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弥耳斟酌一番,开了口道,“昨晚,女儿做了个噩梦。”
说完,满座寂然,气氛古怪起来。李诉与李母听了这话,纷纷停下了筷箸,向她投来异样的神情。
这种异样里竟透露着一股强烈的恐惧。
“怎么又做梦魇了?”李母怯怯地回了话。
弥耳皱了皱眉,心道奇怪,他们的反应怎会如此恐惧。
“尔尔,可是,可是又魇着了?”李诉也开了口,眼里更是彰徨不定。
弥耳道,“父亲,母亲,你们怎会说又?难道我从前常常这样吗?”她夹起一块雪云糕就往嘴里塞,整个人十分安闲自得。
李诉像是难以启齿过往的模样,为难道,“尔尔,你只得告诉我,是不是又做那影子的梦了?”
弥耳微微一顿,思忖了一番,否认道,“并不是,我只是梦见一只大蟒蛇罢了。父亲,听你的意思我从前也常常做这影子的梦吗?”
李父点了点头回应了她,并叹了口气,“你从前常常夜半起身,直说屋子里有影子在盯着你,整日里惶恐不安的,我跟你阿母为此操碎了心,替你寻医,替你守夜。幸好啊,不是做那个影子梦。”
“是啊”,李母也放下了手中的杯盏,黯然道,“你从前那般,我和你父亲也整日里吃不好,睡不着的。”
弥耳听了这话,更是觉得莫名其妙,“父亲,曾为我寻过医师?”
李诉点了点头,道,“那医师一见你便说你得了梦魇,专配了几副药。”
弥耳一愣,似乎心中有个答案跃然于上,将要呼之欲出给她当头来一棒。李母的话使得她心中多了个新的猜想。
今日之事,她的注意全然只在阿鲁道出的秘密之中,完全遗忘了李尔落水一事。若将过去与现在相连起来一看,她有理由怀疑,李尔溺水并非所认定的意外,而是一次有预谋的,却佯装成意外的谋杀。再者,府上下皆有个共识,认定李尔只是魇梦绕身,不会有人怀疑这梦魇的真假,更不会将她落水与梦魇联系在一起。
可他们却忽略了一个事实,李尔从一开始便不认为自己做了魇梦,而是认定屋内有影子在盯着她,过后才是被认定为魇梦缠身,这其中颠倒顺序之人,便是李母所提及的那个医者。医者,所言可比与判官,掌权人间生死之权力,可若其心存龃龉,活着的人可以被说死,不管弥耳是否真的身患魇疾,只要医者下了判断,那一切不管真假,便也是盖棺定论。
如此,一切便能说的通,为何老瞽坚信弥耳并非得了魇症,而李尔乃至李府上下却深信不疑李尔的梦魇。全然只因那医师有问题,与府上监视她的人里应外合,共同营造梦魇之假象,掩盖暗室欺心,最后佯装失足,实则迫害李尔。
行医,那就更能知道夹竹桃与花椒酒之间属阳犯冲,如若真是他,那一切便可以说得通。
“不提这个也罢。对了,你若得空,去趟无事裁缝铺,我见前几日她送来的衣裳样式甚是不对,阿紫也不同我说这事。许是她们搞错了,将那几件鹅黄色襦裙取回来便可。”
李母转了口锋,笑着夹起一块云萝糕,往弥耳碗里放去。
一扫桌上阴霾。
弥耳是了声,笑谈声重回案几之上。
谁也没注意,弥耳目色微凉,脸上的笑意从未到达过过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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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宇飞踏纵上饰金白马踏落花一路北上,最后在一处题牌为“崇明门”落了脚。
打里头出来了一面容肃穆的男从。
“殿下。”他对着谢宇一躬身,一叉手,一板一眼地向他行礼。
他一路向北,直驱而至东宫。
谢宇见了他很是开心,笑眯眯地上前去,“老蕖!”
这东宫老从官,老蕖,从小看着他长大,深知这位主本性温厚纯良,对待奴们也十分宽宥,但今日有客人在此,不敢造次失了礼数,于是面不改色道,“太子殿下在里头等着,殿下这边请。”
“今日有客?”
老蕖颔首道,“是。”
正值晚春,东宫里头开满了雪绒绒的绣逑,沁人心脾,远远瞧去好似一地的雪色未干。
二人穿过青木色廊亭,迈入崇教殿内。
“太子殿下,六殿下已到。”老蕖拜下,便退了出来。
“泽轩!你来了。”从殿内传来一声浑厚的嗓音。
谢宇本想上前叫声阿兄,但见到殿内还有两个身影也同样望着自己,便老老实实行礼道,“臣,参见太子殿下。”
谢飞,面上端着威严,心中倒是颇为欣慰,这弟弟总算是在巴蜀生了些成熟之气,没有当着他人面上喊他哥哥,失了君臣之礼。
“泽轩,你来了。这乃两位今年新科进士,你可还认得他们?”
“拜见六殿下。”
“参见六殿下。”
谢宇的目光审过这两位清俊的少年郎,霎是眼熟,昨日曲江见过其中的一位,人如其表,文质彬彬。另外一个,虽说与记忆中的那个稍稍有些不同,但依旧这般肆意翩翩的,与其父齐国公,忠贞老实的风范大相径庭。
“自从我出兵在外,倒是许久不见子垚和行舟了。”
谢飞见他对这二人还算熟络,心中深感欣慰,于是道“坐吧,我瞧你也是累了。”
太子殿下开了口,那便没有拒绝的道理。
谢宇立腰跪坐而下。
四方就这样围于一张琉璃案几边。
谢飞率先开了口,“如今你从巴蜀回来,要在长安呆多久?”
谢宇道,“大概半年有余。”
“嗯,如今老五羽翼丰满,身边又有老八跟着,你在这,我便安心了许多。”谢让借着谢宇回长安之际,叫来程诗与齐承二人,四人席坐而围,这一来为了回忆年少之情谊,更重要的却是笼络势力,因此他毫不避讳地直意自己的野心。
“老八有勇无谋,出了名的莽撞,一知深浅,其人倒是不足为惧,但老五,城府极深,自亲王开府后,营私植党,又因河西一事在朝中声望势力更是非同小可。”
谢飞口中的老五正是圣上第五子,谢奎。天宝五年,五王谢奎赴任河西节度使,将河西一带的突厥与吐蕃治理的服帖后,河西百姓更是将其拥戴为贤明王,都城官员也隐约有了支持谢奎的声音,虽然长幼有序,嫡庶有别,但星星之火,也有燎原可能,谢让身处这个位置,更是明白高处不胜寒。
谢宇听得出来他的意思,只不过,他却被谢飞的话中另一个字眼吸引起了注意。
河西。
五王曾赴任河西节度使,平定过突厥,吐蕃之乱。顺势而看,谢奎大破境外侵略者,保卫河套,免受战海,可仔细这么一想,背地里,他与突厥,吐蕃接触的机会数不胜数。
“对了,我听闻,巴蜀与突厥似乎有所异动。泽轩你那头可有什么消息?”
谢飞见谢宇愣神,便轻轻咳了声提醒他。
“巴蜀...确实有所异动,只不过异动乃小范围的叛乱,昨日我令麾下将士前往镇压,不日将有消息。”
他端起茶盏,抿了一口,丝毫不提及长安勾结一事。
谢飞继续道,“吐蕃一带的异动倒是老五那头在管,具体之事也要过些时日才能明了,只不过,此番两地异举颇为意外,竟同时发生,真不知是偶然还是有人蓄意而为。”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谢宇手中的茶盏悬停在半空之中,杯中的茶沫子轻微地晃了晃。
“蓄意而为?”
1.夹竹桃喜阳,花椒酒,花椒蒸馏过得到白酒,也是阳性,而那些经过发酵的酒属阴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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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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