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进山的路比想象中的好走,有一条小道可以骑马,营地四周的平地早就被搜了一遍,因此他们也没有停留。
到了山脚下便不能再骑马,二人将马匹栓在了一棵松树上,准备徒步往山里走。庄承彧看着段悠手下的黑马,突然想起那日他们在踏金街,听到说书先生夸赞段小王爷的好马,殷肃好因此丢了好大一个人,这匹黑马虽也不错,但能看出只是一般的战马,应该不是段悠的。
“段哥,我之前在踏金街上看到一匹通体雪白的白马进了并肩王府,是你的马吗?”
段悠一顿,原来那日他在街上,“嗯,它叫踏星,是几年前西吉进贡上来的宝马中最好也是最烈的一个,父王看中了,便向皇帝讨来给我了。”
“踏星,可是取飒沓流星之意?”
“不错,踏星能日行千里,夜间山路亦能行走,夜间跑起来很像夜间的流星。”
从昨晚到现在,庄承彧还是头一回听到段悠说这么多字,想来定是甚为喜欢踏星,那日匆匆一瞥,只看到了雪白的马身和马尾,也不知是个什么样的马。
段悠转头看他神色怔怔,不知在想什么,想了一会儿,“等回去了带你见见它。”
庄承彧一愣,随即有些欣喜,“真的?”
“怎么?不想去?”
“想去想去。”庄承彧连连点头,有些高兴,但又不太清楚自己在高兴什么,只归结于将要见到宝马庐山真面的惊喜。
夏日正是百草丰茂的时候,山中的野草长的及膝高,段悠折了根长树枝,往前方的草丛中敲敲打打探路,庄承彧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顺着他踩过的痕迹走。
“段哥,我们最好顺着溪流走,书上说,幽灵兰多长在湿润一点的地方,沿着溪边寻找一些高大的灌木,比较容易遇见兰花。”
“好。”段悠点头,侧耳凝神听了会,指了一个方向,“那边有水声,我们往那边去。”
庄承彧也学着侧耳听了听,除了山间的风声以及一两声鸟叫,什么都没听到,便嘀咕了两声。
哪知段悠这也能听到,“你听不到是正常的,长年习武的人比一般人要耳聪目明些,况且,行军打仗常要宿在荒山野岭,这是军士们必须会的东西。”
“那段哥,你行军打仗过吗?”
“……,这些年东南西北哪里起过战事?”
“好像没有……”
“那你说呢?”
好吧,那就是没有过,直接说没有不就好了吗?
“那你怎么会这些?”甚至看起来有些熟练。
段悠用长棍在空中绕了几圈,将一片蛛网清理干净,闻言看了他一眼,怎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问题这么多?一直不回答会不会也像小时候一样,被急哭?
“会模拟演习,一些地方剿匪,我也会去。”
庄承彧点点头,“原来如此。”
见他还想再问什么,段悠连忙开口,“到了。”
庄承彧果然一下没反应过来,“什么?”
“到溪边了。”
庄承彧这才注意到四周的水流声已经十分明显了,越过段悠的肩膀朝前看,果然看见了一条溪流。
看水流的大小,这里应该是下游靠近末尾的地方了,二人便沿着溪流往上游走。
小溪顺着山势蜿蜒而下,他们往上游走是上山,越走便越累。此时庄承彧有些后悔没把早上那碗粥喝完,看日头大约巳时末,他已经有些饿了,但干粮都在段悠身上,他不好意思开口。
溪水清澈,能看到鱼在水中游荡,庄承彧咽了咽口水,山溪中的鱼,一定很鲜美吧,但没有调料,会有腥味。
往前经过一片乱石堆,庄承彧走的慢了下来,等走过去,与段悠间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小王爷在全力赶路,庄承彧也不想落下,深吸了一口气,铆足力气往前追去。
段悠往前走了一段,突然发觉耳边没有了细细的喘气声,心神一宁,转过身去看到身后追来的人影才送了口气。
段悠往回走,停在了他的面前,“累就慢点。”
“啊,我,我还,还好。”
“喘成这样了还好?”
庄承彧似乎也感觉到自己的气息十分没有说服力,便不再说话,站在原地细细地喘气。
“下次记得喊我。”段悠保持这个步调走习惯了,会不自觉的加快速度,但庄承彧喊一声他,他就知道要慢点了。
庄承彧刚要点头,腹部突然传出一声响亮的咕噜。
二人一时都呆住了,庄承彧低头看着腹部,脸上又浮起红晕,似是不可置信这个声音是他发出来的。
“哼。”段悠还是没忍住,发出一声轻笑,“饿了?”
“没,没……”,虽然没有说服力,但庄承彧还是想嘴硬一下。
“哼,好,是我饿了,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吃点东西吧。”
庄承彧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愣愣得点了点头。
临近溪边有块平整的石头,段悠将手中的东西都放下,将干粮和水囊都递给了庄承彧,庄承彧接过,先喝了两口水。此刻有些懊悔自己在湘陵怎么从来不参与他们的野外游学这些活动,否则早上出发的时候也该知道带个水囊。随即又想到,自己根本没带水囊来,想到也没什么用。
段悠带的干粮是后厨统一做的,大家都是一样的白面馒头加几个包子,虽说已经凉了,但夏日天热,凉些反而好下口。
不知包子是什么馅的,庄承彧怕吃到不吃的东西,便拿了馒头啃,馒头比包子硬些,庄承彧啃一口喝一口水。
有条鱼从溪中跃起,又砰地落回水中,是条十分肥美的鲫鱼,庄承彧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直到身影又消失在水中才收回视线。
这时才注意到段悠拿了根长的木棍在削尖,“段哥,你在干嘛?”
段悠用手试了试尖头,觉得可以了,这才拎着它走到溪边,闻言看着庄承彧,“这溪中鱼甚肥美,叉几条上来烤着吃。”
庄承彧没忍住咽了下口水,期期艾艾,“段哥,你还会叉鱼啊?”
“?这是什么很难的事情吗?”说着挽起裤腿,下到了溪水中。
庄承彧还以为他这样说定是很会叉鱼,没想到一下水就连连扑空,庄承彧看着段悠有些阴沉的脸,想了想还是没说话。
不过好在扑空了几次后,段悠似乎找到了方法,看准鱼的位置,将手中的木叉使劲掷了过去,正命中脑袋,段悠握紧鱼身,将木叉拔出后,把鱼朝岸上扔了过去。
“接着。”
庄承彧手忙脚乱,还是让鱼掉在了地上,他从没有碰过活鱼,根本不知如何下手,眼见鱼一跳一跳地往溪边蹦,心一横,用两手的食指和拇指捏住两侧的鱼鳍,将鱼拎到了他们放东西的大石块背面放好。
水中段悠又如法炮制地叉了几条鱼,扔到了岸边,庄承彧拎鱼拎的越发熟练,不知不觉,就快把背面那块的空地放满了。
“段哥,已经好多鱼了,我们吃不完的,你上来吧。”
段悠闻言,这才停下,他第一次叉鱼,好在成果不错,没丢人。
岸上庄承彧围着鱼左看看右看看,迟迟不敢下手,而且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弄鱼。段悠简单擦了擦脚,便穿上鞋子往这边走来。
看着庄承彧一脸苦大仇深,眉头紧缩的样子,不禁乐了一下,“去附近捡些树枝过来烧火。”
“那这鱼?”
段悠挑眉,“你会弄?”
“呃……不会,段哥,你会吗?”
“看过。”
……看过,怎么说的像做过无数遍了一样……
庄承彧突然想,过一会儿他们两个人不会一起围着鱼大眼瞪小眼吧。
被自己的想象的画面逗笑了,庄承彧低下头,应了声好,便去捡树枝去了。
段悠狐疑,不是,在高兴什么?
好在段小王爷还是比较靠谱的,随身携带的匕首十分锋利,用来杀鱼格外利落。段悠将杀好的鱼用树枝串好,递给庄承彧拿着,自己将火生好,用较粗一点的树枝交叉斜插在火堆两侧,当做一个简易的支架,将串着鱼的树枝横在上,开始烤了起来。
火烧起来还要一会儿,庄承彧看段悠在周边找了几根野菜,拿到溪边洗干净,掰了几段塞到了鱼肚里。
“段哥,这是什么?”
“野葱,能简单去一下腥。”
…………
庄承彧不说话了,不知是不是段哥本来就讲究这些……
他不说话,段悠也不说话,空气中一时只剩柴火燃烧时的噼里啪啦声。
夏日炎热,庄承彧坐在火堆旁不一会儿汗就滴了下来,他挪了挪位置,离火堆远了一些,主动挑起了话头。
“段哥,我记得,书中说这鬼兰极为稀少,有时方圆几百里可能只有一株,所以,若是能有幸找到的话,很可能就是周大人碰到的那一株。”
段悠转了一圈木棍,将鱼翻了个面,“若是这样,会好办很多,今晚回去,差不多就会有结果了。”
“这次多谢你,等查明案情,三殿下会给你记功的。”
庄承彧不慎在意这个,他想问段悠现在并无官职,为什么会管起这桩案子,但刚开了个头就被段悠打断。
“鱼好了。”
段悠将烤好的鱼递给庄承彧,让他趁热吃,“冷了会腥。”
庄承彧就将话吞了回去,开始啃烤鱼,段悠塞在肚子里的野葱真的有用,此刻吃起来一点都不腥,肉质紧实,竟然还有香味?不对,好像是……盐味?
“这鱼,怎么会有盐味啊?段哥,你尝出来了吗?”
段悠烤鱼的动作慢了下来,伸手从旁边地上拿起一个小陶瓷罐,冲他晃了晃,“行军打仗,野游作乐,必备良物。”
………哦,好吧,他差点以为,这鱼有毒呢。
段悠杀鱼时就把没怎么受伤的放回了溪里,只剩了六条快死掉的,庄承彧吃了两条,剩下的他都吃了,吃完午饭差不多午时末,二人收拾了一番,便继续沿着溪边走。
庄承彧看到段悠在刚才找到野葱的地方又找了一些,放进背篓中,又摘了几片大的桑树叶铺在上面,这才将披风又放进去。
又没忍住求知欲,“段哥,这是要带回营地吗?”
段悠没转头,在前面为他开路,“嗯,营地还有许多野鸡蛋,晚上回去让后厨再给你炒一碟。”
庄承彧一时怔住了,前面的人没有转身,抬头只能看到他宽厚的背脊,低头便是他给他清出的道路,没有难缠的杂草,没有硌脚的石子。
一种奇异的感觉传遍庄承彧的四肢百骸。
他们十年没有见过,隔着三千六百多个日夜,未相见时他们连彼此的容貌、声音都不知道,更不知晓对方都长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他们互相疏离,又互相接近,就像他一直喊不出口的子衿哥哥、不敢伸出去牵他衣裳的手,就像段悠到现在都没有喊过他小玉,没有在崎岖难行的路段牵起他的手。但此时此刻,庄承彧却觉得,这个人依然是他的子衿哥哥,是他童年生活中最鲜亮的色彩,到现在也未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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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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