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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范增

项羽攻下堂邑之后,便书信给项梁,项梁不日便率军来至堂邑城,两军会合后,项梁正在军帐之中与众将商议北进之事。

门外军士飞报:“禀告柱国,帐外有一自称范增的老者前来求见。”

项梁闻报,立刻想起江湖传闻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的奇人,称得上是德高望重。便略一沉吟,没想到他会前来投奔。于是喜不自胜地说道:“快请。”遂与众将一同来至帐外相迎。

项羽见范增鹤发童颜,皓首长须,飘飘然自有神仙之姿,虽已年过七旬,但眉宇间尽显睿智。这才想起自己不日前见过此人。

他几日前曾率军攻打广陵城,广陵城郡守任楚军喊破了喉咙也闭门不出。广陵城的城墙又高又厚,城外还有护城河,守城士兵居高临下,楚军稍稍靠近,就有各种箭簇扑面而来。

奈何他一身武艺无法施展,很是郁闷,于是便每日围着广陵城转,企图找到突破口,破绽未找到,却发现一个老者日日在河边垂钓,优哉游哉,好似没将他攻城当回事。他这几日正不爽,看到老者气定神闲的模样,便怒火中烧。

他上前几步跨至老者身边,吼道:“你可知我要在这里攻城,这里不日便会变成一堆废墟。”

老者慢悠悠说道:“年轻人,你太放肆了,攻城又如何,我在这里垂钓,又与你何干?”

他闻言大怒,吩咐手下士兵:“将这个老头给我扔河里去。”

未想到老者直接扔下鱼竿跨马而走,他问部下为何还不动手,部下说道:“少将军,此人乃范增,是周围村民尊敬的长者,我们抓了他恐会引起当地百姓不满。”

他满腔怒火无法发泄,便抽了部下几鞭子。

未想到叔父对此人如此看重,竟亲自出帐迎他。

范增开门见山道:“居剿人范增,虽未见过项柱国等众位将军,却因慕项柱国起兵江南,威震江东之名,特来一见。”

梁感慨道:“久闻先生大名,真是如雷贯耳。今得见尊颜,实乃三生有幸!”说罢躬身便要行礼。

范增急忙伸手托住项梁臂弯:“柱国且慢。老朽此番前来,特为献上破城之计。”

他话音未落,项羽已按剑上前:“先生莫要说大话!那广陵城高池深,俞禧又是个油盐不进的......”

“羽儿!”项梁厉声喝止,转而向范增赔礼,“晚辈无状,还望先生海涵。”

范增道:“无碍!”

项梁将范增请进帐内,待安排范增坐下,命侍女奉上茶水,这才虚心问道:“先生有何计策?”

范增捻须言道:“此时已至夏季,广陵城环山而建,深处密林,晚上最容易起雾,待到大雾天夜里便可破城。”

项梁又问道:“怎样得知哪夜是雾天?”

范增言道:“老朽会观天象,自可得知。”

项梁颔首道:“就依先生所言。”

这日夜里,夜黑风高,天空黑如墨漆,未见一颗星辰,范增觉得时机已到,命项羽带着一队骑兵秘密驶向广陵城外。

而广陵城内,俞禧得到消息,项梁命人去攻打其它城池,便放下心来,命人大摆宴席,与众将大口饮酒吃肉。

子时的浓雾白如绢帛,将广陵城裹得密不透风。项羽蹲在芦苇荡里,看着乌骓马蹄下铺开的油囊,那是用鱼鳔混着桐油特制的,遇火即燃。

“少将军,”亲兵压低嗓音,“范先生让提醒您,西风起时动手。”

项羽攥紧霸王戟,三日前范增在沙盘前推演,竹杖点着城门新换的松木:“俞禧贪墨工款,这城门浸过菜油防蛀,实为引火良材。”

此刻城墙传来守军醉醺醺的划拳声。项梁佯攻它县的计策果然奏效,俞禧竟在城楼摆宴,歌姬的吴侬软语混着肉香飘下城头。

“风来了!”哨兵突然轻呼。

项羽猛地挥手,十道黑影扛着油囊窜向城墙,浓雾里只听见油脂泼洒的淅沥声。当第一支火箭钉上城门时,火蛇顺着油痕急速游走,瞬间燃成熊熊大火。

“走水了!”守军惊呼着提桶奔来。

项羽从雾中暴起,霸王戟扫过之处,木桶尽碎,水流倾泻了一地。有个百夫长刚举起铜锤,就被乌骓马当胸踏倒,马蹄上绑缚的铁蒺藜刺穿胸膛,百夫长当场暴亡。

“轰!”城门烧塌的刹那,项羽骑马冲进城内,浓烟中站着一个虬髯汉子,手中钢刀倒插在地,项羽急忙勒马。

“我乃蒲奢,愿为将军引路!”

项羽戟尖直指向他:“何以证诚?”

蒲奢撕开衣襟,胸口处有数十道被鞭打的痕迹,此时已愈合成粉色疤痕,“我原在山上为盗,后受俞禧胁迫而为将,只因先前未擒住少将军,俞禧便拿我问罪,此等过河拆桥之人,我便弃了,此前见少将军天生神力,今后愿唯少将军马首是瞻。”

项羽正愁无人带路,便欣然道:“既若此,请蒲将军先带我去粮仓!”

他们冲进太守府时,俞禧正抱着官印往密道钻。项羽揪住他的发髻,将他一把拽出。

黎明时分,项羽将郡守头颅挂在城门上,并开仓放粮,百姓无不欢呼庆幸,纷纷来至城门口迎接项梁大军。

当蒲奢搬出最后一袋粟米时,项梁大军踏着晨光入城。

项梁跨下马背,紧握范增那双枯瘦的手:“先生真乃神人也!”转而又对项羽言道:“羽儿,今日你可愿拜范先生为亚父。”

项羽自是被范增的智谋所折服,于是在万千军民的注视下,对着范增三拜九叩:“亚父在上,项籍此生若违教诲,天地共戮!”

范增满意的点头,上前一步扶起项羽:“范增此生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项羽起身时,范增浑浊的瞳孔里忽然映出一个绯色身影,吕雉此时站在项梁身侧,发间别着的紫玉簪在晨光中流转着瑰丽的华彩。

“这位是?”范增被她的气质给惊住,只觉此女子身上有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项羽还未答话,吕雉已从人群后款款走出,垂首行礼:“小女乃沛县吕公之女吕雉,见过亚父。”

沛县吕公?范增努力回想,忽然想起数月前路过沛县时,那个在宴席上硬要给他相面的富绅。

当时吕公攥着他的手说:“先生眉间有王气,当辅佐真龙。”

“原来是吕公千金。”范增目光扫过吕雉腰间的双鱼佩,那玉料分明是咸阳宫禁才有的蓝田水苍玉。

“姑娘这玉佩倒是别致。”吕雉指尖轻抚玉佩,唇边浮起浅笑:“亚父好眼力,这是家父用三车粟米换的,说是能辟兵灾。”

项羽突然插话:“亚父不知,吕姑娘擅卜吉凶。前日她说武涉方向有血光之应,果然撞见秦军斥候!”

范增的指节微微发白。他三日前才用蓍草推演出武涉县有变,这女子莫非真能未卜先知?

“老朽冒昧,”范增问道:“姑娘可知‘太乙遁甲’需几人成阵?”

吕雉脱口而出:“天三地四,合当七人。不过......若在泾水之畔,借星野之力,三人足矣。”

范增曾在一本失传已久的占卜古籍上看到,未想到她却能只字未差的道出,于是惊道:“姑娘师从何人?”

吕雉道:“只因家父会占卜之术,小女略有所懂,不过家父乃占卜奇才,小女不及家父之一二,家父所卜吉凶,之后皆证属实,前来慕名占卜者门可罗雀,不过家父只占卜有缘之人。”

是夜,项梁在广陵城大摆庆功宴。

庆功宴上觥筹交错,青铜爵映着跳动的烛火,范增几杯下肚后,看向与他比邻而座的吕雉:“令尊既善占卜,可曾算过楚军气运?”

吕雉放下酒爵回道:“家父在信中曾言,说看见了两个帝王星,一颗就在沛县。”范增案上酒爵突然倾倒,死死盯住吕雉眉间:“继续说。”

她忽然拔高声音, “而另一颗紫微星落在会稽,当应是项将军。”

听闻她言,满座突然寂静,皆将目光投向她。

她向项羽举杯,眼角却瞟向范增,“那颗赤帝星盘桓于芒砀山,家父说......”她故意停顿道:“那星象贵不可言,当有天子气。” 项羽手中的烤鹿腿突然断裂。

范增注意到吕雉说“天子气”时,指尖在案上画了个“刘”字。

“所以令尊将你许配给那人?”范增的目光陡然间变得阴鸷。吕雉忽然轻笑:“亚父如何知晓?”

“我来广陵时曾经过沛县,吕公说起你逃婚之事,”范增拿出怀中信笺,将它递给吕雉,道:“这便是吕公托付给范某的信笺,让我遇到你时,转交给你。”

满座哗然中,项羽的拳头捏得发白,他未想到本是令人高兴的庆功宴,怎会变成这样,他还未来得及消化,帝星、婚约?每一件都足以震破他的耳膜。他的手突然发力,将手中的酒爵捏得粉碎,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案几,猩红的血色刺痛了他的双目。

所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不敢吱声。

吕雉走至他身边,想替他包扎伤口,却被项羽厉声喝住,他看向她的目光肃然:“既有婚约,为何来此?”

吕雉被项羽的霸气惊住,但她还是稳住心神上前一步,俯身将他的手掌慢慢掰开,她一边挑着项羽手心处被扎进伤口的酒爵碎屑,一边娓娓道来:“只因我不愿嫁与刘邦,所以才逃婚来此,当时父亲只是占卜出刘邦面相贵不可言,并未占卜出两个帝星之事,我至堂邑之后,才收到家父此信。”

吕雉说完之时,已将项羽手中的酒爵碎屑一一拔出,这才看向项羽,项羽闻言后目中升腾的戾气这才慢慢平息,适逢侍女送上白布,吕雉便将白布层层裹在他的伤口上,裹完之后打了一个蝴蝶结,然后起身道:“将军想要如何处置我,悉听尊便。”说完之后拿起桌上的信笺放入怀中,在众人惊异的眼神中转身离开。

吕雉离开时嘴角浮出一抹笑意,即便项羽不信怪力乱神之说,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发芽,直至疯狂生长,此生的项羽绝不会再被刘邦所惑,与他称兄道弟,因妇人之仁而放过他。

天下棋局已被她彻底打乱,接下来,便要收服韩信了。

范增这才想起日间探子密报:有个左股带痣的亭长,正在芒砀山收拢流民。当夜项羽帐中灯火通明。范增走进时,看见案上铺着沛县地图,项羽的朱笔正重重圈出“泗水亭”三字。

“亚父,”年轻的将军眼底燃着暗火,“那个刘邦......”

范增将目光投向帐外一片漆黑:“及时杀之,以绝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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