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了半天,原来她家娘子才是正经的贵女,这四娘子,鸠占鹊巢,竟还敢嚣张,活该被夫人赶出府去。
褚瑶见着沈宁溪,尚未询问,媪妇便率先卖好,谄媚上前,添油加醋地将自己被打的事情说了出来。
褚瑶心中亦觉得畅快,低贱的下人都会捧高踩低,而今,也叫她尝尝这滋味。
不过,上次被揍的记忆还在,褚瑶仍然不敢当面招惹沈宁溪,当然,也不必招惹,毕竟,她已经是被赶出府门的人了。
听了媪妇的话,她淡淡回应,被逼得没法,就会说“此事会有母亲做主”,说起母亲,那眼神非知情之人不能懂。
媪妇没有得到预期的结果,渐渐失望下来。
沈宁溪扯了嘴角,道:“阿姊来得正好,我有事要与母亲说,你也来一道来听听?”
她语音清脆,语调和缓,就像寻常人家的姐妹,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丝毫没有差点被对方赶出家门的恼羞和怒火,并且,提起“母亲”,也没有任何情绪,甚至说到最后一句,还带了些客气。
褚瑶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犹疑一瞬,还是忍不住好奇点了头。
温媪听到动静,出来便见姐妹二人同来,心中诧异,那媪妇赶紧又将添油加醋的话复述给温媪听。
沈宁溪看着温媪,道:“我与母亲说几句话,若是我说完,母亲仍让我离开,我绝无二话。”
这是已经有了主意。
有主君的信在前,温媪也不想对沈宁溪赶尽杀绝,便放她一同进去,进了屋内,向皱眉的沈母低语缘由。
沈母神色恹恹,目光扫过沈宁溪。
见她站在那里,身上的骄矜在几日的磋磨下损耗殆尽,反倒平添了些许稳重沉静,心中更加厌烦。
沈宁溪将沈母的表情尽收眼底,道:“我知母亲如今不愿见我,其实,我心中,亦是如此。”
褚瑶诧异,她竟敢如此和母亲说话?
沈宁溪目光移向褚瑶,道:“看来阿姊已经知道真相了,如此便好,阿姊也能多信我一分。”
褚瑶回神,不由得气恼:“你要说便说,是去是留,自有母亲主意,我是不会帮你的。”
沈宁溪轻轻一笑,盯着她,倏地问:“母亲让我和阿姊一同进袁家的门,这件事,阿姊知道吗?”
褚瑶一愣,脸色瞬间变红,继而变青,不稍片刻,又变白。
沈宁溪看向沈母,“母亲你看,阿姊其实并不愿意我和她同时进门,哪怕,我是为妾。”
褚瑶复又震惊。
沈母撇她一眼,宽慰褚瑶:“她入府为妾,地位永远超不过你去,我让她进府,是去帮你掌家理事,结交外妇,你勿须担心。”
温媪也劝:“袁府人丁单薄,如此着急成亲,便是尽早找一位主事之人,娘子嫁过去后便可以直接掌管府上中馈,主持建康和陈郡事宜,这里面门道多,有个人帮您,夫人才能放心。”
褚瑶面色羞红,心中忧喜交加,五味杂陈。
半响,讷讷问:“这......袁公子同意吗?”
沈宁溪掀眸,看沈母和温媪胸有成竹,俨然一副“袁家已经答应此事”的模样,没有出声。
温媪:“袁沈结亲,这本就是拟定之事,袁郎君自是同意。”
果然,褚瑶听完,眼里的羞涩凝滞,欣喜的脸淡了下来。
她脸上的涩意,顿时叫沈夫人眼前发黑。
沈宁溪适时插话,道:“我可以帮阿姊。”
三道目光同时聚拢过来。
沈宁溪:“袁昭会应下这门亲事,这是沈家的能耐,但袁昭的心能不能放到阿姊身上,这,才是阿姊的能耐。”
语毕,她故意顿住,好让她们仔细思考,并给自己倒杯茶水,润了润嗓子。
还是雨前龙井好喝,比那过夜的白开水强多了。
放下茶盏,她问褚瑶:“阿姊应当见过袁公子,不知袁公子可有对你,一见钟情?”
她说话见血封喉,惹来沈母一记冷眼寒光。
褚瑶却也不是吃素的,攥紧拳头,咬牙道:“没有。”
她以为会招来沈宁溪的一顿冷嘲热讽,嘲讽她的自不量力。
沈宁溪却倏地一笑,“阿姊不必气馁,当年的我,也不曾做到。”
褚瑶一愣,她这是......安慰?
褚瑶开始若有所思。
沈宁溪自然是借褚瑶来说服沈母的。
沈母是慈母,谁是她的女儿,谁就能得她全心的投入,此时唯有褚瑶,才能助她救下褚母。
以她对沈母的了解,只怕褚母现在已经被慢性毒药喂养,长此以往,作出病死之症,天衣无缝。
她必得尽快救下褚母。
褚瑶确实被安慰了,多日因袁昭避而不见而郁郁寡欢的心情,骤然转晴。
那模样,沈母一眼便瞧出来。
“其实我不必跟着去袁府做妾。”沈宁溪终于说出自己的目的,“姐姐就算要嫁进袁府,婚期至少要等来年开春,而今还剩近半年,我可以在沈家教姐姐如何做一个合格的袁少夫人,如何结交命妇,如何——”
说着,她看着褚瑶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与袁昭琴瑟和鸣。”
琴瑟和鸣,乃是琴与瑟两种乐器合奏时产生的和谐悦耳之声,乃是夫妻好合,鸾凤和鸣。
不仅褚瑶听明白了,沈母也明白了沈宁溪言下之意。
褚瑶意动。
沈母心中叹息,沉声道:“说说你的条件。”
沈宁溪说:“第一,派人给我娘治病,第二,我的婚事,让我娘做主。”
沈母些微诧异,心中念头转换,却也没多说什么,“可以,为期半年,不过有一点,你的婚事必须在瑶儿后面。”
“好。”沈宁溪一口应承。
褚瑶听了若有所思。
褚母旧疾复发,药石多年不见成效,沈宁溪开这两个条件,在她看来,不过是借褚母的由头故意留在沈府罢了。
让她思考的是,沈宁溪竟然自己做主婚事,而沈母看起来,也并未过多惊讶,反而觉得理所当然。
沉吟片刻,褚瑶羞涩道:“我......我也同意。”
交易成功,沈宁溪心中虽怅然,却也觉得轻松。不再多言,起身告辞,沈母吩咐温媪去传话,碧玉轩一切用度恢复从前。
褚瑶不稍片刻也回自己偏屋去,消化这半日来的激荡情绪。
待二人都离开,温媪上前替少夫人按揉额头,替她舒缓头疾,道:“四娘子谋定而后动,行事章程有序,愈发有夫人当年之风,让她来教瑶娘子,依奴看,夫人可以将心放进肚子里了。”
沈夫人叹道:“难得的是她还有几分孝心,瑶儿这孩子,若真能得她真心相交,的确是好。”
温媪亦叹息,夫人尚留褚夫人一命,实则全囿于瑶娘子颜面。
可瑶娘子自认亲后,却从未开口询问过褚夫人事宜。
“夫人放心,老奴会看着的,瑶娘子本性纯良,会教养回来的。”
沈夫人只叹:“但愿如此吧。”
*
碧玉轩恢复到从前了。
表面上与从前并无二致,实则大家心如明镜,瑶娘子仍旧是夫人的心头爱,碧玉轩那位不过是苟延残喘,如今要仰仗瑶娘子鼻息,才能在府里走动。
但沈宁溪不在意,翌日一早,她率先去澄心堂向沈夫人请安,热脸贴冷屁股后,去见过烧香礼佛不问世事的祖母和冷眼旁观的二夫人,最后去淮香居探望褚母。
褚母新病加旧疾,已是出气多进气少,沈宁溪盯着郎中诊治,府里的郎中直言不讳,言道待药停止,稍加调养,就能将这几日灌进去的毒素排出,至于旧疾,按照她初来时的方子调养,若能精心照顾,再活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
沈宁溪并不意外,盯着褚母喝下汤药,留下揽月照料,便带着碎星回碧玉轩。
不稍多时,温媪派人来传唤。
褚瑶一直住在澄心堂不合适,沈夫人原本是想待沈宁溪走后,将碧玉轩翻修一番,留给褚瑶住,而今则另择一处院子给褚瑶。
新院子是由两落旧院合并而成,中间推墙建屋,装成一座大院。
沈宁溪去往新院,褚瑶已经立在新院等候。二人互相见礼,彼此客客气气,沈宁溪对着方位向褚瑶介绍庭院布局。
于这方面,她其实懂得并不多,不过,她首先要教褚瑶的,便是正面自己。
对精通于此的匠人,她事无巨细,不耻下问,有任何问题,吩咐粗鄙媪妇中间传话。
褚瑶当时听着,心有疑惑暂且压下,待午膳十分,才虚心请教沈母。
晌午之后,沈宁溪再说起屋内布局,点名扼要,褚瑶便是不懂,也开始直言询问,举止落落大方。
除了庭院布置,还有礼仪气度,沈夫人派了温媪亲自教导褚瑶,沈宁溪偷得半日闲,去探望谢玉娘,对她的援助表示感谢。
谢玉娘已经从婆母那里得知长房龃龉,心中唏嘘,面上待沈宁溪一如从前。
而沈宁溪则行事客气,带着一套精贵头面和自己珍藏的一幅水墨画,送于谢玉娘,并另外赠送了一方砚台给沈成之。
沈成之于傍晚十分见到她,得知她已经出来,心知事情已了,宽慰几句,分头回到自己的院子。
回去的路上,碎星抱怨:“从前三公子对娘子多热络,这回竟这般冷血。”
沈宁溪浅笑劝慰:“三哥仁孝,二叔母不敢应的事,他自然也不会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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