皆是就着那透心凉的河水,三两口便将那磨嗓子的干粮硬生生咽下肚去。
然恒峥却每日早早起身,因着柳念特殊地习惯,燃起柴火煮上热水,待那水凉至恰可入口之时,便拎着小瓮,踱步至柳念等人帐前,将热水放置一旁,以方便她们饮用。
另一边,众将士皆聚于河边洗漱,卢屹言扬手舀起一捧河水,胡乱往脸上抹了两把,便算作是洗漱完毕。
卢昭阳在一旁瞧着,目光落在他哥左脸上那半截还未长出的眉毛处,不禁勾起唇角,露出一抹促狭地笑意。
卢屹言耳力极好,瞬间便捕捉到了那笑声,顿时瞪圆了双眼,喝道。
“你小子懂个屁,这半截眉毛,乃是我赫赫战功的见证。”
当时,严如意可是瞧着他虽被削了半边眉毛,人却愈发俊朗潇洒,风姿卓然了呢......
说着,他抬脚便要往卢昭阳身上踹水,哪料卢昭阳机灵得很,身形一闪,如泥鳅般钻到了恒景身后。
可怜恒景,功夫尚未到家,躲避不及,被那溅起的水花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整个人瞬间成了“落汤鸡”,湿漉漉地头发贴在脸上,水珠顺着脸颊滚落,僵在原地,无言且哀怨地望着卢屹言,那模样,活脱脱一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媳妇儿。
卢屹言见状,剜了卢昭阳一眼。
卢昭阳自知闯下祸端,当下臊眉耷眼,缩着脖子,暗自长叹一声,这人啊,还真不能有坏心思,尤其是像他这般点儿背的,稍有不慎,便惹祸上身。
卢昭阳只得慢吞吞地从恒景身后挪了出来,低着头,不去看卢屹言。
卢屹言哪会轻易放过他,大手一伸,如铁钳般将卢昭阳揪住,上去就是一顿招呼,卢昭阳被打得嗷嗷直叫,却又不敢反抗,只能连连求饶。
待教训完毕,卢屹言煞有介事地捋了捋发丝,拍了拍卢昭阳的肩膀,一本正经地吩咐道。“将景表哥的衣裳清理干净,要是有一丝水渍,有你好受的!”
言罢,便大步流星离开现场,留卢昭阳和恒景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卢昭阳讪讪看着满脸哀怨地恒景,只得硬着头皮脱下自己的外衫,手忙脚乱地给恒景擦拭起来,边擦边嘟囔。
“景表哥,对不住啊,都怪我这张破嘴。”
恒景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却也没有过多责备。
就这么一路热闹着,恒家军行军不过半月,便抵达了西北地界的第一道门户——凤翔府。
凤翔城所辖之地颇为广袤,此刻正值春耕时节,沿途皆是百姓们的忙碌身影,可见他们抬着扒犁、扛着锄头,脚步匆匆往田间赶去。
动身早些的百姓已经到了地头里,刚翻新的泥土、嫩绿地秧苗充满生机之态,看得行军队伍心情分外舒畅。
因前方战事告急,恒家军并未踏入凤翔城,而是自城外迤逦而行,直驱西北。
亥时扎帐后,气温骤降,霜白地月色洇透牛皮帐顶,寒意如细密地针,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柳念拢着半旧的兔毛氅倚在帐门边,眼底映着恒峥上下翻飞地银枪,挑得火堆将熄未熄的星子蓬然四溅。
枪尖忽地钉入泥地三寸,恒峥回头时,下颌悬着的汗珠正好坠落在那锋刃之上。
“仔细烫着。”
柳念将浸过艾草水的帕子递过去予他擦汗,热气蒸腾,她坐着的姿态,手堪堪只到恒峥喉结半寸外。
恒峥颈侧青筋突地一跳,喉结滚动间已将那方帕子攥进掌心。
行军的这段时日里,二人这般场景已有过数次,待恒峥练完枪,便会陪着柳念一同坐在帐前,偶尔会伸手添柴,让火焰烧得更旺些。
柳念素爱瞧天上的星星,恒峥自在洪县那时起便发觉了,此刻她已专注瞧了一阵,恒峥在焦木噼啪声里将在柳念身上的目光移向夜空。
不多时,身旁女子絮絮细语道。
“那颗最亮的是不是天枢?五日前在同华......”
恒峥听着她数了几遍仍错漏的星位,眸色漾起笑意,命数亦如星斗,偏要人等闲看了才能窥得真章。
月色沉寂而静谧,恒峥抚平柳念耳旁翘起的鬓发。
“该歇息了,明日还要早起赶路。”
柳念眼睛仍旧亮晶晶地,她轻轻应了一声,在恒峥的目光中转身进帐,放下帐帘。
二十步外的另一个帐篷内,亦是温情脉脉,程举磊半跪在毡毯上正用烘热得祛瘀药油给卢云舒捏腿按背,手法格外娴熟地将罗裙下的淤紫骑痕揉散。
为连日赶路,女眷们早就弃了马车,整日骑在马背上,颠簸劳累自是不必说。
程举磊这个爱妻如命的典范,又怎会放过这般表现的机会,自然是尽心尽力,一边揉捏一边关切道。
“舒儿,可还舒服?”
卢云舒微微闭上眼,享受着这份惬意,话音没入药油辛辣地气息里。
褚之意与何晏芳则宿在一处,何晏芳向来沉静如水,不善言辞,而褚之意却性子活泛,这会儿她正与何晏芳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从家长里短到江湖趣事,无所不谈。
只是,说着说着,褚之意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困意。
“芳姐姐,你说这日子虽累,却也热闹。”
何晏芳看着帐顶出神,轻声回道。
“之意妹妹说的是,且早些睡吧。”
不过须臾,身旁之人呼吸绵长平稳,如微风拂过耳畔,何晏芳起身轻轻吹熄了烛火,帐内倏地暗下去......
恒家军一路马蹄疾驰如风,似破晓之箭,终于赶到西北驻地——镇戎,严行恭与严浩良父子二人早已在此处等候多时。
恒峥一勒缰绳,马儿嘶吼一声,稳稳立住,他挺拔如松翻身下马,双手抱拳,微微欠身行过一礼,才道。
“恒家军此番急行而来,路途多有波折,不期来迟,还望严将军与严小将军海涵,勿要怪罪。”
严行恭爽朗一笑,大步上前,拍了拍恒峥的肩膀。
“恒将军言重了,军情紧急,能及时赶到便是大功一件,我岂会怪罪!此番咱们两军携手,定能共破西辽。”
待恒家军众人皆妥善安置进驻地,营中跟着热闹起来,两军皆是一起打过陈军,彼此都有过命的交情。
卢屹言与严如意也在驻地之中再次碰面,自上回林中那场惊心动魄地夜奔之后,二人关系渐渐缓和,愈发熟稔起来。
严如意少见的身着一袭利落劲装,腰束革带,脚蹬皮靴,青丝被高高束起,以一根白玉簪固定,显得格外灵动俏皮。
她看到卢屹言,双眸瞬间亮起,含笑与他打趣。
“卢小将此番出征,可别把自个儿弄丢了。”
卢屹言闻言,先是一愣,随即笑得桀骜。
“大小姐且放宽心,我这条命硬得跟那千年老树根似的,可丢不了!”
说着,他还故意拍了拍自个儿胸膛,眸中满是嘚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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