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嘴里叼着烟的中年男人正随手从旁边堆成山的义肢中拿出一个，直接对准女孩腿部横截面扣上，手指利落地“啪啪啪”几下锁死卡扣，接着就对着屏幕开始调整参数，口中已经熟练地大声吆喝着这幅安装上的义肢有什么功能，售价多少。
他在一旁指挥，女孩便如同牵线木偶一样随着他的指令做出动作，展示商品。
或许正是因为女孩的美貌，才吸引了这么多人围观。
简昭眼尖地发现，女孩大腿上连接义肢的部分，分明还是新鲜的创口！
中年男人的动作粗暴，现在还能看到连接处溢出的鲜红血液。
短短几分钟，中年男人已经麻利取下方才的义肢，又翻出来一个通体覆盖长绒毛的义肢为女孩装上。
那明显是模仿的某种动物的腿，被安装在人类身上，十分怪异。
按照这个速度更换，女孩的腿只会伤得更加严重，更别说那些存放义肢的地方，根本脏乱不堪。
“会感染的啊……”简昭扭头看Eden。
Eden声音平静：“人体非法改造义肢通常作业环境都无法保证无菌，死亡率居高不下。这个只是最基础的穿戴式机械义肢，还算安全，不过在这种环境里，确实没办法保证干净卫生。”
它语调平平，丝毫没有被面前的景象打动，只是冷静地阐述事实。
简昭看它一眼，又看向女孩。这么一会，女孩大腿上已经开始往下流血，可她的脸上仍然没有一丝表情，眉头也没皱一下，显然早已经习惯了这种痛苦。
“这种都是自愿的吗？她看起来年纪还很小，会不会是被胁迫？”
“据我所知，十三段里这些进行演示的‘模特’，他们叫做‘模特’，基本上都是自行签订过协议的，报酬很丰厚，所以‘模特’在十三段算是抢手职业。”Eden解释。
可这解释没有让简昭安心，“既然是模特，还花费了高价雇佣，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人？”
“这类演示通常需要痛感传导来提升刺激值，不仅刺激观众的感官，有些机械义肢也需要这些生理反馈来展现不同的功能，这些也是协议内容的一部分。”它顿了两秒，又补充道，“不过像这种程度确实有点过分，也比较少见。”
简昭盯着面前的女孩，此刻她的那条毛绒假腿已经被卸下来了，露出来的伤口横截面简直血肉模糊，中年男人还要再换一条腿上去，简昭咬咬牙，扭头看Eden：“我要帮她。”
“好。你不喜欢，我们就去处理。”Eden点头，没有一丝惊讶。
下一秒，简昭高声喊道：“住手，停下！”
接着，Eden凭借高大的身躯直接护着简昭挤开了面前围观的人，来到中年男人的摊位前。
简昭其实很少做这种事，她一时也有些脑袋发懵，心跳加速，眼神在摊主和女孩身上扫了一圈，干脆对着女孩道：“你还好吗，需要帮助吗？”
女孩冷淡地抬眼瞥她，却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垂目。
一旁的摊主站起身，气势汹汹：“你什么意思？砸场子是不是？”
Eden不动声色地向前半步，挡在简昭面前。
它身高足有一米九，虽然脸上架着面具，但是仅仅从身上散发的气势就不容小觑。摊主打量它，嗤了一声，虽然忌惮却没有后退。
“别以为就你有智能体保镖。”
简昭丝毫没有被他的气势吓退，面色平静，转向摊主：“你这么更换义肢，对她的身体伤害很大，而且器具都没有消毒，很有可能导致她的伤处严重感染。你故意折磨她当做噱头，把人当做工具，如果她真的出事，你给她赔命吗？”
摊主嗤笑一声：“你算老几来我这叽叽歪歪？老子出了钱，白纸黑字她自己签的合同！她不愿意可以不签，没人逼她，你问问她，是不是自愿的。”
“合法不等于正当，更何况，你的合同一定合法？或者你可以拿出来给大家看看。”
说完，简昭不再理会摊主，她走到女孩身边，低声问她：“你感觉怎么样？你的伤口需要处理，现在还能站起来吗？”
见简昭要去扶女孩起身，摊主急了，嘴里骂骂咧咧地就要冲过去拽她，Eden一只手扣在摊主的肩膀上，他便不能再往前一步。
扣在肩膀上的手如同钢爪，它也确实是由高密度金属合金制成，极限抓握力远超人类可以承受的极限，摊主还想再挣扎，只觉得肩膀上的力度骤然加大，仿佛要把骨头捏碎。
他忍不住低骂一声，直接抬起右手猛地挥臂格挡。
两只手臂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Eden不察，手掌微松，被他挣脱。
摊主歪歪头，抬手取下一直戴在右手上的手套。
“别以为老子是软柿子。”
他的右手通体由金属构成，是一只机械臂，随着他脱下手套，整条手臂发出机扩运转的声音，竟然生生拉长了一节，整条手臂将近一米五。伸出去的手掌和小臂部分变形，五条钢刃从手指根部位置弹出，“嗡”的一声开始转动，俨然成了一柄任人随意操控的小电锯。
周围的人群“哗”地散开一圈，人声嘈杂，又吸引来更多人围观。
摊主伸出机械臂，警惕地盯着Eden。
简昭被这变故惊到，先伸手把女孩拉起，扶着她后退几步，避免被波及，才小声叫了Eden的名字。
Eden转头安慰：“没事，别害怕，昭昭。”
它刚转过脑袋，摊主直接抓住机会大喝一声，挥舞着机械臂，将电锯割向Eden的脖子。
“喂——！”简昭瞪大眼。
Eden整体外表都没有智能体的特征，寻常人很难发现它的身份，那个摊主恐怕也不能百分百确定Eden究竟是不是人类，居然敢就这么往人的脖子上招呼！
人群中也有人忍不住发出尖叫，胆子小的已经偏过头不敢再看。
“噌！”
金属碰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Eden脑袋还没转过来，手掌已经精准地握住了摊主的电锯。
锋利的钢刃切割开手掌上的仿生皮肤，却被死死卡在下面的金属骨骼内，无法再转动。
下一秒，Eden松开手，并没有见它有什么动作，摊主却已经面色大变。
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右臂不听指挥了。
钢刃收回，重新变为手掌形状，接着便向自己的脸招呼过来。
摊主咬牙与右臂角力，无奈血肉之躯根本无法和钢铁抵抗，所有人都看到，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摊主莫名其妙开始用自己的机械臂，抽起了自己的嘴巴子。
一边抽，口中还断断续续大骂。
“你他妈的……你做了……什么！”
金属巴掌是什么滋味，没人尝试过，不过眼看着摊主七八个巴掌下来，牙都飞出去一颗，众人都忍不住头皮发麻，再看向那个带着九号面具的高大智能体，心中都多了一分警惕。
能拥有如此智能和硬件装置，还能自主侵入其他智能体反击，造价不菲。能用得起这种智能体的人，来头不小。
“好了。”简昭出声，再打下去，她也担心把人打出个好歹。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摊主的机械臂也听话地停下，堪堪停在摊主脸侧不到一厘米处。
这一次，简昭没有再理摊主，仍然耐心地询问女孩：“他和你签订合同时有和你讲这些安装流程和感染风险吗？他有没有逼迫你？”
女孩方才也被这一系列变故惊呆，眼神流连在摊主血肉模糊的嘴巴上，半晌才摇头：“没有说，但是他也没有逼迫我，是我需要钱。”
后半句她的声音低了很多，似乎感到羞耻。
女孩的回答没有出乎简昭的意料，如果不是有苦衷，谁愿意把自己当做商品一样出卖呢，但是让她放弃，看着女孩继续受这样的折磨，她也做不到。
想了想，简昭问道：“他给你多少钱？”
女孩说了一个数：“一天两万块，一共两天。”
简昭再看摊主，有Eden在一旁盯着他，他也不敢再造次，虽然不能说话，也老实点点头，意思女孩说得没错。
四万块……简昭自然出得起，只是她当初在公司突然被军部的人绑走，后来一路辗转，自己的东西自然一点没能带上，现在也不可能贸然去动账户里的资金……
似乎猜到简昭要做什么，Eden适时接道：“我们给你四万，你和他的合同解除，你可以离开。”
说完，不等摊主抗议，它又说：“今天碰到我们算你倒霉，她后续的医药费我们不问你要，至于你的损失——”
Eden扫视一圈摊主身后那些堆放的机械义肢，从其中挑出一个，“我付你三倍价钱买下来，当做补偿。”
它说完，一旁就响起转账到账的提示音，摊主看了眼数目，眼中虽然还有不忿，但是怒气也消散了一些。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哼了一声，没有继续纠缠。
简昭扶着女孩走远了一些，热闹结束，围观的人也四散离开。
收到Eden的转账，女孩十分感激，简昭又等她的朋友赶过来接她，才算放心。Eden将买来的义肢交给女孩，叮嘱她们回去记得先医治避免感染。看着两人离开十三段，简昭轻轻舒了口气。
虽然帮了那女孩，简昭心中却不觉得松快。
察觉到她的情绪，Eden低头看她：“在想什么？”
此时他们站在出口小门附近，简昭回头看人头攒动的摊位，这个隐藏在平静生活下的灰色地带果然不是普通人能轻易接受的。
“在想……我其实没有真正帮助到她，就算拿了这四万块和新的义肢，恐怕也只能帮助她一时。”
宽大的手掌落在简昭的头顶，轻柔地抚摸她的后颈，Eden把破损的右手背在身后，嗓音多了几分温柔：“我知道。一个人的困境背后有无数裂隙叠加，不可能只通过别人的一次援手就能解决。但是昭昭，你不用把别人的责任都放在自己肩上。”
简昭抬头看它，Eden面具上的九号数字消失，变成了一个微笑的符号：^.^
"你见到了不公，勇敢地站了出来，就已经无愧于心了，足够了。"
“我知道，你一直是勇敢的昭昭。”
如果要论苦难，这个世界上还少吗，简昭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她没有责任也没有能力解决更大的困难，就连她自己，还深陷在逃亡路上。
简昭露出一个笑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Eden面具上的笑脸：“我明白，而且我的勇敢也有你的一份，是你给了我站出来的底气。”
听到简昭的话，Eden的面具上微笑符号两边各加了两条骚气的波浪号，将人揽入怀中轻轻拍了拍，低声问道：“那勇敢的昭昭，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回家睡觉，我累了。”简昭闷闷的声音从它怀中传出，双手也悄悄环上了机器人的腰，身体下意识晃了晃。简昭抿了下嘴，有点不好意思刚才没忍住撒了个娇，又庆幸此时Eden看不到自己的脸。
悦耳的低沉笑声在头顶响起，Eden左手用力，将简昭抱了起来：“走，回家。”
即将踏出出口小门时，Eden不着痕迹地微微侧头，敏锐地捕捉到隐藏在不远处摊位角落，一个带着帽子的男人正在把终端塞进袖子里，动作利落，转瞬就消失在人群深处。
虽然没有几个人看，但是还是想说下，抱歉这一章没能在昨天更新，这一周状态很糟糕，药物的副作用和自己的心理问题导致没办法继续码字，明明存稿已经没了，却追赶不上进度，无法完成给自己定的目标。
即使没有几个人看，我自己也很喜欢这个故事，没能完成自己的目标让我懊恼，焦虑。
但是我不能在这么糟糕的状态下码字，我也不能再逼自己。
我会尽力在状态还好的时候码字赶一下进度，早点把故事讲完。
总之黑市剧情结束啦，其实故事已经快接近尾声了，估计还有三五万字能结束吧（大概，希望如此[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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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砸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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