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园区并不是安全的地方。
Eden继续尝试联网,仍旧失败。军方也许扩大了封锁范围,这也意味着,他们正在抓紧时间搜查。
找到这里只是时间问题。
Eden站起身,它的大半功能受限,目前全部能源供给都交给了行动方面。还好,有那条金属线支撑,虽然行动姿势怪异,并不影响速度。
简昭跟着起身,警惕地从窗口向外望,园区内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树叶、卷起地面上垃圾的声音。
“我们现在怎么办?”简昭压低声音问。
她心中说不出的忐忑,总觉得要有坏事发生。
Eden用完好的手掌轻轻拍拍她的头顶,以示安抚,转过身快速叮嘱道:“接下来我们得分开,昭昭。”
简昭瞪大眼。
Eden弹出一副AR地图,正是他们所处的园区地形,还标注了爆炸发生地与通往这里的道路。
Eden语气郑重而严肃:“军队很快就会搜查到这里,你向北走,远离码头和主干道,那里不会有太多兵力部署。”
它的手指为简昭规划出一条清晰的逃跑路线,目的地是一处不起眼的建筑,是它为简昭准备的安全屋。看来这也是它提前准备好的后手之一。
简昭拧眉,没看地图,反问:“那你呢?”
“我去引开追兵的注意,他们一定还有其他抓捕的手段没有用上,我得去打探清楚。而且我也得为自己修补一下身体和功能,这附近有我提前准备的一些材料仓储。”
见简昭眉头仍然紧紧锁着,眼中盛满担忧,它的声音里多了点无奈,手掌重重按在她的头顶,像是要把担心都压下:“好了昭昭,别这样看着我,好像要被抛弃的小猫,怎么这么可怜?”
简昭摇头,甩开它的手,不吃这一套:“你早料到军方会在这片区域实施抓捕,还提前为我准备安全屋,储存装备。可是你真的能保证每一次都算无遗策吗?”
简昭喉头哽了一下,艰难咽下那口气,轻声问了出来:“伊登,告诉我,你的逃亡计划里是有我们两个人对吧?不会少任何一个人。”
她一字一句说出最后一句话,紧盯着面前机器人仅存的那只摄像头状眼球。
时间在这几秒似乎被无限拉长,房间里安静异常,只有树枝被风吹动摩擦墙面的窸窣声。
“当然。”Eden语气轻快,有些好笑地捏了下简昭的脸颊,动作像逗猫,“你这脑袋瓜里在想什么?”
简昭没有笑,老实说出自己的担忧:“你给我的感觉很不好,就像你接下来就要牺牲自己,好让我能活下去一样。”
Eden一顿,突然说起另一件事:“昭昭,直到现在我也不确定自己是否拥有感情。”
“嗯?”
“所以别把我想的那么‘伟大’,你是我的,从我们绑定那一刻,直到我的所有数据湮灭为止。”
“就连死亡也无法把我们分开,知道了吗?”
简昭愣怔,明白这是Eden在对自己做保证,心中也悄悄松了口气,嘴上却吐槽:“你以为你在演霸道总裁吗?恶心死了。”
机器人夸张地叹了口气,摇摇头,又发出一阵叮当响声:“没有英俊的外貌,我的昭昭耐心直线下降,如果我的脸还在,演一下霸道总裁也不违和吧?”
简昭抿嘴,小声嘀咕:“也没那么丑。”
下一秒,整个人被Eden用完好的手臂紧紧揽入怀中,两人之间再没有一丝缝隙,Eden的力气有些大,却仍然小心地拖着简昭受伤的手臂。
它的声音在简昭耳边响起:“我会尽快修复身体和系统,然后找到你。无论何时,我都不会离开你,相信我,好吗?”
简昭闭眼,眼泪悄悄从眼角滑落,她轻轻点头,手臂死死抱着面前的人。
“如果遇到军方,不要和他们发生冲突,被捕也没关系,你的性命安全最重要,也不用死守一个地方等我。只有你活着,才有希望。”
没有时间再耽搁,两人快离开小屋,向着相反的方向出发。
临走前,Eden拆下自己的部分零件,为简昭做了一个简易足动力装置,作为代步工具帮助她加快速度,否则真的按照她的脚程,恐怕还没走出三十分钟就已经被追兵撵上了。
简昭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冷静。
Eden的话不断在她心中回响,她仍然无法彻底相信,这家伙真的没有打算自我牺牲。可心底另一个声音不断重复,它没有感情,不会做出像人类一样牺牲的计划。
此时此刻,她居然感到庆幸!
庆幸Eden没有感情!
她一路警惕地观察四周,快速向着安全屋的方向前进,一旦遇到风吹草动,便立刻停下,就近寻找隐蔽处躲藏。
幸运的是,简昭一路十分顺利。Eden推测得没错,她前进的方向不在军方重点排查范围,仅仅遇到过两波搜查追兵,而且都是单独小队,全被简昭躲过了。
安全屋是一处废弃的员工宿舍,处在一个不大的工厂内部。
那是一间巨大的集体宿舍,看起来这里曾经居住过几十人,现在只剩下一排排双层床架和铁皮储物柜,早已锈迹斑斑。
简昭放轻脚步走进去,站在原地停了片刻,见没有异动,才继续往里走。房间里能藏东西的地方不多,简昭很快在一格储物柜中发现了Eden提前准备的东西。
应急药品。
简昭在其中挑挑拣拣,找出适合自己目前状况的,直接将药片塞进口中,咽下。
接着,她又找到了一些衣物、食物,以及武器。
一柄小巧的自动手枪,简昭早已经和Eden学习过如何使用。
一个微型EMP脉冲武器,比当初罗杰自制的那个要精巧,恰巧,简昭还记得如何使用它。
她攥紧这两样武器,心中安定许多。
一点可爱的粉色混在物品里,简昭从中捡出两粒巧克力,是她喜欢的草莓味道,之前Eden专门买来哄她开心的……
简昭慢慢剥开包装纸,将一枚巧克力吃掉。清甜醇香的巧克力味道冲淡了之前药片的苦涩。
她低笑一声,将剩下那颗塞进了贴身的口袋。
快速更换了衣服,重新处理了身上伤口后,简昭虽然没有胃口,还是逼着自己又吃了一点东西。她不知道这场逃亡要持续多久,就算没有心情,此时的进食也不是为了满足自己,而是为了尽可能活下去。
处理完一切,简昭便决定,立刻离开。
她相信,就算自己不在这里等候,Eden一样有能力找到自己。而她无法确保追兵不会搜查这里,原地等待或许并不是个好选择。
这种时候,她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直觉。
简昭带上武器,掩藏好剩余的物资,悄无声息地离开员工宿舍,先在工厂内转了一圈,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和物体,一切都很安静。
她回忆着和Eden分别前看过的地图,打算继续绕开所有主干道,寻找偏僻角落前进。
她的首要任务不是逃跑,而是避开追兵。
简昭离开那座工厂不过几分钟,就敏锐地捕捉到不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她的精神一直高度紧绷,此时虽然还没有听出是什么声响,身体已经下意识快速闪进道路旁的树林中。
工厂的附近路旁过往栽着许多绿化林木,虽然很久没人打理,它们却长势越来越好,树干粗壮高大。简昭的身形躲在树干背后绰绰有余。
是脚步声。
简昭不再犹豫,尽量放轻脚步快速向树林深处奔跑。
追兵们有专业的探测仪,和他们的距离如果太近,就算藏得再好,也还是会被发现。
“什么动静?”为首的士兵突然停下脚步,侧头看向树林深处。
他们即将进入面前的这家工厂,两边的树林十分萧索,冬天的寒风早把叶子尽数吹落,随便一阵风刮过,就有沙沙的响声,仿佛什么人从林间走过。
后面的士兵都停下脚步,侧耳听了片刻。
“风吹的吧,你太小心了,系统推演过了,那AI绝大概率不会往这边跑的。”另一名士兵不以为意。
然而为首的士兵并没有动摇,仍然紧盯着树林。
层层叠叠的棕褐色落叶中,出现了一道微不可查的摇动。
所有士兵都看到了,他们不再多说,立刻训练有素地持枪戒备。为首的大喝:“什么人!不许动!否则开枪了!”
他的声音回荡在树林间,那片落叶下安静了一瞬,下一秒,一只浑身灰毛的野兔从其中跳出,受惊地向远处跑开。
几人一愣,皆松了口气。
方才的士兵忍不住笑出声:“我就说你太紧张了吧?一个兔子把我们吓成这样……”
其他几人也自嘲地嘿嘿笑出了声。
只有为首的士兵表情严肃:“不能掉以轻心,我们只是运气好,如果一旦碰上TCS-09,它能在瞬间要了我们的命。”
几人重新向工厂走去,聊天的声音远远传开,有人对他的说法不屑:“得了吧,到现在为止它杀了多少人?据说还跟人类谈恋爱,笑死我了,这AI我看真没必要费这么大劲抓它……”
士兵们的笑谈简昭早已听不到,她穿过树林,就见到眼前有一排排低矮的居民楼,这里似乎曾经是附近的厂区家属院,自然现在人们也都搬离了。
简昭穿梭在矮楼中,突然停下脚步。
在她面前的一个单元门内,蹒跚走出一名拾荒老人,他佝偻着腰,手里拖着一个巨大的乌黑编织袋,里面是一些他找到的废品。
简昭屏息停下,安静地等着对方离开。
就在此时,一双手悄无声息地从她身后深处,直接捂住她的嘴,接着有力的臂膀便将她整个人死死箍住。
简昭大惊,却发不出声音,整个人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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