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温泉庄子在小山的半山腰,依着一处天然的温泉眼而建,庄子中砌了大大小小十几个浴池,有露天的,也有私密性好一些的,在房间里。露天的温泉池之间用墙体或假山,亦或简单的用木架隔开,为了美观,便沿着池边种下藤蔓花,让他们爬满墙或假山,木架也做成橱柜的样式,里面摆上花盆造景,这样客人在泡温泉时对着美景,也能附庸风雅一番。
段悠带着庄承彧绕过大大小小的汤池,不过这边好像也没有他要的紫色藤蔓花朵。
庄承彧看着现在开的正盛的花墙,有些疑惑,“段哥,这些都是夏季开花,但温泉不是要等到天凉一些才会开池吗?那时候这些花不就谢了吗?”
“……”,段悠一阵无言,似乎也刚意识到这个问题,可他明明记得,开池时这边花是开的,“我也不太清楚,这些事都是雇了人做的,我把人叫来,你自己问。”
庄子里常年是有人守在这边打扫看护的,段悠叫人喊了一位园丁来,让庄承彧自己问,他也不是太懂这些花草的事。
园丁冲庄承彧抱了抱拳,笑道,“这位公子有所不知,在种花时,是将夏秋两季的花种交替种下的,这样一来,花开两季,便是等到天凉开池,也可赏到好景。而且,开池后整个庄子的温度都会上升,有时候,秋季了还有夏花开呢。”
园丁又走到一面花墙前,用手拨起上面翠绿的藤蔓,露出底下有点发黄的藤条,“公子请看,这墙上长着两季的花藤,只是因为夏花现在长势正旺,枝叶将他们盖住了,等过段时间,这些秋季藤叶会慢慢显露出来的。”
庄承彧走上前,按照园丁所说仔细看了看,果然发现墙根底下长着两种不同的藤条,他脑袋一转,连忙跑回段悠跟前,“段哥,我知道了,我也可以将不同季的花交替种下,这样我的院子中有半年左右都能有花亭了。”
随即又有点泄气,“只是还不知道夏季有什么紫色藤蔓花。”
园丁也听到他的话,“公子想找夏季的紫色藤蔓花吗?”
段悠看向他,“这庄子中可有?”
园丁点头,“有的,只是不在这边,在后园那个最大的温泉池旁。”
“那带路。”段悠颔首。
后园的这个池子比其他的都要大,池子四周布满假山花墙造景,一角还种着一片竹子,很是风雅。
园丁将二人带到一面花墙下,果然是紫色的花朵,现在开的正盛。
“真的有?!”,庄承彧走上前,凑近花朵仔细看了看,“师傅,看这花,似乎是月季?”
“公子真是行家,这确实是一种月季,跟普通的月季不同,也叫爬藤月季,花色很多,紫色也并不多见。”
“庄中可还有花种?”段悠问。
园丁有些为难,“小王爷,这种月季的花种虽有,可却不是紫色的,当初种的时候,说这边的池子要按‘上上间’的标准打造,便将紫色的花种全部种在这边了。”
“若是移栽呢?可行吗?”
“只要操作得当,是可以的,只要不离土太久,都能成活。”
段悠闻言点了点头,“既如此,明日找些人,把这花给移了,再从库里随便找些花种下。”
庄承彧没来得及开口,便听段悠已经吩咐下去了,有些急的拽住了他的袖口,“段哥,不用的,我也不是一定要紫色的花的……”
“不是说就差紫色了?”
“是差点紫色,但也不是一定……”
“既是需要,那就是一定要。况且,不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就是太麻烦了。”
“你觉得好看,就不麻烦。”
庄承彧一时讷住,手指扣紧了段悠的衣袖,又慢慢松开,最终还是没再说什么。
“走吧,已经很晚了,送你回府。”
庄承彧跟在段悠身后慢慢走出后园,快过月亮门时,庄承彧转头看了一眼,月亮已经高挂,那一面月季花墙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朦胧,看不真切。
马车上,庄承彧掀开窗帘,盯着月亮看了会,觉得自己也有些朦胧。
他看不清段悠,也看不清自己。
段哥对他很好,像一时候一样好,可是又和小时候不一样,似隔着层薄薄的纱,他不知道要怎么掀开这层纱。
更甚,他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去掀开这层纱。若是二人彻底没有了距离,那会变成什么样呢?
庄承彧想象不到。
算了,顺气自然吧,以后总会知道的。
一只手伸过来,将他手中的窗帘放了下去,“看什么呢?看了一路了,不冷吗?”
庄承彧回神,这才发现马车已经停下了。
“没想什么,段哥,到了吗?”庄承彧伸手想把披风解下。
段悠按住他的手,“穿着,到了。”
庄承彧于是停下了手,“那,段哥,我回府了?”
段悠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只是在他推开车门时叫住了他,“等等。”
“嗯?”庄承彧回头。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养花?”
庄承彧笑起来,“好看啊。”
“只是因为好看?”
“也不止,好看,也好闻,会让人觉得美好,月好看,雪也好看,但,世间万物,花最好看。”
段悠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知道了。”
直到庄承彧走进府门,又过了好一会儿,段悠才收回视线,让人回府。
所以,穿衣服要搭配好,也是因为好看?吃饭要把碗碟乃至菜品全部摆放美观,才肯动筷,也是因为好看?
想着想着,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长大了,变成臭美鬼了。”
庄承彧刚进梳玉轩,便被见书告知庄父晚膳后来找过他。
“父亲可有说是什么事?”
“老爷没说,只说让您回来后去找他,好像是有事要问您。”
庄承彧本想立刻去找父亲,可此时实在有些晚了,已到亥时初了,这个时间庄父早就雷打不动地入睡了。
算了,还是等明早吧。
第二日正巧庄父不用上朝,庄承彧吃过早饭便去了庄父的书房,庄父看样子已经练了一会字了。
“父亲,思省给父亲请安。”
“来了?坐吧。”庄父将字帖墨迹吹了吹,放到了一边,“昨日是太晚了吗?”昨晚庄父等了儿子一会儿,见到亥时还没有来,便知晓大概是晚回了,也未多等。
“是,回府时已过亥时,想来父亲已经睡下了,所以并未过来。父亲,找思省是有什么事吗?”
庄父点头,“前几日听你母亲说,你和三皇子出去了两天,可是有什么事?”
庄承彧想,估计是父亲知道了表哥最近在查案,所以担心他掺和进案子中,“父亲放心,三殿下只是知道我在府中养着许多奇花异草,请我帮忙找一品兰花而已,因此在外逗留了两日。”
“如此就行,半杯山如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周大人的死估计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环,你专心温书,切勿掺和进去,不然,恐怕性命堪忧啊。”
庄承彧眉心一跳,“半杯山发生何事了?”
庄父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在半杯山一处山谷中,发现了一处校场,规格和兵中极为相似,这哪里是普通人能办到的。”
豢养私兵?
庄承彧一下想到了当时段悠让御史弹劾大理寺卿之事,他当时猜测是此举是为了引起太子对此事的重视,如今看来,他当时可能就知道此事与皇家有关,更有甚者,是与太子之位有关,所以,才一心想让太子提起警惕。毕竟,在京郊豢养私兵,想要做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
表哥?不,绝对不可能,若是表哥,他不会还尽心尽力,甚至请我去找物证,而且,从小时候,庄承彧就知道,表哥其实并不想当皇帝。那是,苏堂修?
苏堂修,今年刚十七,比太子小了整整九岁,乃是德妃唯一的子嗣。
可据他所知,德妃母家乃是大宣皇商向家,家族并无人在朝中做官,他们何苦行这艰难之事?
庄承彧低头沉思,庄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昨日来找你的,可是段小王爷?”
庄承彧点头,“是,父亲。”
庄父哼笑了声,“你打小就黏他,没想到,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刚进京都,又厮混到一起去了。”
厮混?父亲可真会用词哈,哈哈。
“不过,并肩王府忠心耿耿,可是坚定的皇党,你毕竟是贵妃的侄子,三殿下的表弟,与他交往,还是要谨慎些为好。”
“父亲?”庄承彧疑惑,“表哥并不想当皇帝。”
庄父语调悠悠,神色多了几分莫名,“现在是不想,可以后……谁说的准呢。”
现今太子昏聩无能,朝中众人,谁不曾私下想过改立之事呢?若真有那么一天,母族家世好,不骄不躁的三殿下,当之无愧会为众人首选,到那时,可不是三殿下自己想不想的问题了。
庄承彧闻言低下了头,他知道父亲说的是对的,谁都说不准以后的事情,真到生死存亡之际,庄家其实是最没有选择的,——无论他们如何抉择,世人眼中,庄家与三殿下就是一体的。
庄承彧又慢吞吞地想到了段悠,到那时呢?
此刻,他似乎摸到了隔在二人之间的、若隐若现的薄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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