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对面车里的周芮扬,宋偲文似乎也当场愣住了,只是刹车好像没踩到底,车子还在缓慢向前滑行。
终于,对面刹住了车。他张了张嘴,表情十分僵硬地蹦出了两个字,“扬扬。”
周芮扬将视线转回到他发白的脸上,雀跃地表达了不期而遇的欢欣。
“偲文,怎么是你呀?还能在这儿碰上,这也太巧了吧!你来参加青藤的舞会?你还换车了?”
“你朋友?”玛莎拉蒂副驾驶座上的女生凑近过来,手臂自然地搭到了宋偲文因扶住方向盘而弯起的肘关节内侧,“Hi。”
小脸尖下巴,长卷发齐刘海,周芮扬打量着眼前这个妆容精致的女生,确认对方并不是自己认识的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路没顾得上喝水,开始觉得嘴里发苦,她一把攥住了外套下的T恤衣角,“对,我是他朋友。”
“你也是来参加晚上的活动吗?”女生自来熟地问她,看起来性格挺活泼开朗的。
“不是,我不小心走错地方了。你们先过,我要出去。”
周芮扬让玛莎拉蒂跑车先过去,随后才朝抬起的停车杆踩下了油门。她从后车镜里见到宋偲文似乎回头看了一眼,这是这个月才提的新车,他不认得也正常。
不过,他以后也不需要认得了。
从车前窗望出去,远处呈暗紫色的天幕持续打着亮闪,但愣是没有传出一丁点儿雷声,仿佛在积蓄某种神秘力量。凝滞的厚厚云层也被吹得飘移起来,空气的流动变得具象,仅凭肉眼也能捕捉了。
两边的车窗没关,伴随着提高的车速渐强的风抽到她脸上,像是被人连甩了几个不响亮但生疼的耳刮子。
最后几公里接连过了几个绿灯,赶在下雨前到了家。在院子里停好车,还没来得及进门,脑袋顶上轰然响起了隆隆的雷鸣声,震得她心尖儿一颤一颤的,有点儿不舒服。
不过,和头顶青青绿草原的酸爽比起来,这也算不得什么。
后半夜开始的特大暴雨持续下了十几个小时,周芮扬也连续睡了十几个小时才爬起来。
李阿姨发来信息,说早上没联系上她,晚点儿过来做饭。她回了信息,说今天点外卖。
她起身打开房门,探头望向走廊尽头的那面墙。挂在墙面上的那台对讲电话在黑暗中一边闪烁提示灯,一边发出尖锐的铃声,是小区保安打来的。
锦绣山庄是高档别墅区,不能随便进出。如果有客人到访,一般需要通过业主提前和保安报备,等人到了再核实信息。
她快步走过去,拿起听筒,“喂,是外卖到了吗?”
“不是的,不是外卖,”电话那头的保安纠正道,“有一位姓宋的先生找周小姐。”
一听到姓宋的这几个关键字,就像有人拿针扎她脑袋似的,后脑勺那块儿的神经一跳一跳地疼起来。不能细想,周芮扬憋着气,皱眉说道:“那不放。”
“需要跟您核实一下个人信息吗?”
“不用了,我不认识什么姓宋的。”
“可是,我看以前的访客记录里好像有,要不要让客人和您当面确认一下?”
“不用,今天家里没人。”周芮扬顾不上礼貌,说完就直接挂了对讲电话。
算算时间,宋偲文大概是那边结束之后赶来的。但那又如何?迟来的深情比草贱,他想演,她还不爱看呢。
回到房间,周芮扬重新盘腿坐到了羊绒地毯上,双臂交握抱住膝盖,望着手里的手机,指尖在和宋偲文对话的窗口上停住了。
差点儿都忘了,微信已经拉黑了,自然不会没有新信息进来,也不会有电话突袭。
她以为宋偲文人在北京,给他发了傍晚的夕阳,宋偲文则回了北京饭店的烤鸭图片。现在看来,她甚至不知道宋偲文去北京出差是真是假,也许是手机里的存货或者网上淘来的图片也未可知。
无论答案为何,已经没必要浪费时间再纠结内耗了。
手指左滑,出现了“删除”的字样。
只要一键删除,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老死不相往来?就算信息删了,记忆也不会消失。说不定还能扒出点儿什么蛛丝马迹来,留着,都是潜在证据。
窗外乍起一声惊雷,手机跟着闪了一下。她低头瞄了一眼屏幕,是裴初霁发来的消息。
【在吗?】
她用没沾到饼干的左手解锁,点了语音通话。
裴初霁秒接,“喂,亲爱的,没在睡觉吧?”
“没,什么事呀?”
“你现在干嘛呢?”
“没干嘛,刚睡醒等饭呢。”
“我下午去你家找你玩儿,有空吗?”
“今天吗?”周芮扬隐约觉得大事不妙,不会是宋偲文去打扰裴初霁来当说客了吧,上周约她明明没约成。
“你爸妈出差还没回来吧?”
“嗯,才走几天,早着呢。”
“那我马上去找你哈。”
周芮扬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是不是宋偲文联系你了?”
裴初霁立即接话,“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他找你当说客?我们分手了。”周芮扬淡淡地说。
“啊?”电话那头的裴初霁大吃一惊,“真的假的?”
“我骗你干嘛。”
“他跟我说你俩搞冷战,你不接他电话,他不放心。”
“哼,”周芮扬冷笑了一声,“不放心?他当着我的面都没什么反应,事后才想起来不放心我?”
“你俩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你人还好吧?”
“嗯,还好。没什么大事儿,能吃能睡,一切安好。”
“你这么说,我更不放心了,我一会儿就过去找你。”
“真没事儿,不用特意来安慰我啦。”
“谁说要去安慰你啊,不是说了找你玩儿嘛。你不会为了宋偲文的事儿就要赶客吧?”
“当然不会。”周芮扬受到激将,嘴巴走在了前头。
“行,那你等我来哈,外面雨已经停了。”
裴初霁到得甚至比外卖还快,周芮扬还没来得及把糊了一脸的眼泪擦干。
“我就知道你在死装,好点儿没?”
“嗯,好多了。”
“喏,在你家门口截到了你的外卖。”裴初霁把手里的袋子放到茶几上。
“我好像又不饿了。”周芮扬话语之间还有断断续续的抽噎。
裴初霁低头看了看茶几上的杯子,“那先喝点儿茶润润嗓子?”
“好。”周芮扬撑开发麻的嘴,灌了几大口薄荷茶,咕噜咕噜没带喘气。
“好了好了,你别要么不喝要么狂喝,沙漠里出来的人就是这么渴死的。”裴初霁一边帮她顺背一边说。
辛辣清爽的口感迅速席卷扩散开来,一股劲劲儿的凉意直冲天灵盖,脑袋好像瞬间清爽了一些。周芮扬用手指擦拭了一下嘴角,向后一靠,陷进懒人沙发,舒了长长一口气,“舒坦了。”
裴初霁从怀里掏出了纸巾盒里剩的最后一小沓纸巾,尽数递给了她,语重心长地开解道:“说出来就好,这种事儿就不能憋着。”
周芮扬努力睁大朦胧的泪眼,才感到视线逐渐清晰。她仰头望着卧室正上方的天窗,发觉天不仅晴了,还挂着一轮银色的月亮。
“不过,”周芮扬在睡衣上蹭了下手心沁出的一层薄汗,“这事儿,早在上次你提醒我的时候,我就该反应过来的。”
“我那也不是提醒,只是描述客观事实和你确认,最后不是还没能确认得了嘛。”
裴初霁和宋偲文上班的地方在同一片商务区,有一次她加班晚归,正好看到了一辆红色玛莎拉蒂从附近呼啸而过,过于招摇,就特意多看了一眼,结果瞥见了里面的人跟宋偲文有点儿像,还问周芮扬是不是宋偲文换车了。
周芮扬到现在都记得自己冒着傻气的回答,“当然不是,他哪儿买得起玛莎拉蒂呀。”
买不起是没错,难道就不能通过其他方式,正大光明地坐进去吗?是她头脑简单了。
“所以我错过了老天给我的提示,真是太愚蠢了。”周芮扬懊丧地说,“我怎么就没当场撕一撕呢?”
“说得你好像能撕得过似的。”
“万一呢。”
“别扯了,你跟人吵赢过?就你这泪失禁体质,哪怕背后来点儿阴的,都不适合正面硬刚。还是说你想上社会新闻?”
“有一种全世界都知道了,但我还跟个傻子似的挫败感。”
“要不你把他重新加上再骂一顿?用我的手机也行。”裴初霁递了过来,“我还没来得及拉黑呢。”
“不用了。”周芮扬虚弱地摇头,要是听到他的声音,说不定又要哭了。
“嗯,”裴初霁点头,“那就不提这件扫兴的事了,起来吧。”
“干嘛?”
“哭得差不多了就起来,擦把脸,把妆补一补,我带你去外面洗洗眼睛。”裴初霁说着就抓住了她的手腕。
周芮扬完全没有挪坑的意向,“大晚上的还擦什么脸?你随我去吧,我就在这儿躺着。”
“早发现早散伙,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家,不是喜大普奔的好事儿嘛。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现在就是你重获光明的开始,我们应该好好庆祝一下才对。”
裴初霁加大手中的力道,硬是将她从懒人沙发里拽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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