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拥抱里夹杂着谢珩身上熟悉的薰衣草香,他抱得很紧,几乎要把许衿融化在身体里。
许衿回过神来,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怎么了?”
拥抱的力道减轻,之后他才松开手,低头注视着她的脸:“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许衿:“……”
她不知道消息怎么会这么快传到谢珩耳朵里,说实话对刚才发生的一切她似乎也没有实感。
原本坐在病房里,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她想透透气,于是来到走廊的把窗户打开一条小缝隙,冰凉的晚风吹进来,躁动的心终于微微平静下来。
今天是期末考试的日子,如果没猜错,这个时间点考试已经结束了,安瑶应该还会像往常一样站在讲台上维持秩序,班上的同学则是抓紧时间收拾在走廊上的书,马上要准备放寒假了,班上氛围应该不错。
她不知不觉想象着把自己也放进那样温暖的环境中,跟大家一起讨论试题的难易,讨论寒假出去玩的计划。
但抬起头,眼前只有医院冰冷的走廊和空荡荡的病房。
走神的几秒钟里,来检查的护士准备来给许衿送药,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走廊的窗户开了一半,许衿半个身子都快探出去了,脸和耳朵被冻得通红,嘴唇都已经发紫。
护士心里一惊,生怕她想不开要跳楼大喊她的名字冲着跑过去。
许衿猛地回过神,眼神茫然地循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在看到护士奔跑的那一刹那,她顿时感觉心跳加快,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
奔跑时飘扬起来的白大褂衣摆,竟莫名与记忆中船上那个男人宽大的外胎衣摆重合。
一瞬间,她好像又回到了那艘充满血腥的船上,面前的男人蹲在她跟前,变过声的声音冰冷又空洞……
“不要过来……不要。”许衿惊恐地后退几步。
“许衿!快回来!”护士着急了,优秀的职业素养让她已经确认许衿的状态不对劲,生怕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脚下的步子也迈得更快更大了些。
那一刻许衿其实是什么都听不见的,甚至连眼中见到的一切也发生了扭曲,她仿佛又回到了几年前那艘船上,再次面对着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男人。
几乎刻在骨子里的恐惧让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可眼前人却依旧穷追不舍,她退得越来越快,情急中,她摸到门把手,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打开门冲了出去,却一脚踩了空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头正好撞到扶手。
所以才受了点伤。
但她没有说实话,编了个小谎糊弄过去:“刚刚我想出来透透气,下楼梯的时候头晕摔倒了,已经包扎好了。”
如果许衿提前照照镜子就会发现自己现在的状态是多么差,这样的谎言不攻自破,她眼眶通红,看样子是刚刚哭过,枯瘦的脸上还留着几道擦伤,被医生抹了些碘伏,嘴唇毫无血色,苍白如纸。
几秒钟的光景,天色彻底黑了下来,班上其他同学陆陆续续打车赶来,个个都是急匆匆,班上什么东西都没收拾就来了。
姜宁见到许衿这副样子眼泪立刻就掉下来了,她冲上前去紧紧抱着她,声音都开始哽咽:“青青,你怎么受伤的,你又瘦了好多,求求你快好起来吧……”
许衿一愣,隔着姜宁的肩膀看到了不远处的姚杨,她微微愣神,这才想起来对他点头致意,他的爷爷姚竹安教授这半个月可没少为了她忙活。
她安慰似的拍拍姜宁的后背,声音缱绻又轻柔:“对不起,这件事一直没告诉你,我是想等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再跟你说……”
“别道歉。”姜宁拼了命摇头,“不是你的错,你什么错都没有,你很勇敢,很勇敢地保护了船上的幸存者。”
晚风很冷,尤其是前几天刚下过雪,在外面站了几分钟就已经冻得浑身瑟缩。
许衿感觉自己像活在梦里一样,怀里姜宁的温度真实存在,抬起头,谢珩就在她身边,姚杨也站在不远处看着她,在他的身后,二班的所有同学都来了,他们有的因为走得急外套都没穿好,还有的手里还提着期末考试用的文件袋。
她感觉眼眶湿润了。
“许衿,别哭,我们等你回来!”
“是啊,你这么勇敢,没必要为了以前的事自责!”
“许衿,恢复好身体以后你还得继续给我们当语文课代表呀。”
“快好起来,下学期我们一起冲刺高考!”
最后,安瑶不知何时从同学身后走了出来,怜爱地望着许衿:“大家都在等你,老师也在等你,所以不要放弃,如果是你的话,一定没问题。”
许衿:“……”
她的视线模糊了,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
方才还沉浸在梦魇中摔下楼梯,可现在眼前出现了一直在身边支持她的同学和老师,他们像一道光,瞬间驱散了眼前的阴霾,无数双手从天光处拉着她,想要把她从暗黑不见底的深渊里拉出来。
“好……”许衿已经哭得说不出话了,她抹了抹眼泪,又环视面前的老师和同学,想要用这一瞬间把所有人的脸牢牢地刻在脑子里,“我……我一定会跟大家一起走上高考考场的。”
车辆引擎声由远及近,许正荣已经开好了车,要出发了。
许衿大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她不想在去美国之前给同学们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她极力挤出一个笑容:“谢谢大家,也谢谢安老师,我会加油的。”
在场路过的行人无不投来疑惑的目光,整个二班几十号人聚在医院门前,这么大阵仗自然引起很多人的好奇。
有几个女生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大家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也不知道许衿的病到底要怎么治疗,能做的只有站在这,看着她,说一些能帮助到她的话,仅此而已。
许衿看了眼时间,最后走到谢珩跟前,抬头看着他,她漆黑的眸子里终于因为眼泪而有了些许亮光。
“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她看着谢珩,带着哭腔说出了这句话。
她不知道这次去国外到底要多久才能回来,她心里有数不清的话想要对谢珩说,想要对全班同学说,但她不能说,一旦说得多了,她就舍不得离开了。
她逃跑似的说了声再见,转身飞奔到许正荣车上。
林雅已经收拾好了要带的行李和证件,许正荣争分夺秒地启动车子,身后的同学和老师被远远丢下,越来越远,直到最后什么都看不清。
许衿抱着书包,止不住地掉眼泪。
有一种情绪很难说,它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你心底扎根,又悄悄生长,于不经意间长成参天大树,等注意到时,往往会感受到刻骨铭心的疼痛,这可能就是友情吧。
她从没想过这样的自己在班上会有那么多同学关心她,甚至在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暴露在阳光下,二班的同学依旧选择无条件相信她。
她把头深埋进双臂,哭得喘不上气。
她不想去美国,不想跟二班分开,不想跟谢珩分开。
从未有哪一刻如此深刻地想要抵抗什么。
飞机起飞的那个晚上,绥州又下起了大雪。
明明上一场雪才刚刚消停了几天,又急又密的第二场雪悄然来临,原本路面结了厚厚的冰,现在又下了一层雪,给道路清扫增加了不少负担。
大雪过后的第三天,期末考试的成绩初出来了,二班的成绩有史以来最高,平均分年级第一,并且碾压第二名整整三分。
但预想的喜悦并没有如期而至,一方面是高三下学期即将冲刺高考的压力,另一方面是许衿的情况还不太好,她上了飞机之后几乎就处于失联状态,唯一的一点消息还是从许正荣口中得知的。
谢珩给许衿发过几张叮当的照片,但她都没有回复,两个人上一次的聊天记录停留在很久以前。
相隔两千公里,许衿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病房里,床头的不知名仪器上显示着许衿各项身体数值,并配备了自动报警功能,一旦许衿的生命体征出现任何不正常波动就会被立刻发现。
她发呆了片刻,穿上拖鞋来到窗边,窗户被擦得锃亮,已经被固定住无法打开,透过窗户,看到楼下有几个孩子凑在一起玩耍,黄色头发的美国人在旁边有说有笑,她不禁抬起手轻轻抚摸玻璃,企图透过玻璃触摸到楼下孩子的那份纯真。
她突然记起去年过新年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场景,她站在房间的小窗户前往下望,看到小区的孩子在放鞭炮,嬉笑着追赶打闹,只不过当时她心情不太好,因为谢珩不在身边。
想到这里她似乎是无奈地笑了笑。
时隔一年,两个人的位置完全颠倒。
一年前,谢珩被谢晏之带去美国,两个人隔着两千公里用电子设备联系彼此,共同跨年。而现在,她住在医院里被24小时监控着,每天吃数不清的药,手背上和胳膊上的针孔刚刚愈合就又添了新的,与她相隔两千公里的谢珩同样备受煎熬。
日子一天天过成了相同的样子。
直到有一天,她在林雅的陪同下出门透气时,迎面遇上了田峰。
那一刻,她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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