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接下来的山路要好走许多，也意味着这一路基本都没有适合兰花生长的地方，偶有些可能的地点，也半点没有兰花的痕迹。路虽长，但庄承彧感觉他们是绕着山峰走了一圈，并没有真的走到山坡高处，这个想法在他们快接近溪流源头时得到了证实。
这条山间溪流看着水流不小，但接近源头才发现，水竟是从两块巨大高耸的石缝间流出来的，像是洞穴中的水抓到了山体间的缝隙，迫不及待喷涌而出。
山石高耸，周边还有许多高大的树木遮掩，几乎将石缝全部掩藏，周边泥土松软湿润，瞧着确实像生长兰花的好地方。
但庄承彧在周围转了好几遍，甚至将各个缝隙都仔细看了一遍，只找到一些野草和普通的花种，不免叹气，“看来我们这支分队要无功而返了段哥。”
段悠也有些泄气，希望其他人能有好消息吧。他又向那两块泄出溪水的石块看了看，忽然目光一顿，山体和石块连接的缝隙中，似乎能上去？
段悠走上前将缝隙上覆盖的藤蔓和树枝用箭拨到一旁，果然掩盖着一串错落的小石块，像是一些碎石卡在这缝隙中，风吹日晒，又不断有新的石块落下卡在这里形成的一个个小平台，凹凸不平，但人扶着旁边的大石块，能踩着小平台到石块的顶部。
段悠爬上去后，发现这两个大石块连着山坡，就像山缺了个口，故意放了两个石块在这里顶着一样，上面还算平坦，只是长着许多成片的花草，还有顺着山势长起来的草木，也像下面的草木一样高大。段悠视线略过一棵树的根部，心脏突然跳动了起来，这叶子？
“你上来，看看这个是不是？”段悠走到边缘，冲下方正蹲在一旁研究花草的人喊到。
庄承彧抬头，“好！”，他也学着段悠，扶着旁边的石块，慢慢往上爬，才爬了两三个平台，视线里便出现了一只手，掌心带着厚茧，一点都没有身为王孙贵子的细腻。
“抓着。”语言简短，却带着不容拒绝。
庄承彧迟疑了一瞬，才慢慢地将手放进了他的掌心。还是和以前一样的温度。
那一刻，庄承彧仿佛跨越了十年的光阴，再一次牵住了子衿哥哥的手。
段悠半蹲在上面，握住庄承彧手的那一瞬，首先感受到的是冰凉，仿佛才在水中泡过一样，然后是柔软，指腹虽带着薄茧，却仍是软软的，和以前一样的软，却比小时候要清瘦很多。段悠下意识地握紧，反应了一会儿才使劲，一把将庄承彧拉了上来。
“在那里。”
庄承彧顺着目光看过去，顿时不可置信，高兴道，“好像真的是！”
随即小跑到跟前，半跪在地上仔细观察，生在树干上，茎短，枝头只剩下几片绿色的萼片，没有花朵。
庄承彧第一次见到书中传说的东西，欣喜非常，“段哥，真的是！我们居然真的找到了！”
段悠看着眼前人还跪在地上，眼睛却亮晶晶的，冲着他笑，不禁也有些高兴，唇角抬了抬，“嗯，你看需要带回去吗？”
庄承彧随即有些低落下去，“段哥，能不带吗？我不会养，而且离了这个地方，它大概率会死的。”又暗戳戳地补充，“而且全天下很可能仅此一株！”
段悠失笑，“没说一定要带走，你说不带便不带，而且，在这个地方，它确实能更好的生长。”
庄承彧闻言又高兴了，重新笑起来，站起身跑到段悠跟前，“太好了！那我们现在可以回去了是吗？”
“嗯。”天色已经开始暗了，夜间山路难走，还是早些下山比较好。
“诶？段哥，那里是什么地方啊？”庄承彧指着山下一处地方，离得有些远，但隐约能看见一片青绿中冒出的一排排白色的尖。
段悠顺着视线看过去，神色一凝，又仔细看了看那里和此处的距离，有些远，但相比走山路，还是近很多。
“周大人一定是在此处接触到的鬼兰。”
“为什么？还不知道其他人那里情况如何呢？”庄承彧歪歪头，有些疑惑。
段悠冲刚才那个地方抬了抬下巴，“那里，就是我们的营地。”
“什么？！”庄承彧仔细辨认了一会儿，发现那个白色的尖确实和帐篷的顶特别像，这附近大概也没有什么村庄是这种白顶的。
“好像真的是。”
“走，到那里，就知道是不是了。”
段悠在高处确认好了方位，二人从石块上下来拿好东西，便往营地走去。段悠从背篓中拿出披风，递给庄承彧，“披上。”
“？”
“山里夜间风大，待会儿会越来越冷。”
所以，早上拿上披风，是为了我吗？
庄承彧接过，在身上披好，段悠的披风，有些大，把他从肩膀包到脚踝，等天色再黑一点，他应该会完全融进夜色中，到时估计段悠都看不见他了。
正想着，前面便伸过来一只胳膊，“拉着。”
庄承彧一愣，看着面前的拳头，拉什么？
庄承彧半天没动，直到听到段悠有些不耐的“啧”了声，才伸出手试探地拉住了他的衣袖。
段悠察觉到衣袖上的重量，这才拉着他往前走。背篓中放满了他一路打的野味，段悠本想让庄承彧拿着，他一只手拉着他一只手开路，有些不方便，但他试了试背篓还是有些重，便背到了自己的背上，力气那么小，拿回去再把手累断了怎么办？
庄承彧不知他所想，夜间果然有些冷，他裹紧了身上的披风，拉着段悠的衣袖慢慢地跟着他往前走。夜路不好走，但他们竟一个多时辰就走了回来，白天的话只会更快，庄承彧想，看来周大人十之**是在那两个石块处碰到的兰花，难道他是专门去寻兰花的吗？
这么想，便问了出来，“段哥，周大人喜爱花草吗？”
段悠摇了摇头，“不，据周夫人所说，周大人并不喜侍弄花草，他甚至连牡丹与月季都分不清。”
“那周大人跑到那里做什么呢？”他们走回营地证实了那里离营地虽不远，但是实在隐蔽，他们专门找去也险些错过。
段悠没有回答，这个问题正是此案的关键，若是能知道周大人跑到那个地方做什么，或许离真相也就不远了。
庄承彧又突然想到一件事，“段哥，我能不能问一个问题？”
段悠点头。
“我之前听父亲说此案不是交与太子负责的吗？为什么现在是我表哥在负责？”，说完又有些不确定，这些事情应该关乎皇室，又弱弱补充了一句，“能说吗？”
段悠闻言嗤笑了一声，“没什么不能说，太子个蠢货，看了大理寺的验尸单，认定周大人是意外溺亡，认为此事并无功绩，便推给了你表哥。”
庄承彧默默，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骂太子殿下的，全天下应该也没几个。庄承彧又忽然想起，太子乃是宏真皇后长子，外祖周群让曾任两朝宰相，好像是昭衍八年发生了一件事，周群让向皇帝上书乞骸骨，之后当时的明章阁大学士寇文钟才被调任宰相，而周群让的儿子周成砥，也就是太子的亲舅舅，从那一年开始，便一直任工部尚书，也就是说，周宜周大人其实是周成砥的下属。周家盘踞这么多年的工部，一下空了这么大一个位置，太子居然丝毫不关心会不会有人趁虚而入，直接将案子丢了出去，不知是胸有成竹早有对策，还是像段哥说的……是个蠢货呢？
营地此时已经灯火通明，出去的人已经回了大半，段悠吩咐人去山脚下把二人的马骑回来，又将背篓送到后厨，让厨子用里面的东西单独做些菜送到他的帐篷。
庄承彧吃晚饭时，才发现桌子上的菜全是他爱吃的，荤菜中也没有出现老姜和芫荽，不知是没放还是单独被挑了出去，反正庄承彧一点味道都没有闻见。
二人刚吃完饭，怀朗便皱着个脸进来了，“小王爷，分派出去的人都回来了。”
段悠看他的脸色，便知道了大概，“无功而返？”
怀朗点点头，“大家按照庄公子说的，将这山中适合兰花生长的地方都找了一遍，就差据地三尺了，还是一无所获。”
段悠和庄承彧对视了一眼，明白今日那溪水源头便是周大人所到之处。
段悠点点头，“知道了，怀朗，去绘图的大人那里借一份纸笔拿来，再拿一份半杯山的地图。”
怀朗应声出去，很快便将两样东西都拿了进来，段悠将地图在桌上展开，比照着位置在地图右下角圈出了一块，又拿出纸笔，将溪水源头那处的地形画了出来，待墨迹干透，才将地图与图纸交给怀朗。
“明日你带人，去地图中的地方，对照我所画的地形，将四周仔仔细细搜查一遍。”
“小王爷这是，有眉目了？”
“……”段悠点头，刚想开口，便察觉到衣袖被拉了一下，段悠没动，又拉一下，段悠还是没动，明显有些急了，对着衣袖使劲拉了几下，段悠唇角无声地上扬了一下，这才转过头，看到身边人冲他挤眉弄眼，一脸急色，顿了下，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
又叫住怀朗，“那里是兰花长地，让他们切记不能损坏一花一木，尤其是那株鬼兰，若有闪失，本王唯你是问。”
“是！小王爷，必不辱命！”
庄承彧这才放下心来，偷偷抿唇笑了下，余光看到段悠在盯着二人之间，不解地顺着视线往下看，才发现他的手还攥着他的衣袖，庄承彧像被烫到了一样连忙松手，尴尬地将脸转到一边去了。
段悠抬头看了他的后脑勺一会儿，直到看到他冒出红意的耳尖，才颇有兴味地收回了视线。
“收拾一下，早点睡。”
庄承彧不解，“是明天有什么行动吗？”难道需要早起？
“嗯，送你回京。”
哦，回京。
嗯？什么？回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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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鬼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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