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一副做了噩梦的表情?”
五条悟懒洋洋地倚在纸拉门边,袖口随意挽起,露出一截线条清晰的小臂。晨光透过障子纸在他银白发梢上镀了一层柔雾,衬得他整个人像浮世绘里走出的幻影——既近在咫尺,又仿佛随时会散落于光影之中。
他歪着头,唇角挂着惯常的轻佻笑意,可那双冰蓝色的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我,像要看穿我尚未愈合的梦境。
我深吸一口气,指尖在被褥下无意识地蜷缩,指节泛白。
梦太真实了,真实到我几乎以为——我们之间从不是现在这样平淡的关系,而是宿敌、挚爱,或更深的共犯。
“……你干嘛一直盯着我看啦?”
他忽然靠近,修长的身影落下斜斜的阴影,带着淡淡的薄荷香。
他眯起眼,语气轻快,尾音拖长,仿佛只是在说早安:“梦见我欠你一百万?日元还是美金?不过放心啦——”
他指尖轻点我的额头,唇角微扬,“就算欠了你,也一定是为了买结婚戒指吧。”
我低低一笑,睫毛缓缓抬起,眼角那点弧度甜得恰到好处。
“你会不会太会说话了点?”
声音软软的,像是才醒来的猫撒着娇。
但我知道,自己的掌心早已被指甲掐出细痕。
他轮廓在晨光中锋利得近乎失真,肩背线条松弛却蓄满力量,像张蓄势待发的弓。而那双冰蓝的眼睛,在笑意的掩护下灼亮得惊人,像宇宙尽头无数行星坠落前那一刻的光芒。
梦里的锁链又一次勒紧我的意识,我侧过头,借着阳光掩饰眼底的惊惶。
榻边小桌上,Cartier丝绒盒子静静躺着,金色Logo在晨光中泛着冷冽光芒。
我指尖刚触碰到它,那枚戒指的轮廓便瞬间将我拉回梦境。
那枚梦里的戒指。
我猛地阖上盒子,呼吸微乱,却维持着完美的笑意弧线。仿佛一切都没发生。
“诗音。”
夏油杰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低沉、温柔,像落进水面的一枚黑曜石。
我回头,他正倚在纸门边,身姿闲散,黑发垂落肩头,眼神安静得近乎悲悯。他看我的方式太克制,像是等着什么自动回到我记忆里。
“刚刚做梦了?”
他问得太轻,像怕惊扰某个未曾言说的真相。
我点头,弯起唇角,语气懒散:“可能吧,不记得了。”
“很可怕吗?”
他的目光轻轻落在我紧攥盒子的手指上,又移回我眼里——
像是看着一个谎言不小心漏出的细节。
“不记得了呀。”我答得轻快,笑得自然,“醒了就好了。”
五条悟“啧”了一声,走近我身边,动作漫不经心。他俯下身,手肘支在我枕边,唇角还挂着笑。
“你刚才可是哭着喊我名字醒来的哦。”
他笑得像清晨最轻薄的风,眼底却翻着无法掩盖的潮。
“说真的,梦里我对你做了什么?”
我垂下眼,不想让他们看见我藏不住的崩塌。
“……你们说啊,”
我低声开口,语气柔软,却突兀得像落入水底的一颗石子。
“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一个人会恨另一个人?”
空气突然静下来。
夏油杰没有应声,只是沉默地看着我,眸色深暗如夜。
而五条悟的笑意——消失了。
他直起身,低头望着我,目光在刹那间变得陌生。像是被撕裂出的另一个人格,在身体里浮现。
“……那一定是,很爱,才会恨。”
他说得极慢,嗓音低得像是从梦里带出来的。
“爱和恨,是共存的。”
说完,他轻轻一笑,像把刚才那一刻的锋利收回鞘中。可我知道,那一瞬间站在我面前的,是梦里那个将锁链拽进血肉的五条悟。
而我,坐在原地,指节嵌入掌心,像是终于感受到梦的灼烧——从未结束。
那句“你求我,是为了回到他身边。”在心底回响,震得我骨头发麻。
而那枚戒指,依旧在我掌中,烫得像未来注定燃烧的命运。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拿起那枚戒指盒,用着我莫名熟悉的散漫姿态,抛玩着它,噙着那抹似乎漫不经意的笑,就那样眼睛一眨不眨地歪头看着我。
——直到管家的敲门声像救命稻草,那一声‘家主大人’终于将五条悟似乎会灼伤我的视线拉扯了回来。
五条悟背对着我们走到庭院前的回廊,和管家不知道在说些话,颀长的身影被晨光拉成一道锋利的剪影。
老人恭敬的作揖退去后,他似乎也不着急回来,靠着树干随意坐下,随手拆开一枚玛德琳小蛋糕的包装纸,塑料薄膜在他指间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哼着不成调的旋律,声音懒散又随意,仿佛对身后发生的一切毫不在意——可是那种被他注视着的感觉却反而越发清晰入骨。
我透过窗纸望着五条悟,少年的肩膀线条看似松弛,脖颈却微微绷紧,像一只假寐的猎豹,连哼歌的节奏都精准得像是刻意计算过的背景音,每一个音符,都在伪装等待的锋利边缘游走。
“你今天比平时安静很多。”
夏油杰的声音在我身侧响起,轻得像一片落叶坠入水面。
我抬眼看他,他正微微侧身倚在门框上,骨节分明的手指拢着一杯未饮的热茶,蒸腾的雾气在他指尖缠绕,又无声消散。他的黑发半散着,有几缕被晨光染成透明的金棕色,垂落在肩头时像一幅未干的水墨。
他总是这样——看似漫不经心,却将一切尽收眼底。
“是在回忆,还是在逃避?”
他没有看我,只是平静地望着院中摇曳的樱枝,语调温和得像一杯温水,可字句间的锐利却像藏在和服袖口里的刀。
“我没有在逃避。”我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我只是……真的记不得啦。”
他忽然转过头,目光安静得近乎压迫。
“诗音,如果你在努力欺骗谁的话,”他轻声说,“那也请不要用同一副表情来对我。”
我呼吸一滞。
他缓缓蹲下身,膝盖抵在榻榻米边缘,手中那杯茶被轻轻搁在桌角。他没有碰我,可这个距离已经近得能让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混合着茶叶微苦的余韵。
“你刚才睁开眼睛的时候,手在抖。”他的视线落在我蜷缩的指尖上,“呼吸是乱的,眼角有泪痕,指甲嵌进了掌心。”
我下意识想将手藏进袖口,却被他一个眼神钉在原地。
“你装得很好。”他微微低头,声音轻得只有我能听见,“真的很好。连悟都差点相信了。”
“……那你呢?”我勉强扯出一个笑,睫毛轻颤,“你相信吗?”
“我相信你有你必须装作若无其事的理由。”他顿了顿,眸色深沉如夜,“但我不信你真的没事。”
“夏油君……”
“我不是来戳破你的。”他打断我,眼神温柔得近乎悲悯,“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如果哪天你撑不住了,不用演,也可以。”
他低下头,那句几乎是用气息吐出的尾音才落进我耳里:
“你知道的,我……一直都在。”
我怔怔地看着他,胸腔像是被什么温热又沉重的东西填满了,连呼吸都变得迟缓。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发现自己的眼睫还在颤。
喉咙发紧,像有什么话卡在那里,一直没说出口。
明明我已经醒来了。
明明我知道这是真实的世界,是早晨,是京都,是五条家的庭院,是还冒着热气的茶。
可我还是止不住地想确认——
他真的还活着吗?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无法记得清晰,但是梦里那种似乎会失去他、永远的、彻底的、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的恐慌此刻像冰冷的湖水淹没了我。
我忽然想抱抱他。
我只想确认,他真的还在这里。真的还温热。
“夏油君。”
我的声音轻得像是刚落地的尘埃,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挣出来的:“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他怔了怔,眼眸轻轻晃了一下,看向我。
我的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晨风里。这个请求太过脆弱而唐突,脆弱得不像从我这个总是游刃有余的人嘴里说出来的。
夏油杰垂下眼帘,狭长的眼眸里流转着我读不懂的情绪。他没有立即回答,只是缓慢地、近乎仪式感地解开宽大袖口的纽扣——这个动作他做了千百次,但此刻却带着不同寻常的慎重。
"你梦到什么了?"他低声问,声音像浸了温水的绸缎,柔软地裹住我颤抖的呼吸。
我没有回答。于是他轻轻叹了口气,黑色制服袖口垂落的瞬间,他向我张开了双臂。
这个怀抱太过熟悉。熟悉到我扑进去时,身体比意识更早地找到了最契合的位置。夏油杰的体温总是偏低,但此刻却烫得让我眼眶发热。他的心跳声透过胸腔传来,平稳得近乎刻意——就像在刻意维持某种假象。
只是那个动作——像是早已等了很久。
我扑进他怀里的时候,没有哭,没有发抖,只是把脸轻轻埋进他肩窝的影子里,贪恋着他的温度。
他的心跳很平稳,一下一下,像是在说我——他还活着。
——而后塑料包装被捏碎的脆响突兀地刺入耳膜。
我猛地抬头,看见五条悟倚在回廊柱子上,手里那包玛德琳蛋糕已经被捏得变形。阳光从他身后漫过来,雪白的睫羽低垂,看不清他的眼底和面孔。
"打扰了?"他歪着头,嘴角勾起惯常的弧度,但声线比平时低了八度。他慢条斯理地撕开包装纸,甜腻的红豆馅气味突然弥漫在空气里。"需要我帮忙计时吗?看看杰的怀抱能治愈你多久?"
夏油杰的手臂微微收紧,却没有放开我。"悟。"他警告般地唤了一声,声音依然温和,但指节已经泛白。
五条悟突然笑了。他三两步跨过来蹲在我们面前,抬起眼睫,露出那双漂亮得过分的蓝眼睛。"开玩笑的啦~"他拖长声调,指尖却危险地擦过我的耳垂,"不过诗音酱,你抖得好厉害哦。不会是梦里,做了什么背叛自己男朋友的事情吧?"
他没有再提自己,用着开玩笑的语气说着暗流汹涌的话。
夏油杰的呼吸频率变了。他松开我,转而握住我的手腕——这个动作看似温柔,实则精准地按在了我的脉搏上。"悟,"他声音很轻,"去泡茶吧。"
五条悟的笑容在一瞬间消失,像雪融化的彻底。他慢慢直起身,身高带来的压迫感突然变得极具侵略性。"好啊。"他轻快地答应着,却一脚踩碎了掉在地上的茶菓子,"不过在那之前——"
他弯腰捡起从我和服袖口滑落的丝绒盒子,在掌心抛了抛,他歪着头,表情天真得像在讨论天气,"说起来,真巧,我昨天也梦到有人送我戒指呢。"
空气骤然凝固。
五条悟突然把戒指盒扔回给我。"走啦。"他转身时带起一阵带着甜腻红豆味的风,"今天要去稻荷神社对吧?我要许愿让某个说谎精..."他顿了顿,回头看着我和黑发dk,笑容灿烂的近乎晃眼,"...被狐狸叼走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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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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