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衿还是按照学校的安排去集训了。
她完完全全像换了个人似的,不爱说话,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每天除了听课就是做题。
有时候晚自习走神的瞬间她也会自嘲地反思自己的状态,草木皆兵,事事谨慎,但仔细一想,有什么用呢?她又不是警察,也不会什么功夫,那群人再找上门来她照样还是毫无还手之力。
这一切就像一个死局。
毫无疑问,周婆婆的案子已经引起了绥州警方的警觉,许正荣说的那些话也让许衿猜测或许星海跟绥州的警察可能会联手一起破解这个隐藏在阳光下的秘密组织。
甚至此时此刻,她的身边也有可能有警察在监视她周围的一切。
尹星晚买了糕点放在桌上,递给许衿一个小叉子:“吃点东西吧。”
许衿回过神来,接过叉子:“谢谢。”
“你最近状态不太对劲。”尹星晚单手撑着脑袋,懒散地侧着身,随意地用叉子叉起一块小蛋糕送进嘴里,“有什么烦心事吗。”
蛋糕像是刚出炉,洋溢着浓郁的奶香,奶油也像是高档的动物奶油,上面还零星点缀了水果碎。
许衿没胃口吃,但还是象征性地吃了一小块:“没什么事,压力有点大吧……”
尹星晚听出了她不愿意说,只能说说自己的建议:“凡事别把自己逼的太紧,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解决的,想开点。”
这话是真心实意的,许衿勉强笑着点了点头。会解决吗?一定会的,在未来的某一天,但这中间的漫长和心惊胆战究竟要怎样熬过去呢。
宋飞扬和姚杨刚刚吃饭回来,还顺便给二人带了奶茶。
宋飞扬永远是笑嘻嘻的模样:“这才几个月没来,餐厅三楼居然开了一家奶茶店,咖啡奶茶全都有,种类可齐全了!”
尹星晚客气地说了声谢谢。
姚杨也注意到许衿最近的状态不太对劲,把奶茶往她跟前推了推:“喝点甜的,心情会变好。”
许衿看着那杯泛着热气的奶茶,又有点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前方——正值下课时间,整个阶梯教室充满了同学之间彼此交流和讨论的声音,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讲题或者讨论电视剧剧情。
教室温暖的灯光包裹着所有人,前后各一个空调正在源源不断制冷,让教室里的温度保持清爽。
而眼前,前排坐着贺也川、曹烨和宋飞扬,身边坐着尹星晚和姚去,都是她最熟悉的同学。
更近一点,热气腾腾的奶茶,快要用完的一支笔芯,还有厚厚的一沓习题册,册子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物理符号。
好平静的生活。
但这一切会不会又因为她而变成泡影呢?
她忽然觉得太阳穴一阵刺痛,闭上眼睛,眼底再次浮现出那日在船上的情景,暗无天日的房间,轰鸣的雷电,冰冷的注|射器……
“许衿!”尹星晚攥着她的手腕,猛地喊了一声。
声音不大不小,前前后后不少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边。
许衿微微喘息着,她回过神来,抬起茫然的双眼看着尹星晚,却在她眼底看到一抹浓郁的震惊和担忧。
耳边的海浪声渐渐褪去,她听到身边同学的呼吸声全都略显急促。
姚杨已经站了起来,单手撑在桌子上靠近了去看她的情况,宋飞扬和曹烨似乎是被吓到了,愣愣地说不出一句话,就连贺也川也已经站了起来,还顺手掏出手机像是准备打电话的样子。
“怎么了?”尹星晚压低声音,轻轻松开了许衿的手,然后又缓缓抬手把许衿整个人揽进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没事,没事了,这里没有其他人在,你不用害怕,我陪你回寝室躺会好不好?”
姚杨回想起她之前吃的药,隐约猜到了许衿应该是旧病复发,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是不好明说,正急得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下一节晚自习的铃声响起。
前排的贺也川皱着眉头问:“实在不舒服的话可以跟老师请假,别硬撑。”
“对啊对啊。”宋飞扬被吓出一身冷汗,“吓我一跳,刚刚你看着奶茶突然就跟丢魂了一样突然抱着脑袋,怎么叫你都没反应……”
许衿摆摆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一闪而过的记忆碎片耗尽了她所有的精力,她感觉额头已经渗出汗珠,心脏深处的不适感越发明显。
这是每次创伤后应激反应发作的预兆。
想到这她不禁笑了笑,这么久了,原来她从来没有摆脱那段噩梦,简单到那群人只是稍微露个影子就能让她深藏心底的梦魇卷土重来。
她喝了口凉水,又深呼吸几口,终于把不适的感觉压了下去。
直觉告诉她今天晚自习最好回寝室躺着好好休息一下,否则情况有可能更糟,到时候如果真的出现什么失控的局面她怕会吓到周围的同学。
第一节自习下课后,她还是决定找老师说明一下提前回寝室休息,老师也很通情达理,没说几句就欣然同意。
傍晚时分气温稍微降了降,没有白天那难忍的燥热,走廊上也聚集了不少人,远远望去,对面的知行楼里还有不少在正常上课的高中生,此刻正好奇地透过窗户往这边打量。
许衿穿上外套离开教室的时候正好遇到贺也川站在窗边,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别告诉谢珩。”
贺也川看着她的模样,苍白的脸颊,因出汗而贴着额头的刘海,没有一丝血色的嘴唇,这个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
“你这个样子真的没问题吗。”贺也川问,“就算不想让谢珩知道,也可以通知一下家人带你去医院看看,身边这么多同学都很担心你。”
许衿当然知道大家的善意,每每想到这些她心里的愧疚和不安就更甚,万一再次因为自己连累了这么好的朋友……
“我这是老毛病了,寝室有药,我吃点就好了。”许衿故作轻松地解释,“真的没什么事,就像一个普通的小感冒。”
这么说了贺也川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没法插手许衿的决定,所以只能选择尊重她。
接下来的几天许衿的状态的确好了很多,但给人最直观的感受就是不爱说话了,就连下课时间都在写题,有时候宋飞扬叫她好几声才听见,回答也只是简单的“嗯”、“好”、“谢谢”。
时间在盛夏的流淌中跑得飞快,八月底进行了考试,考试结果会直接决定高考加分或者保送,大多数人都是热情高涨。
盛夏只剩下一个尾巴。
坐大巴车回学校的那天许衿还是觉得没有实感,她愈发感觉自己像一个机器人,没有什么感情的起伏,没有什么喜怒哀乐。
就像日复一日枯燥的集训生活,她只是麻木地听课、记笔记、做题和考试,每日重复着机械的流程,甚至面对考试时她的内心也没什么波动,考好了兴许能加分,考不好也没什么损失。
她这种状态终于引起了林雅和许正荣的警觉。
开学前专门带她去了一趟医院,许衿内心抵触,却也懒得跟父母争论。
一样的流程,一样的询问,一样的结果。
她早就不相信医生了。
医生救不回田蜜,找不回她丢失的记忆,也没法让她从噩梦里走出来,反倒是一次又一次无限重复又单调的复诊过程让她的身心都饱受煎熬。
许衿站在医院窗边,从上往下俯瞰门诊楼那边来来往往的行人,抬起头,天上的太阳十分晃眼,杂乱的交通也让她心生烦躁,耳边不听传来人们大声交谈的声音。
好累。
她不止一次萌生出这种念头。
现在在暗处会有警察在盯着一切风吹草动吗?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又会不会有一群亡命之徒正绞尽脑汁想要从她身边的人下手呢?
医生说她有一点焦虑症的症状,但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焦虑什么东西,就像谢珩说的那样,周婆婆的案件并没有直接证据指向她,所以在外人看来许衿只是个刚好路过又不幸目睹的路人。
林雅和许正荣从诊室里走出来,手里还拿了张单子,应该是医生开的药。
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算好,许衿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就猜到自己现在的心理状态可能不容乐观,如果情况跟去年一样糟糕,还有可能要住院。
但她不想住院,马上要开学了,高三的压力很大,她还想当一个好老师,想考师大,还是想过普通人的生活。
想到这她强打起精神挤出一个笑容来:“医生说什么了?要拿药吗,那我先去外面等你们吧。”
一句话问出好几个问句,但她根本不在乎问题的答案,一种强烈的疲惫感几乎要将她吞没。
林雅攥着单子的手指泛白,闻言也不好说什么,小心翼翼道:“是要拿药,你不想待在这儿……先拿着钥匙上车。”
许正荣也是脸色凝重,两道眉毛几乎要蹙到一起,把钥匙给了她后又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衿衿,你最近什么都不用担心,案子那边有警察,家里还有你爸妈呢,要是不想上学了咱们就办个休学,大不了在家玩一年,爸妈带你出去玩玩散散心,就算……”
“爸,不用。”许衿迅速打断他,“不用休学,我要去参加高考,我要考师大,我没问题,你们真的不用担心我。”
说完,许衿拿着车钥匙上电梯,按下了地下停车场的楼层。
红色的显示灯不停变换着数字,向下的箭头闪烁着,电梯里开着冷气,风口正对着许衿,被吹得有点冷,她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抬头的瞬间她看到电梯门上映出了自己的影子。
瘦了好多。
她本来就很瘦,从周婆婆出事到现在快三个月的时间,她瘦得简直有些脱相——两侧的脸颊微微凹陷下午,嘴唇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纤细的脖颈似乎一捏就断,露在外面的两条手臂甚至能看到凸出的骨头形状。
叮咚。
电梯门开了。
属于地下停车场的味道扑面而来,吹得她两鬓的碎发微微飘动。
回过神来,她抬脚走出电梯,刚走出来没几步,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身影——
谢珩站在那,穿了件白色短袖,头发剪得更短了些,看起来也瘦了不少。
他站在那,与错愕的许衿隔着几米的距离对视,眼底闪烁着不知名的情绪,好半天,终于微微开口:
“许衿,我想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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