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瓷是柔软的,心也是柔软的,只有经历过烧制之后才会变得结实。
谢瑚在夜晚独自继续做着陶,手上的泥巴让她的肌肤看起来皱皱巴巴的,一如她的心情一样。
谢瑚是在深夜收到徐睢消息的。那条微信的开头,像所有熟悉又陌生的对话。
【徐睢】:你确定要去嘛?
她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差点忘记了,在他离开的时候,还约见她一起去徒步,两人明明是在做着陶,然后闲聊到旅行。她随口说,最近店里不忙,想去武功山看看。
那时他只嗯了一声,没有任何后续反应。
谢瑚没想到他会记得。
【谢瑚】:嗯,朋友约的,说那边现在云海很美。
【徐睢】:她是常走的那种徒步路线吗?
【谢瑚】:大概吧?她说有路牌。
徐睢几乎能想象出她发消息时的语气轻描淡写,又带着一点漫不经心。
他坐在床沿,指尖在屏幕上停顿几秒,然后打下一行字。
【徐睢】:那我发你一份清单。
几秒后,手机屏幕被一长串消息占满。
徒步鞋(防水,带脚踝支撑)
速干裤、排汗上衣、防风外套
登山杖
折叠帽
20L登山包(带腰带)
水袋或保温水壶
能量棒/坚果
雨披
医用贴布/创可贴/小急救包
她看着那串列表,笑出声。
【谢瑚】:你这是要带我去珠峰?
【徐睢】:武功山也不是散步。
【谢瑚】:好吧……我查查网店看看有啥合适的。
很快又跳出一条。
【徐睢】:网店买鞋不准,尺寸偏。
【徐睢】:别穿运动鞋,防滑不够。
【徐睢】:路段多石阶,上下坡比较陡。
谢瑚盯着那几条字,忽然觉得他的语气和别的人不太一样。算不上命令,也不到关心的程度,更像一种极其细微的熟悉感,像在对某个曾经一起走过的人说话。
好奇怪的感觉,他好像有种过于熟悉的熟念,不管是对她还是对谁。
想到这,谢瑚点开他的朋友圈,都是一些徒步的照片,再不然就是无关紧要的日常。
谢瑚觉得自己得不到什么有效的信息,但还是把徒步的照片反反复复点开来看,徐睢是单眼皮,但眼睛很大,眼神有点冷,不在意的时候有点下三白看起来怪冷漠的。
嗯,跟他现在狂发消息的样子有点差距,而且这个差距还有点明显呢。
夜色深了,她窝在沙发里,手指点着屏幕。
【谢瑚】:你走过吗?
【徐睢】:很多次。
【谢瑚】:那这次拍什么?
那条消息发出去很久都没回。
对话框顶上的对方正在输入一闪一闪,像犹豫的呼吸。
一分钟,三分钟。
终于,屏幕亮起。
【徐睢】:一个短视频。
【徐睢】:武功山一日拍立得time
【谢瑚】:拍立得?
【徐睢】:嗯,拍风景,拍自己,拍路上的人。拍完签名,贴在纸板上,送给粉丝。
他发来一张样稿黑色硬纸板上,平铺着几张白边拍立得,左上角写着银色字:“真心走路的人,总能遇见温柔的风。”
谢瑚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那种真诚的温度,自然带着流量,但根本上说,更像某种私密的告白。
【谢瑚】:那你要送什么礼物?
【徐睢】:打算和你买点瓷器、小泥偶。
【谢瑚】:跟陶瓷有什么关系?
【徐睢】:我想让别人记得江西的风景。
【徐睢】:也记得你。
徐睢的那句也记得你,发出来的瞬间他自己也怔了下,立刻撤回。
对话框恢复安静。
谢瑚看着那条撤回提示,心口微微一热。
她没点追问,只当没有看见,简单发了个笑脸。
第二天早上,谢瑚正准备开店,他的语音就发过来了。
声音低哑,背景像是山路的风。
“那个视频的主题,其实不是我想的,是我姐姐。她以前面试当韩国艺人的编导,写过这个选题。拍徒步的人,拍拍立得,签名,然后寄给粉丝。后来领导说太私人化,不适合做素材,她没再提,我就想替她完成。”
谢瑚听着那段语音,手指不自觉收紧。
他语气平淡,像在讲别人的事,但每个字里都有克制的温柔。
【谢瑚】:那她后来呢?
【徐睢】:已经不拍了,做点别的事情。
后面几分钟,两人都没再说话。
微信页面停留在那张拍立得的照片上,光影柔和,文字细小,像一张旧记忆被放大的时间切片。
当晚,谢瑚去到户外用品店,原本打算自己买点什么。
她原本打算随便挑些便宜的,结果没多久就接到徐睢的电话。
“你到了?”
“嗯。”
“我视频过去看看。”
她怔了怔,点了接通。
视频那头的他坐在车里,光线昏暗,神情依旧淡。
“鞋子先看防水标志,GORE-TEX材质最稳。鞋底要有Vibram黄标,那种才防滑。不要挑太软的,会硌脚。”
谢瑚拿着手机,一边比划一边听他指挥,那种被人仔细照顾的感觉,久违又微妙。
她笑着说:“我感觉像在直播选品。”
他没笑,只轻声道:“你走路的步频偏快,别买太重。”
“你怎么知道我步频快?”
那头沉默一瞬,随后是一句淡淡的:“看你走路的样子。”
谢瑚愣住,想说什么,却被他继续的讲解打断
“手杖挑碳纤维的,轻一点,长度是身高的0.65倍。外套记得防风层,贴身那层要排汗。包买20L的,带胸扣和腰带的。”
他语气平稳,但每个字都透着不动声色的关心。
谢瑚一边听一边在心里偷笑。
【备注】
徒步时,20L的轻量背包适合一日路线;
GORE-TEX材料能保持脚部干爽;
登山杖能分担膝盖压力,防止长下坡的损伤。
她边记边打趣:“徐大神讲课结束了吗?我都快记满了。”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末尾却轻轻加了一句:“别走太快,风景不会跑。”
她笑着回他一个“好”。
那一刻,屏幕两端都静了一下。
“或许你有时间,我能带你一起去买嘛?”徐睢想了许久,还是问了出来,“我帮你挑,如果你信任我的话… ”
安静,夜色像被揉进了呼吸。
直到她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
……
谢瑚约徐睢见面的那天下午,阳光正好,春末的风从街口吹进户外用品店,带着一点青草味。
她穿着灰白围裙刚锁好陶瓷店门,还没走几步,就看见他站在对面。
徐睢背着相机包,一身黑灰登山服,帽檐压低。
在人来人往的街口,他依旧显眼,却不是刻意外露存在感,而是一种从骨子里流出的干净。
“你来得挺快。”她笑着招手。
“刚好有空。”他说。声音低沉,带着轻轻的风。
他们并肩走进店里。那家店层高不高,却摆得井井有条,墙上是一整排登山鞋,灯光照着鞋底的齿纹,像冷峻的雕塑。
徐睢抬手指了指一双鞋:“这双,防水,Vibram大底。脚踝支撑够。”
店员闻声凑过来:“这款女码还有,试试?”
谢瑚弯腰穿上,脚被柔软的鞋垫包住,鞋舌的布料贴合脚面,她站起来走了几步,有点不习惯。
“有点硬。”
“刚开始都会。”徐睢蹲下帮她整理鞋带,手指碰到她的脚背,一瞬间,她心口莫名一紧。
他抬头,目光认真:“走几次就合脚。太软反而会崴脚。”
谢瑚点点头。
他又转去挑登山裤:“这件,快干面料,耐磨,不容易沾泥。裤脚有束带,下坡不绊脚。”
她笑着接过:“你这是给我全副武装啊。”
“新手最好装备齐。山上天气变得快。”
他语气淡淡的,但每一句都像在不动声色地照顾,她不知道,他曾背着摄像机走过无数条山路,也见过多少人因为一件外套、一双鞋摔倒或受伤。
而此刻,徐睢只是想让她安全的跟自己一起徒步。
他们挑了衣服、背包,又来到登山杖的区域。
徐睢取下一对碳纤维杖递给她:“拿着,手肘九十度,握的时候手腕放松。杖尖不要戳太远。”
谢瑚学着他的样子,动作笨拙,他站在一侧,看着她微皱的眉,忽然有些出神。
“这样?”
“对,差不多。”
她抬头时正撞上他的视线,空气顿了一瞬。
店里背景音乐正放着轻柔的爵士,节奏慢得像呼吸。
“那包选哪个?”她急着岔开话题。
他收回目光,挑了一只灰蓝色的20L登山包,“这款。带支架、胸扣,重心稳。腰带能分担重量,走远了肩膀不会勒。”
“哦?那你也背这个?”
“我一般背30L的,设备多。”
“摄影师的专业包。”她笑。
“只是习惯。” 他顿了顿,又轻声补了一句,“也方便带点别人需要的东西。”
那句别人,他说得极轻,谢瑚没有细想,只当是随口。
他们在店里转了快两个小时。结账时,谢瑚看着堆在柜台上的袋子,忍不住调侃:“感觉像要去远征。”
“别的都能少,这些不能。”他语气淡淡,却像一句温柔的命令。
走出店门时,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谢瑚侧头看他:“你每次都这样准备吗?”
“差不多。”
“那你不怕麻烦?”
“麻烦是安全的前提。”他看着前方,像是在对她说,也像在对山说,“风景不等人。”
回到各自的路上,谢瑚忍不住又给他发消息:
【谢瑚】:你那视频,准备什么时候拍?
【徐睢】:下周。晴天的时候拍更好看。
【谢瑚】:拍立得准备好了吗?
【徐睢】:准备了,还带了不少相纸。
几分钟后,他又发来几张照片:是拍立得堆叠在黑色纸板上的样张,有山脊线的剪影,鞋底踏在石阶上的特写,清晨露水打在镜头上的光斑。
最下方,是他写的签名:“for those who keep walking.”
她盯着那几张照片,忽然觉得胸口有种微妙的疼,像是对未知的温柔共鸣。
【谢瑚】:你要送这些给粉丝?
【徐睢】:嗯,上次说的,想送点瓷器。
【谢瑚】:那就是陶瓷?真的找我买?
【徐睢】:对。想订你店里的泥偶,一部分送出去,还有一些其他的瓷器也很好看。
看着他的留言,谢瑚自己没注意的时候,嘴角也跟着笑起来。
【谢瑚】:你拍摄风格很特别。
【徐睢】:我喜欢拍有痕迹的东西。照片,路,泥,树根,枝桠…
【谢瑚】:为什么?
【徐睢】:因为我怕忘掉…
那句话在屏幕上停留很久。
谢瑚盯着它,指尖在屏幕上滑动,又没敢问他怕忘什么?
最近,夜里,谢瑚都在陶瓷店加班。风从门缝钻进来,带着一点凉。
她把陶泥放上转盘,双手轻轻包住。泥在掌心里慢慢被托高,线条柔和,姿态温顺。
转盘的嗡嗡声里,她忽然想起徐睢的声音,别走太快,风景不会跑。
那一刻,她有点明白那句话的意思,他不只是让她慢一点走路,也在教她慢一点重新靠近生活。
……
春天的雨刚停,空气湿润,树叶泛着浅浅的光。
武功山的行程还有一周,徐睢提议先去试试装备,说是避免真上山会不适应的情况。
谢瑚犹豫:“我行吗?我可没你那体力。”
“就走个三四公里的山道,不爬太陡。” 徐睢说话一向平稳,不带任何鼓动,但她还是点了头。
他们约在周末的清晨。
出发那天,天色微亮,谢瑚站在小山脚下,背着20L的灰蓝色背包,鞋底还干净。
徐睢戴着帽子,手里拿着两根登山杖。
“给你一根。”他递过去。
她笨拙地接住,“我真的要用这个?”
“下坡时用,会省力。” 他伸手教她:“手穿过腕带,握杖别太紧。手臂自然摆。”
谢瑚照着学,姿势僵硬。
“慢点,先找节奏。”他在她身后一步,声音低低的。
山道被昨夜的雨打湿,泥土松软,鞋底的防滑齿轻轻咬住地面。
她走得小心,偶尔回头看他,他步伐稳健,几乎无声。
“原来徒步真是运动啊。”她气喘地笑。
“你以前不是喜欢做陶?”
“陶和山不一样。陶是手在动,心是静的。山让人整个都动起来。”
徐睢听着,嘴角微微动了动。
“你以前也这么说。”
“嗯?”
徐睢低声补了一句,“没什么。”
谢瑚没有多问,只是抬头看树梢。阳光从叶缝间漏下来,一点点洒在他肩上,那种安静的气氛,连风都小心翼翼。
他们走到半山腰的平台时,徐睢从包里拿出一台拍立得。
“试拍一张。”
谢瑚愣了下:“我吗?”
“嗯。要试光。”
她站在岩石边上,背后是远处的水库。
他低头调焦,阳光照在他指尖。
“看这边。”
她听话地抬头,镜头里是她的笑,有点局促,又有点明亮。
快门声咔地一响,照片从相机口缓缓吐出。
他没立刻去拿,反而轻声说:“别动,再拍一张。”
她忍不住笑了:“我都还没摆好呢。”
“刚才那张挺好。”
“为什么?”
“自然。”
他收下照片,放在掌心等它显影。方寸的白纸一点点染出她的轮廓,发丝被风吹乱,眼神明亮,嘴角弯成一个不完全的笑。
徐睢盯着那张照片,没出声。
“我看看。”谢瑚伸手去拿。
他迟疑了两秒,还是递过去。
“拍得不错。”她笑,“可以送给粉丝。” 她只是开玩笑而已。
“这张不送。”
“为什么?”
“光线不好。”
他说得自然,可眼神避开了她。
那一刻,她忽然意识到,他在撒谎,但谢瑚没有拆穿。
午后,他们在山腰的小凉亭休息,她脱下帽子,额角有薄汗。
他打开水袋,递过去。
“喝点。”
“你怎么带了这么多水?”
“习惯。”
她接过,喝了一口,又还给他,徐睢接过的瞬间,她看见他的喉结轻微滚动,那种无声的亲密,让她心头轻轻发烫。
“你拍的视频要拍这种地方吗?”
“武功山比这更开阔。那边的风比这更干净。”
“你一个人去?”
“嗯。”
“没人帮你拍?”
“我拍自己。”他顿了顿,“以前也这么拍。”
“那这次为什么要送粉丝礼物?”
他想了想:“我拍了太多风景,想留下点有温度的东西。”
“所以选了陶瓷。”
“对。陶和拍立得一样,都是时间留下的痕迹。”
她听着,心里忽然柔软下来。
“那你想送什么样的陶瓷?”
“你做的都行。”
“我得先知道你粉丝喜欢什么类型。”
“我喜欢的,他们也会喜欢。”
谢瑚笑着摇头:“你这逻辑挺霸道,不是很好哦!” 听着她笑意里的拒绝,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像风穿过松林,干净又轻。
休息的时候,她拿出刚才那张拍立得照片,放在膝上。
照片已经完全显出来,山色朦胧,她的笑被风割成一半,像是未完成的句子。
“我可以在背后签名吗?”她问。
“当然。”
她拿起笔,写下日期和自己的名字。
“拍立得time。”她抬头,“这样写可以吧?”
“很好。”
他接过那张照片,指尖轻轻摩挲着墨迹。
“我留一张样片。”
“你说不送粉丝就是想自己留吧?” 他没有回答,只是把照片收进相机包。
回程的路上,谢瑚一度滑了一下,他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扶住她,谢瑚跌进他怀里,能听见他胸腔里心跳的节奏。
两人都没说话。
几秒后,他放开她,语气平静:“小心。”
“谢谢。”她低着头。
风从山口吹过,带着青草的香。
她忽然想起陶胚成形的那一刻,泥被掌心托起,旋转、成形、稳定。
她现在的心,大概也在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慢慢托起。
傍晚,他们回到山下,谢瑚在车边脱帽,头发乱成一团。
“辛苦了。”徐睢打开车门。
“我还以为你要再走一圈。”
“已经够了。第一次走不错。”
“那我通过了吗?”
“勉强。”
她轻笑:“评审老师真严格。”
他侧头,眼神里有一点笑意:“下次上武功山,你就知道我有多严格。”
“那算约好了?”
“算。”
他顿了顿,又加了一句:“这次我带你走。”
那晚谢瑚回到店里,疲惫却睡不着,她拿出那张拍立得,放在灯下,照片上的自己笑得轻松,背景里的那道身影只有模糊的轮廓,她盯着看了许久,低声自语:“他拍的,不只是风景吧。”
夜色从窗外流进陶瓷店,柔黄的灯光打在旋转的转盘上,谢瑚低头看着掌心的泥,指尖沾满了水,风轻轻掠过,带着夏初的味道。
那天徒步回来后,她睡了一整天。再醒来时,脑海里全是山间的风声、石阶的回响,还有徐睢递水给她时不经意的动作。
那种感觉不是心动,也不是熟悉,而是一种被轻轻包裹的安静。
她决定做点什么。
这天晚上,徐睢照例发来信息。
【徐睢】:鞋子磨合得怎么样?
【谢瑚】:走路还行,就是小腿有点酸。
【徐睢】:正常。肌肉在适应。
【谢瑚】:你今天在剪视频?
【徐睢】:在,还有之前拍摄的内容需要剪辑出来。
他发了一张照片,黑色纸板上整齐贴着十几张拍立得的风景,晨光里的日出,草坡的痕迹,鞋印的重量,云影的痕迹,还有那张她的背影。
谢瑚没注意到那一瞬,他竟拍下了,照片边缘有他淡淡的字迹,“路在风里。”
她心里一动,没再问。
【谢瑚】:我给你做个东西。
【徐睢】:什么?
【谢瑚】:礼物。不是给粉丝的,是给你。
那一端沉默了几秒。
【徐睢】:好。
第二天一早,谢瑚去了店里,阳光从窗子里洒进来,尘埃在光柱里慢慢漂浮。
她调好陶泥,双手合拢,指尖稳稳托起,旋转的转盘上,泥开始拉高、成形,她想起徐睢教她握登山杖时的样子手腕放松,力道温和。
她忽然发现,做陶和走路,其实很像,都是在和掌控对抗,只要太急了,一切就会塌。
几个小时后,桌上摆满了小小的泥偶,有背着包的、拿着相机的、还有一只伸着胳膊的小猫,她笑着在泥偶底部刻下日期。
傍晚的时候,徐睢来了,他没穿徒步服,只穿了浅灰T恤,肩上斜挎着相机。
谢瑚抬头的瞬间,灯光正好落在他身上。
“今天这么早来?”
“拍完素材,过来看看你。”
“你这人真闲。”
“你不是要给我礼物?”
她轻轻一笑,走进工作台,把一个陶偶递过去。
“试烧的,还没上釉。”
那是一个小小的陶人,背着包,手里举着相机。
徐睢接过去,指尖轻触那粗糙的表面。
“这是……我?”
“算吧。”
她低头拿布擦手,“你不是要送粉丝陶偶吗?我先做个样品。”
“挺像。”他轻声道。
“像?”
“神态像。”
“你真敢说。”她笑着看他,“我做得挺丑的。”
“我不觉得。”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挺温柔的。”
空气安静了几秒。
窗外的晚霞渐渐融化,橙红的光透过玻璃洒进来,落在两人之间的桌上。
谢瑚没再说话。她拿起另一块泥,想继续忙,可转盘刚转起来,手就被他轻轻按住。
“别急。”他低声说。
“嗯?”
“指尖太紧,会塌。” 徐睢放下拍摄的相机,单手制止她,这时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指节的温度一点点传过来。
“这样。调整一下角度。” 徐睢的声音很轻,像怕惊动什么,她抬头看他,视线在空气里交错。
两人都没再说话。
旋转的转盘发出轻微的嗡鸣,泥胚在他们掌心间慢慢成形,像是一种不需要言语的默契。
后来,徐睢帮她把做好的泥偶放在架上。
“这些我都要。”他说。
“都要?我还没烧呢。”
“等烧完。”
“送粉丝?”
“留一套自己。”
“你要那么多干嘛?”
“纪念。”他低声回答,“这次路上拍完,我会把陶偶放在最后一帧里。”
“最后一帧?”
“嗯。”
“什么意思?”
他笑了笑:“拍立得的最后一张,不拍风景。”
“那拍什么?”
“秘密。”
她瞪他一眼:“神神秘秘的。”
他只是笑。
夜色完全降临时,他准备离开,门口的风铃响了两声。
谢瑚忽然开口:“下周武功山,你确定可以让我一起去?我可不太会拍摄”
“一个人走拍摄习惯了。”
“那我跟你一起去。”
“这个…不是定下来的吗?”
“对啊。你不是说要拍武功山一日拍立得time吗?我想看看你怎么拍。”
他愣了一下。
然后轻声道:“好。”
她笑了:“说好了,那天我可真去。”
“好。”他看着她,眼神温和而克制,“这次别迟到。”
谢瑚觉得他说的有点怪,她什么时候迟到过?但她并没有反驳这句话,只是单纯觉得没有必要。
徐睢走后,谢瑚靠在门边,看着他背影渐渐融进街灯。
风吹动风铃,叮当作响,她忽然觉得,自己也像那一只未烧成的泥偶,还不够坚固,却已经开始有了形状。
“陶在火中成形,心在路上被磨。
有些相遇,像风掠过山,
不声不响,却让人记得。”
大概心情就是这样吧,谢瑚心里这样想着。
这个夜晚,雨在夜里落得极轻,窗外的风带着一点潮意。
……
很多天后,谢瑚坐在工作台前,调灯光到最暗的档,只有转盘边缘的白瓷在柔光里泛出一点亮。
泥偶已经烧好,釉色还带着新火的温度。
她轻轻触摸那些小陶人的头顶,掌心有细微的凉意。
桌角放着那张拍立得,那张山上的照片,她的笑被风掠成一半,画面边缘有一缕光线未显。
她本来打算把它塞进抽屉,却又舍不得。
手机震了一下。
是徐睢。
【徐睢】:明天出发。
【谢瑚】:我知道。你东西都准备好了?
【徐睢】:嗯。今天整理完。
【谢瑚】:我明早去送你。
【徐睢】:不用太早,八点。
消息对话框一度沉寂,谢瑚看着那个头像,突然问:
【谢瑚】:你的视频,拍完之后会发到哪里?
【徐睢】:小红书和抖音
【谢瑚】:你不怕被说土?拍立得、手写字、送陶偶,这种题材现在挺少见。
他隔了几秒才回:
【徐睢】:有人觉得土气,也有人觉得是真心和真诚。
【徐睢】:这不是流量选题,是纪念。
她看着这句话,心底微微发酸。
他总是这样:表面平静,却总有一股不言的笃定。
【谢瑚】:你姐姐当时的选题是一样的吗?
【徐睢】:差不多。她写的版本就是让明星拿着拍立得在城市各个地方去转悠着拍摄城市风景,是一种因为重视粉丝想要给大家分享自己的生活地方。想让每个看到的人都看到他能看到的城市街景的。还有用黑色的纸张收纳两个拍立得,这样也很整齐干净的送到粉丝手里。
【谢瑚】:后来呢?
【徐睢】:她被组长问这种东西除了情绪,还有什么?真的有流量吗?谁会喜欢这种东西?还有人说拍这个很麻烦,还不如直接去店里给粉丝买礼物… 还说明星哪有时间天天拿着拍立得去拍?行程很忙的,不会拍摄这些的。
【谢瑚】:那你觉得呢?
【徐睢】:情绪已经够了,这种惦念的心才是最重要的,我也不知道最后会不会执行这一条,或许会吧。
屏幕那端没有声音,但谢瑚似乎能听见他的语气,语气很淡,情绪也轻,却带着不可动摇的温度。
她犹豫片刻,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张新的拍立得。
照片上是陶瓷店的窗台,晚霞的余光打在瓷器上,釉色闪着柔和的亮。
背面空白,她拿笔写下几个字。
“愿你每天开心。拍立得的最后一张,也要笑。”
她拍了张照片发给他。
【谢瑚】:给你留个签名照。
【徐睢】:签名照?
【谢瑚】:算是提前的交换礼物。
【徐睢】:那我得回礼。
几秒后,他发了一张截图,是他的视频剪辑界面。画面暂停在山腰那一帧,她站在岩石边,风把头发吹乱。
她怔了怔,并不喜欢自己出现在别人的视频里。
【谢瑚】:你这不是成我主角了吗?
【徐睢】:临时改的。
【谢瑚】:为什么?
【徐睢】:因为你是开始,这个只给你,不发出去。
那一刻,谢瑚突然有点慌,她想回复什么,却发现心跳乱了节奏。
屏幕上闪着对方正在输入,又消失,几秒后,他发来最后一句:
【徐睢】:早点睡。明天见。
雨渐渐停了,谢瑚靠在椅背上,听着转盘慢慢停下的声音。
她低头看那张拍立得,背后的字迹还没干,墨水一点点晕开,像云的边缘。
她轻声呢喃:“你也是开始啊。”
第二天的清晨,天边泛白。
谢瑚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
车站前的风凉凉地吹着,空气里混着油脂和茶香。
徐睢提着背包走来,依旧是那身深灰的登山装。
他看见她,愣了一下。
“你来这么早。”
“怕你提前走。”
他笑了笑,手指轻轻点了下她的帽檐。
“谢谢。”
“送你的东西…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纸盒,里面是那只烧好的泥偶,釉色温润。
“上釉后更像了。”她笑。
他接过去,仔细端详,然后小心放进背包最内层。
“我会带上山,留给自己,留给开始。”徐睢淡淡说。
谢瑚还来不及回话,车已经进站。
他回头时,眼神停留在她身上几秒,邀请着她一起往前走,车门关上,风卷过她的发。
他坐到靠窗的位置,透过玻璃,看见坐在身边的她,阳光一点点落在她肩上。
那一刻,他心想,有些约定不需要说出口,只要走上那条路,就会被风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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