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猛地一愣,几乎是脱口而出:“你怎么回来了?”
坐在车里的谢晏之不语,目光缓缓从已经走远的许衿的背影移到谢珩脸上,语气依旧不是那么好听:“我就不能回来了?上车。”
谢珩对着降下来的车窗把书包往里一扔,装了几本书并不算轻的书包擦着谢晏之的鼻子飞进去,在座椅上滚了几圈后还是掉在了地上。
“我偏不上。”谢珩态度依旧嚣张,撂下一句狠话就冲着许衿离开的方向追出去。
身后立刻传来谢晏之的骂声和引擎启动的声音。
赵叔坐在驾驶位,透过后视镜看着谢晏之,语气平静:“谢先生,让小珩去吧,那女孩对他来说很重要,有些事不要求一定有结果,只求不留遗憾。”
谢晏之气得拍大腿:“什么遗不遗憾!要是许衿只是个普通高中生我才懒得管他跟谁谈恋爱呢,他年纪轻轻不知道什么是社会险恶,他知道许衿当年是被什么人绑了吗?他知道许衿那个朋友当年是怎么死的吗?他知道许衿到底惹上了一群什么人吗!”
谢晏之越说越激动。
他一直都不太关心儿子。
他年轻,有能力,在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就支撑起了整个娱乐公司,进军娱乐圈的进程十分顺利,所以他自负自傲,觉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这才有了跟傅婷的一段婚姻。
他不喜欢孩子,也从没想过要孩子,但傅婷的心不在他这里,为了留住傅婷,他把她关起来,逼着她生下了谢珩,以为这样就可以成为幸福的一家三口,但是他错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傅婷看向他的眼里只有深深的厌恶和仇恨。
在父亲的逼迫下,他不得已才同意离了婚。
自那以后他就好像忘了还有这么个儿子,那年谢珩才五六岁,正是上幼儿园的年纪,他把谢珩丢给保姆和阿姨,一个人跑到国外。
事业上风生水起,他却总感觉人生缺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像心脏的某一处被人挖去一块,很痛,难以呼吸。
直到后来他从保姆口中听说了谢珩这么多年的生活,被幼儿园的小朋友欺负,被人骂私生子,被街上的小混混欺负,又聚众打架被老师叫家长群,以及……他跟许衿相处的点点滴滴,也就直到那时,他心底淡淡的父子之情才重新被点燃。
他开始想要尝试去关心他,尽一个父亲的职责,但却猛然发现许衿转学的这几年经历的事情太复杂了,不是谢珩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能够应付得了的。
所以他好几次放下手头的工作从国外飞回来,甚至把他强行带去美国,希望能跟他好好谈一谈,但每一次父子俩都会闹得不欢而散。
赵叔直觉敏锐:“谢先生,您这次既然回来了,是不是就说明……那间小店发生的事,并不是偶然。”
谢晏之气得话都说不顺了:“哪有这么巧的偶然,恐怕是背后有某些人想要用这种方法来警示什么。”
谢珩快步跑着,单薄的衬衫被风吹得向后。
许衿背着书包的单薄身影出现在前方,听到后面有脚步声下意识回头。
“许衿!许衿,刚考完试有时间,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谢珩跑得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正好南校街那边开了一家石锅拌饭,要不我们去……”
“不用了,你去吧。”许衿拒绝了,“明天我要去集训了,八月份还有考试,没什么事我们就不要联系了,你也要好好学习,准备冲刺高考了。”
从婆婆出事到现在半个月过去,许衿瘦了一圈,原本就细瘦的双腿此刻像两根树枝,宽大的校服裤子被风吹得朝一个方向,勾勒出她纤细的双腿,露在外面的两条胳膊也是皮包骨头。
她就站在那,什么话都不说也能给人一种即将要被风吹走的脆弱感。
谢珩心里猛地一痛:“明天就要出发了?你怎么也不提前告诉我,那明天我去送你?”
“不用。”她又拒绝了,“我爸晚上就回来了,明天他会去送我。”
说完,又感觉有点生硬,还是补充了一句:“谢谢你,不过以后要升高三了,专注学习吧,我上次也说过了,不用担心我,我只是最近心情不太好,没有别的问题。”
两个人站在路边,夏天的阳光落在身上,灼热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校服传递到皮肤上。
氛围莫名古怪。
谢珩佝偻着肩背,他知道现在要说点什么,必须要说点什么,但他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能说点什么呢?
继续劝她周婆婆的案子跟她没有任何关系,还是又兜兜转转回到最初的那个话题,让她敞开心扉交朋友?
都有点太肤浅。
他隐约能察觉到她需要的不是徒劳的安慰。
许衿转身离开。
经过周婆婆那间小店的时候心脏还是会抑制不住地抽痛,平日里不起眼的小店面此刻已经被贴上了封条,外面还有围起来的警戒线,冰冷的门锁挂在玻璃门上。
许衿在门上看到了自己的身影,脸色苍白,眉眼低垂,双手下意识紧紧攥着衣摆,马尾随意地扎起来,被风吹得有些凌乱。
她怔愣地抬起手,把掌心贴在心脏的位置,隐约感受到跳动的心跳,可她却分明觉得,自己的心脏缺了一块。
到底缺了什么呢。
她维持着这个僵硬的姿势转身向刚才的方向看去,发现谢珩的身影似乎还站在二人分别的那个红绿灯路口。
瞬间呼吸一紧。
她好像知道自己的心脏缺了什么。
微风乍起,吹得树上的叶子发出簌簌的声响,蝉鸣声也渐渐响亮。
许衿默默收回目光朝着小区的方向走去。
是的,她不能这么自私。
她本来就不是能生活在阳光之下的正常人,所以她也没有资格去打扰谢珩正常的生活。
脸上突然泛起凉意。
她随手一摸,发现是眼泪。
意识到这种莫名的情绪后,眼泪就一发不可收拾地顺着下颌线滴落,她脸上表情无异,但眼泪就是跟疯了一样往下掉。
是难受吗?是吧。
为什么难受呢?
因为要远离谢珩,远离身边那么多朋友所以难过吗?还是因为周婆婆的案子和芽芽的眼泪?
不对。
许衿又抹了一把眼泪。
她觉得人要学会知足,她清楚自己曾深陷怎样的地狱中,也清楚转学以后这半年身边的同学和朋友是怎样一点点把她从深渊中拉上来的。
她没有什么能做的,只能尽量保证自己不牵扯到他们。
叮——
电梯门打开。
许衿吸了吸鼻子,想掏出卫生纸擦擦脸,一抬眼,发现许正荣已经站在家门口了。
她动作一顿。
五个月没见许正荣,他头发长长了一点,但是身形比以前瘦了,胡子也没有及时打理,整个人显得很沧桑。
“爸……?”许衿略显尴尬地伸手假装揉了揉眼睛,“不是说要等晚上才回来吗?提前了?”
许正荣脸上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答非所问:“怎么哭了,谁欺负你了?还是在学校过得不开心?”
许衿已经掏出钥匙开门了,她强行压下自己哽咽的声音,故作自然地回答:“没哭,打哈欠而已……别说我了,你出差这么久,那边的案子解决了?”
虽然声音装的和平常一样,但细微的颤抖还是出卖了她的内心。
许正荣看着许衿单薄的背影,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他坐在沙发上,犹豫再三还是开口了:“衿衿,如果实在难受的话不要憋在心里,不行我们再转学,转到别的城市去,至少……”
“所以周婆婆的事情,不是偶然对吗。”许衿半低着头,问出了那个几乎已经知道谜底的谜题,“爸,你出差之前说的是一两个月回来,但是五个月了,这个学期都结束了,这么长的周期,你不要瞒我了,是不是那群人……又回来了。”
“衿衿,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能表明那个案子跟你有关系。”许正荣皱着眉头,长期以来的办案压力让他的眉毛已经忘记了如何舒展,面对许衿,他更是不知道该用什么姿态去面对她。
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许衿明明只是个孩子,十几岁的年纪应该是无忧无虑准备学习和升学、尽情干着自己喜欢的事的年纪,她本不该牵扯上什么毒|品或者刑事案件。
他是一名警察,却连保护自己家人的能力都没有。
面对许衿直白的询问,他甚至惧怕把答案告诉她。
这次他急匆匆赶去星海,目的就是处理521海上劫持案的尾巴,没想到在处理的过程中星海又接连发生几起关于毒|品的走|私和吸食案,细致调查后发现,这些案子很有可能归属于同一个组织。
单个案子发展成了连环作案,案子的性质本身就变了。那个时候他除了觉得压力大一点没有其他的顾虑,直到不久前龚娜给他打来电话,说明了周婆婆遇害案的几个细节和疑点,他才终于惊觉问题所在。
那群人从来没放过许衿,甚至当着她的面上演了一出残忍的默剧。
他不知道那群人到底为什么总是揪着一个小姑娘不放,甚至做出了杀掉她身边亲近的人这样荒唐的举动。
今天是周婆婆,明天会是谁?是她的同学?老师?
别说许衿了,就算是换成一个心智成熟的大人也未必承受得住这么大的心理压力,许衿不爱说话也不爱倾诉,她本身还有很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没有治愈,如果再让她遭受到类似的打击,后果会怎样简直想都不敢想。
许衿沉默着不说话,她低着头,目光空洞地注视着桌子上已经不新鲜的苹果,许正荣严肃的表情已经能够说明所有。
以后该怎么办?继续转学吗?转到一个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再次造一个壳把自己封闭起来?
但那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她突然感觉身心俱疲,脑海中莫名出现田蜜的脸,那张脸毫无血色,眼球直勾勾地盯着许衿,细致到连她凌乱的马尾和沾着血迹的发丝都记得一清二楚,还有她右胳膊上泛着乌青的一个针孔。
“爸。”
许衿突然说话了,她看着许正荣,嘴角还带着一点点微笑,像释然,也像绝望。
“我……我想吃周婆婆做的凉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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