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算着距陆长川去开州已有两月有余，估摸这几日便能返京，听闻开州有官员来报，说：“自从七殿下增援开州，深受百姓爱戴，旱灾也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贪污受贿的官员此次也一并押回了京。”
消息在京城一传像炸了锅了一般议论纷纷，世人皆没想到这平日里默不作声，闲散惯了的七殿下，竟成了开州的大功臣，此举必能得陛下爱戴。
此时正在开州议事的陆长川被快马加鞭召回宫中，连王府都没来得及回，刚下马匆匆换了身衣裳便上了早朝。
皇帝难得脸上挂着笑，端坐在中央兴致勃勃道：“不愧是朕的好儿子，仅仅三个月就把他们苦恼了快半年之久的问题一并解决。七殿下，你说这是有人玩忽职守呢，还是你聪明过人呢？”
陆长川鞠躬行礼道：“儿臣不敢一人独揽功劳，皆是陛下深谋远虑，减少税收，多次增援，时刻为百姓着想，体恤民情。”
“那为何朕三番五次添赈灾款，这灾情才得以控制，朕还听闻七殿下在运粮途中遭遇强盗，可否属实啊？”
皇帝丝毫不给喘息的机会，诺大的金銮殿犹如深牢之中被严刑逼问般心惊动魄，底下大臣各怀心思，有的惶恐不安，有的视若无睹。
“回陛下，确有其事，不过前来接应的范副将因护粮草而命丧他手，那强盗实在心肠歹毒，儿臣请命严查这一带路径，避免悲剧再次发生。”
陆长川回答地滴水不漏，可皇帝的神色未变，投来的目光透着审视，等他说完又望向战战兢兢的陆长允。
“怎么？二殿下今日身体不适？额头冒那么多汗，看来这最近怕是这宫里哪处风水不好，前段时间大皇子因病早退，而今又是你。”
陆长允急忙用袖口擦了擦汗，哽了哽干涩的喉咙，嗓音夹杂着颤声：“回陛下，近来天气酷热，一时有些难以适应。”
“难以适应？开州比京城还要热得多，朕看你是该多去锻炼锻炼，都说天道酬勤，朕看二殿下倒是不思进取，开州一事你是不是该给朕一个交代？”
皇帝此话一出无疑是把陆长允推上风口浪尖，借着由头让众人与之比较，令陆长川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削弱陆长允势力的由头竟是自己。
“陛下言之有物，儿臣在想天子脚下，有哪个强盗敢公然挑衅，铤而走险去抢赈灾粮，于是擅自命人前去察看，果真发现了异样。”
许久未露面的陆长希踱步向前，身体微微前倾，宽大的衣裳穿在身上显得有些松弛，看上去大病刚愈，说话都带走几分虚弱。
“你们看看朕的大殿下病痛缠身也放不下黎民百姓，堪称楷模呢，那你说说，有何异样？”
“儿臣只是想尽自己的一份力，在搜捕过程中，派去的将士发现了一名奄奄一息的逃兵，他自称是范副将手底下的亲兵，他借口说范副将为了拦截粮草不能进去开州，而命人假扮匪盗。”
“那他意欲何为呢，话说这范副将似乎是二殿下身边的人，难不成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皇帝讥笑一声，又问道
陆长度站出来应声道：“此事定是有人想要栽赃陷害于二皇兄，无凭无据大皇兄不要遭歹人欺骗了。”
“十弟既然孤能说出来，定是人证物证俱全才敢公之于众。来人，将那逃兵带上来！”陆长希会心一笑得朝门口看去
只见一个身穿破败盔甲的士兵畏手畏脚地走了过来，眼神闪烁，飘忽不定，当他看见陆长允时，立马低下头去，哆哆嗦嗦地站不稳。
此举更引人深思，陆长允惊愕失色地跪在地上替自己辩解道：“父皇！儿臣麾下确有一个范方，但那都是他一人指使，不知道他是何动机，儿臣不知就里，开州一事既是父皇全权交给儿臣，定不会损人利己，还请父皇明鉴！”
“对啊父皇，这逃兵来历不明，定是有人蓄意诬陷。”
陆长度也跟着附和，眸光斜视的看了眼身后，稚嫩的脸庞上升起一丝阴鸷。
“那究竟是谁谎话连篇？作为晟朝男儿，罔顾军规，擅自逃跑其罪当诛，若你如实交代，可免你死罪。”
皇帝黑着脸盯着跪在地上的人，平静的语气下涵盖着怒火，陆长允惊得挺直脊背，双手牢牢得握成了拳头。
“是……是……是范副将命我们中途对七殿下下手，若是成功，二殿下借此夺揽功劳，并治七殿下看护懈怠的罪名。”
逃兵舌头仿佛都搅在了一起，连句话都说不完整，频频朝前看了好几眼，像是有人掐住了脖颈。
“父皇！儿臣绝无授意，七弟是儿臣亲自请旨派遣，本想让他磨练意志，若儿臣有此念头，天打五雷轰。”
陆长允迫切地想要摆脱嫌疑，可现在已经板上钉钉，就算有人想要为他求情也是枉然，只会更加激怒皇帝。
“儿臣以为二皇兄确乎不知此事，是那范方自作主张，挑拨离间，而今范方已死，开州灾情已解，这其中也有二皇兄的功劳，还请父皇酌情考虑。”
寂如死灰的宫殿里陆长川一语落地，气氛这才得以缓解，好几位大臣也站了出来支持从轻发落。
“若是范方计划得逞，那命丧黄泉的人可就是你了，不论二皇子知或不知，都是疏于管教造成的，既然七皇子都不计较，那朕插手倒显得蛮不讲理了。”
皇帝敛了敛神情，继而提笔又道：“开州之事可见各地方官员人心涣散，二皇子为弥补过失，即刻前往开州整理后续事宜，并诚心悔改，若是有半分差池，那都是二殿下办事不力。”
陆长允虽心有不甘，但只好忍气吞声地答谢道：“儿臣定会坚持进取，弥补过错，不辜负百姓对儿臣的信任，多谢父皇成全。”
经此一时朝中局势开始潜移默化，都说树倒猢狲散，陆长允苦心经营都落了空，范方此事确乎蹊跷，可背后又是谁在算计呢。
“皇兄这一别，不知何时还能再相见，母妃那里你别让她担心，宫中我会替你多加留意，属于你的我一定会替你拿回来。”
陆长度的话打断了陆长允的思绪，望着眼前这个替自己着急的弟弟，心里竟有些后悔，拍了拍他的肩膀的手轻声道：“这皇宫是个吃人的地方，是孤这个做哥哥的欠考虑了，以后没孤在身侧，一切都要小心谨慎。”
“皇兄………”陆长度想拉过他的手，却只能眼睁睁看他走远
金銮殿内，陆长川默默看了眼那众星捧月的高位，坐上去的人风光霁月，万人之上，难怪总有人争相角逐，自己也不期然而然地卷了进来。
“都说白云苍狗，世态炎凉。长川皇宫并非是你游戏人生就能袖手旁观，今日你虽为二殿下开脱罪责，试问有想过以后，歹人之手是他非他，但都不会只有一次。”
陆长青拉着他的衣袖围着转了圈，并未发现明显的伤痕，这才安心劝慰起来，随着他的视线看去，眸光闪过一丝期望。
“贪欲谁都有，只看谁能笑到最后。”陆长青见他神色平淡如常，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叹了口气迈着步子离开了
“至高无上的权利，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陆长川转过身遥看着门外一眼望不到头的石梯，心里更加从容道“所谓高处不胜寒呐。”
乔海月一听今日陆长川回京，算着时辰在门口等候，可等来的却是他入宫的消息，只好将新做的焦尾梨拿去热着。
“七殿下回府！”
只听府外小厮传报，乔海月刚察看完自己今日的妆容，一走出门就见那人火急火燎地跑进长廊。
此刻的自己又在想什么呢，回想他信中所写，仿佛又在印证他的一字一句，皆出自心中所想，耳畔清晰有力的心跳声，在他靠近时更为猛烈。
“我回来了…”陆长川看她愣在原地，连点激动的变化都没有，方才兴致正盛瞬间像打了爽的茄子，恹恹地毫无生机
“在开州之时我还巴巴地等着你的信，结果我几月未归家，你都不认得我这个夫君了，怕是连信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着实伤人心。”
陆长川说话时因急切而语调不稳，可依然能听出他的委屈，哭诉时表情可怜兮兮的，若是别人看见他这一双眼睛，心立刻就软了。
“殿下跑得着急，汗都出来了。”乔海月拿出手绢贴心地给他擦了擦汗
手绢上绣着几株挺拔的绿竹，当靠近脸庞时能闻到淡淡的香气，让人闻之欲醉，陆长川盯着她专注为自己擦汗的模样，情难自禁地沉溺在她温柔的眼眸之中。
“你真好…”
“殿下方才还说海月冷漠无情，伤了殿下的心。”
乔海月习惯了他执着地盯着自己看，也不理会，不客气地将手绢丢在他脸上，从他身侧擦肩而过。
手绢的芬芳点醒了深陷其中的陆长川，反应过来速速跟在她身后，连委屈都不顾了，一心一意当起了乔海月的跟班。
“殿下刚从宫中回来，就无别事可做？”
“有啊，能得卿卿的眷爱便是我现在的重中之重。”
乔海月耳尖一红，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美人计已成，霸业空自许。殿下一心围着海月转，不怕误政误事吗？”
“汝是吾妻，就算误了又如何？”陆长川施施然笑道
“色即是空，殿下……”乔海月转身轻声细语地叮嘱道
两人移步来到庭院，乔海月坐下后将桌上的食盒打开来，仰首看向站着的人，示意他坐下。
“这是你为我准备的？”
“海月说过等君归来，备以甜食相待，此乃焦尾梨，虽外皮焦黑，但内里香甜。”
“以卿卿的性子，那定有其寓意吧。”
乔海月用银簪将焦皮剥开，浇上玫瑰卤，再将盘子递了过去，眼角微挑，看合他心意时才慢慢开口道：“焦尾犹含灶火温，齿痕先印月黄昏，日子是稀松平常地过，夫妻之间更应相濡以沫。”
“原来海月早有与我想要相濡以沫，携手一生的想法，莫不是碍于前言而不敢表露？”陆长川有意打趣，见她脸色一变又不敢造次了
“看来殿下也吃饱了，海月就先行一步了。”
乔海月起身就要走，陆长川眼疾手快将她拦了下来，“是我说错话了，你都好几个月没陪在我身边，这会子又着急走，我方才知足的心又变得不知足了。”
“殿下不常说知足常乐吗，得陇望蜀，欲壑难填。”乔海月执意离开，可手上的力气又挣脱不开，只好假意示弱“殿下…你弄疼我了。”
陆长川一听慌里慌张地松了力气，但又怕她走于是轻轻抬起来仔细端详起来，确实有些发红，眉心皱起，心疼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要不要上点药。”
乔海月看他低头盯着自己的手腕一脸无措，心里的本来就不在意，现下更是柔和了起来，“伤口都没有怎么上药？殿下莫不是糊涂了？”
陆长川抬头发觉她是故意而为之，心中说不出来的欣喜，声如清泉道：“我可没有糊涂，我是心甘情愿地被你耍得团团转。”
还没等乔海月说话，他自顾自又念道：“你为了准备这点心定有忙活了半晌，我也是榆木脑袋，才想起你也没吃呢。”
乔海月见他一心为自己，把手腕从他手中伸了出来，拉着他的衣袖走到座位旁，“殿下不用那么紧张，海月吃了的，还请殿下放心使用。”
两人四目相对下，眼底的笑意越发浓郁，宛若闪烁着如星星温柔的光芒，只因那人是自己的心悦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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