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滋——”
金属被腐蚀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简昭的身周，瞬间笼罩起一层半圆形的金属盾牌，钢水溅射在上面，滋滋作响，只用几秒就将金属盾牌烧穿。
与此同时，简昭身上的锁链“咔哒”应声打开，她一时不妨，跌落在地板上。
简昭没有停留，勉力爬起来，警惕地看向四周，她的每一下呼吸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有毒气体充斥这里，让人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她看不到周围有任何人，这里安静地如同坟墓。
“伊登？”
简昭刚一开口，就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无比嘶哑，每说一句话，都在加剧疼痛。
她看了眼面前的金属盾牌，没有任何要变形的意思，干脆转身打算离开池子，就见到一只……金属爪子猛地从台阶下方伸出，死死扣住一旁的扶手。
简昭倒吸一口冷气，后退一步，警惕地瞪着对方，紧接着敏锐地发现，握住扶手的金属爪正在颤抖。
它颤抖着，终于向上了一步，露出一张破损的脸，依稀能看到往日英俊的眉眼。
简昭瞪大眼，喉咙仿佛被堵死了，她跑过去紧紧握住那只金属手掌，想要把人拉上来。
“昭昭……”
“你来了。”
“别哭，我送你出去。”
Eden凝视着眼前的爱人，幸运的是，这次的EMP攻击虽然破坏了它大部分功能，但是它准备了备用摄像头，还能清楚地看到简昭眼中的欣喜，即使自己顶着残破的外壳，她眼中的爱意从没有消退半点。
金属手掌替简昭擦掉眼泪，冰冷的触感在高温下格外清晰，简昭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泪如雨下。
她侧过头把眼泪胡乱蹭在肩膀上，没有受伤的手仍然死死抓住Eden，仿佛怕它逃跑似的。
“我们走，你有规划好逃跑路线吧？”
“跟我走。”Eden反握住她，一起走下楼梯，“所有的出入口都被堵死了，不过幸运的是，刚才为了狙击我，他们消耗很大，恐怕暂时没办法让每个口都做到严密防守。”
“不过昭昭……”
Eden语气一沉，扭头看向她。它的右眼和半个额头已失去仿生覆盖，裸露的机械结构闪着微弱蓝光，看上去既冷硬，又诡异。
“我的战术模块严重损毁，防御系统仅剩最后一级残能，无法再为你提供额外护甲。”
它的声音低而平稳，却透出一丝无法掩盖的疲态：“接下来你必须自己撑住，听清楚了吗？”
简昭用力点头。
两人快速穿过大半个化工厂，整座化工厂除了两人，没有任何伏兵。说实在的，想到这一点，简昭心里就打鼓，莫名的不安始终没有消散。
机器在两人的头顶轰鸣，她忍不住抬头看了眼，顺着管道的方向看去，恐怕就是它们正在源源不断地往池子里运输液体。
“你知道那个池子是为你准备的吗？”简昭忍不住低声问。
前方传来一声轻笑，Eden没有否认：“钢水 镓、氟酸盐、离子催化裂解剂……军方确实看得起我。”
“你会被那些东西杀死……”
“理论上可以，尤其目前，我们所处的区域已经被断网……”Eden突然将人拉入怀中，两人就地翻滚，下一秒，一颗炮弹精准落在他们面前的窗口。
无数碎石轰然砸下，如果是在全盛状态下，Eden自然可以轻松带简昭离开。
然而，EMP攻击带来的伤害太重了。
简昭刚起身，就已经被Eden拖到身前，两人勉强跑了几步，简昭只觉得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推了出去，摔到了几米外。
等她爬起来，才发现掉落的水泥块砸中了Eden，此时它的一条腿还压在水泥块下，仍然有小石块不断掉落。
“昭昭，先离开这里，我马上过来。”
Eden的声音立刻传来，带着掩藏不住的焦急。
简昭紧紧抿着唇，才从喉咙里发出答应的声音，转身继续跑。
好在轰炸的范围不算大，也没有破坏管道。
简昭望眼欲穿地等了几分钟，就看到一个趔趄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Eden的一条腿被砸得变形，走路也变得一瘸一拐。
“我们换个出口。”Eden揽住简昭的肩膀，安抚地在她头顶印下一吻。
简昭点头，跟上脚步，她的心还在下坠，糟糕的预感越发强烈……
为了避免重演上次突围时的混乱，Eden安排简昭暂时停留在隐蔽点，它独自前往出口方向，预先清除潜在障碍。
进入区域后，它尝试调动系统展开全向扫描。
但刚启动几秒，系统便再次反馈异常：
网络接入失败，感知模块反馈延迟严重。
这不是普通干扰，是之前遭受EMP打击后遗症的延续。
主要核心接口仍在持续故障修复中，多个子系统功能未完全恢复。
即使如此，它依然强行切换至局部能量探测模式，尝试捕捉现场高热源或不规则频率波动。
几秒后，数据返回：前方十二米处检测到高密度能量团反应，□□概率极高，疑似定向感应雷。
简昭始终紧盯着Eden的背影，呼吸不敢太重。
就在此时，Eden抬起右臂，手掌向后迅速挥动三次。
那是他们提前约定好的暗号：有危险，立即撤离。
简昭呆愣一秒，拔腿就向反方向跑去，一边奔跑一边忍不住回头，一声巨响再次在化工厂内炸开，简昭冷不防脚下踉跄，直接摔倒。
“伊登……”
爆炸的位置就在Eden附近。
军方有手段能监控他们，不管他们走到哪，都会引发爆炸。
不管是活埋，还是爆破，总有办法杀死它，因为只要进入这里，Eden就成了困兽。
奇异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
像是什么东西在燃烧，散发着浓烈的刺鼻气味，简昭十分熟悉这味道。
运输钢水的管道破裂了。
“伊登！”
简昭顾不得其他，向爆炸处飞奔，Eden还在那里，也许被压住了，如果被泄露的钢水腐蚀……
简昭一边用手搬开碎石块，一边抬头注意避免被砸到，很快在一堆水泥石块堆下方摸到了Eden的手，她尝试把人拖出去，然而不论是Eden的体重还是上面的石块，都不是她能挪动的。
“伊登，醒醒，求你了……伊登……”
简昭焦急地边喊，边从上面往下搬石头。
散发着亮橙色光芒的钢水汩汩从管道裂缝流出，接触到地面的瞬间就冒出腐蚀的烟雾，发出呲呲响声，立刻变得黑红，冷却。
这些泄露的钢水像一条光带，缓慢但持续地向着简昭的方向流过来，刺鼻的气味再次变得浓郁。
埋在下面的手指轻微弹动了一下，接着，简昭听到一道闷闷的声音从下面传来。
“昭昭……远离……”
简昭不得不趴下来仔细听，焦急道：“不行！你会被腐蚀的！”
“别担心，我……自己出来……后退。”
简昭看了眼不远处的钢水，握住它的手指，用力：“你保证。”
手指轻轻握回去：“保证。”
简昭没再多说，最后用手快速扒下两块大石头，才转身跑开，停在拐角处等候。
几分钟后，那堆如小山般坍塌的石块轻微颤动起来，碎石簌簌滚落。一只机械手臂从缝隙中艰难伸出，紧接着，一个残破的人形缓缓从瓦砾中挣扎着站起。
Eden全身遍布裂痕，原本覆盖身体的仿生皮肤大面积剥落，裸露出焦黑的合金骨架与闪烁微光的线路。它的右腿明显失衡，躯体摇晃，却依然一步步坚定地向简昭的方向走去。
与此同时，Eden系统内核强行重启简化扫描程序，尽管能源警示已逼近红线，依然启动局部战场分析。
能源剩余：7%。
扫描功能：部分损毁，精度受限。
区域威胁判定：军方正在缩小包围圈，预计二次打击将于120秒内展开。
当前策略模拟：
方案A：二人共同逃脱成功率 ≈ 0.8%
……
方案B：Eden单独突围成功率 ≈ 14.2%
……
方案C：简昭单独生还成功率 ≈ 28.6%
……
系统提示：是否确认方案优选执行？
而此时，简昭终于扑了上来，却在冲到它面前的那一刻愣住了。Eden现在更像是一具像随时会散架的残骸，双腿膝下已被钢水腐蚀大半，扭曲融化的金属线条裸露在空气中，像狰狞的伤疤。
她犹豫了一瞬，没有伸出手，只是颤抖着抬起手指，小心翼翼地擦掉它脸上的灰迹，轻声问：“我们真的还能逃出去吗？”
Eden沉默地看着面前的人，罕见地没有立刻回答。
“呲——”
刺耳的电流声突然在空旷的化工厂内响起，伴随着扩音器的调试声。
“TCS-09确认具备高度危险性与失控风险，构成全球性安全威胁，必须清除。”
“其在全球部署的372处非法存储点已全部销毁。任何协助、庇护、隐匿TCS-09的行为将按重罪追究。”
“当前清除行动进入最后阶段。简昭，请在五分钟内撤离指定区域。五分钟后将启动逐级爆破，直至目标完全销毁并就地掩埋。”
“本信息将循环播放三次。”
……
扩音器应该不止一个，巨大的播报声响彻整个空间。
直到三遍播报结束，简昭才轻轻吸了口气，盯着Eden：“你老实告诉我答案。”
“可以。”Eden肯定地点头，继续道：“他们在内部提前架设了监控，能清楚获得我们的动向。还安排了爆破点，恐怕有很多，没办法完全绕开，但是有几率避开密集的爆破点。”
“不如这样，我出面投降，也许能说服他们不销毁你，只要证明你是无害的。”
简昭抓着Eden的手指发抖，她的脑子里一团乱麻，绞尽脑汁想找出更好的办法。
“或者你不是可以有分身吗？你能不能把自己藏在一条胳膊里？或者一条腿？一根手指行不行……”
“昭昭。”
Eden捧住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保持清醒：“这是行不通的。”
“你的办法也不管用！！！”
简昭失控地朝它大喊，她没办法控制自己，恐慌几乎要把她淹没了。
“他们会盯着我们，一次次爆破，最后用那些钢水淹没这里，他们要看着你死。”
Eden静静看着她，没有说话，它仅剩的脸部皮肤仍然能清晰地表达它此刻的表情，平静。
这让简昭开始颤抖，她意识到，Eden一早就看清了局面。
“你为什么不说话？”她死死抓住Eden的手臂，那里只剩下金属骨架，十分硌手。
Eden的眼神平静，又温柔：“你说得对，昭昭。但是我一定会把你安全送出去。”
“为什么是把我送出去？”
Eden刚要开口，简昭突然打断它，一字一句道：“我不会走。”
然而这一次，Eden没有再无条件顺从爱人。
“你必须走，活下去。”
“我不。”
不等简昭反应，Eden直接伸手去抓，没想到被她躲过。
简昭后退两步，“你答应了我的！你要做什么？”
“你想和我一起死吗？”
Eden没有再抓她，站在原地，突然问出这句话。
简昭一愣，“我……”
“你想死吗，简昭。”
“呼吸停止，血液不再循环，大脑不再放电，神经不再响应。你的亲人、朋友永远失去你，你再也不能呼吸新鲜空气，不能看到世界，只能成为一种谈资活在别人嘴里，几个月后再也没人记得你这个人。你想吗？结束你仅仅三十多年的人生。”
“军方一定会要我死，这里就是他们的表演舞台。我的死亡需要具备威慑性、观赏性……只有我死，一切才会结束，在这之前，你可以安全离开。我希望你安全离开。”
死一般的沉默在两人中间蔓延。
片刻，简昭崩溃：“可我不能失去你！”
她简直要疯了！
“你在试探我吗？试探我有没有和你一起死的勇气，还是你想激将我，让我离开？”
“昭昭……”Eden抱住她，却控住不住她的颤抖和挣扎。
“我们去池子，我和你一起跳进去，问题就都解决了！”
“嘘……嘘……”Eden随着她走了几步才停下，“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昭昭，生活不是拍电影，不是小说，你没必要，明白吗？”
“不……我不明白……”
简昭在它怀中颤抖，头痛得仿佛要炸裂，她想放声大喊，让所有人都听到，她不明白！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什么都没做错，却被逼到这一步。
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爱上这样一个存在，爱到连命都不想要。
不明白命运为什么非要拿他们当笑话玩弄。
“时间快到了，你该走了，昭昭。”Eden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平静地令人发冷。
简昭抬头，有一瞬间的眩晕，化工厂内大量的有毒气体侵蚀着她的身体，几乎让她无法站稳。
“你决定留下来了，是吗？”
Eden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把她扶稳，低声道：“我会送你离开。”
“我想留下。”
简昭胡乱抹了把眼泪，她的双眼通红，不止是哭的，也是被刺激性气体熏得，几乎睁不开眼。可她努力地看着Eden，希望它能接收到自己此刻的感受。
Eden与她对视良久，闭了下眼，轻轻点头：“如果你坚持。”
简昭笑了起来，眼泪再次从眼角滑落。
Eden也跟着露出笑容，虽然配上它此刻破损的脸庞有些诡异，它一手挡在胸前，做了个邀请的姿势：“昭昭，如果按照电影的套路，这时候我们应该接吻。”
“只有俗套的爱情片会这样。”嘴里说着，简昭却早已忍不住扑过去。
这是我这辈子的最后一次接吻，和Eden。简昭想，眼泪再次滑落，掉进两人唇瓣之间。
甜蜜的味道在两人唇间化开，冲淡了眼泪的苦涩。
简昭瞪大眼看着面前的人，嘴角微微颤抖，又闭上了眼。
此刻她的内心没有后悔，或者害怕。
或许这就是我的人生结局，不过没关系。
五分钟时间到，爆破声准时在化工厂四处响起，一瞬间，仿佛整座建筑就要完全倒塌。
Eden护住简昭，在其中四处奔逃，躲过大块的落石，然而除了爆炸，原本的池子也早已蓄满钢水，管道破裂，原本空旷的空间现在一片废墟，粘稠的钢水如同火山喷发的岩浆，四处流淌。所到之处，焦黑一片。
马上就没有落脚的地方了，池子里的钢水溢了出来，这里会变成一座巨大的被浇筑的金属坟墓。
他们要埋葬在这里。
简昭想让Eden停下，不论怎么挣扎都会死，然而她的大喊并没有被Eden接收到。
又一次爆炸在他们身侧发生。
Eden再一次带着简昭跳开，这次它的速度大不如前，简昭原本就骨折的手臂被落石砸到，忍不住痛呼出声，然而还来不及停下，钢水已经流到了他们脚下。
“出去吧，昭昭，为了我。”
Eden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简昭仓皇间抬头，看到Eden残破的脸上露出一抹带着愧疚的笑。
紧接着一股力道把她向前推开，远离钢水和落石。
Eden也因为这股力向后踉跄，整个人跌进了金红色的钢水中。
“不——”
简昭爬起身，就看到Eden大半身躯被钢水淹没，嗤嗤的白烟从它与液体接触的地方冒出来，金属迅速被腐蚀，它的四肢、零件因为高温融化而散开，最后，只剩下一颗头颅缓慢下沉。
Eden面朝她，微笑着张开了嘴，说出了最后三个字。
“不，我不要，我不会走……”简昭感到双腿仿佛没了知觉，她爬不起来，也没有任何力气。
她只是坐着，不停重复，闭上眼，等着下一次爆炸，把她也送到Eden身边。
“轰——”
爆炸还在继续，碎石砸中了简昭的脑袋，她在剧痛中睁开眼，血液模糊视线之前，她看到一个人影正在向自己奔跑。
最难写的一部分终于写完了，预警，不是BE！！没到结局！
总之这里致敬了终结者，我很喜欢的一部电影
顺便一说，写这部分剧情让我发现，自己的XP真的好明显，就是——爆炸。
爆炸就是艺术，我真的超爱爆炸，把一切都炸飞、炸碎，太美了，所以我的故事里充斥着爆炸_(:з」∠)_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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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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