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耳心中郁结难耐,于是抓起一旁的清酒,大肆地饮了起来。
耳鬓厮磨,把酒言欢。
突然觉得有些怪诞,这里的人将一国的平安全然寄托在一个女人身上,仿佛唯有她才是维护边疆稳定的唯一药方。昭君出塞真能会安汉?木兰从军真能保隋?她不相信妲己亡殷,兴亡之责皆然有其因果,可世人却爱装聋作哑罢了。
可谁又能记得那些真正保家卫国之人,不远千里,殊死拼搏,如今早已化作一缕轻烟,被卷作黄沙,深埋边疆,无人问津。
欢声作乐,醉梦天亮。
谁还会记得他们。
弥耳仰头而尽杯中美酒,一切烦苦皆化作一股火辣,在吞咽的刹那灼烧在心头。
“娘子。”,侍奴见她酒杯空空,上前而来又平添了一壶清酒。
郁金兰陵独有之香气,绵绸青涩。(1)
弥耳顺手将快满溢的酒盏轻轻一提,那酒盏下却压了一张纸条。
她愣了愣,随即将它攥于手心,并在抬袖饮酒之际,看了眼。
只见上头写了几个字。
竹林,云。
弥耳不动声色地将纸藏于衣袖间,借着淡淡的酒意瞟过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身后那个递酒的侍奴身上。她垂着眼眸,低敛着头,影入众人之中,若是不仔细瞧,定会忽略她的存在。
回过头,若无其事地拿起杯盏又多喝了一杯,正要饮第二杯,她的衣角却微微带过杯盏,落了一桌的酒。
“哎呀——”
弥耳站起了身,只见衣袖处被沾透了酒,茫茫月色中散发出一股清流的酒香。
“这是怎么了?”
连带着一旁的母亲也惊了一跳。
“没事没事,只是不小心把酒倒了出来,我的衣袖有些湿了。”
站在身后的侍奴见机跟上前来,出了声道,“小奴,带娘子去换身衣裳吧。”
母亲见秋叶凉风四起,这么湿着衣服也不是个事情,于是赶忙催促弥耳道,“快去快去,莫要着凉。”
弥耳诶了一声,便跟着她离了席。
好一招瞒天过海。
“是谁命你将这纸条压于我的酒盏之下?”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前厅,弥耳望着她的后瘠开了口问道。
侍女停了为她引路的步子,转过身来向她微微行礼,“殿下在前头等着,还请娘子随我前去。”
不容她多问。
一路往北走去,绕过恢宏的廊亭,穿过一扇圆洞门,一片悠悠翠色的竹林,浸染着月光直现眼前,青涩朦胧的深处,藏着一道俊朗的身姿。
仔细去瞧,竟眼前这人与她曾梦见过灯火阑珊处那道青黑幞头身披狐白裘的身影重叠了起来。
“你来了。”谢宇听见脚步碾过竹片之声,回了头。
“殿下。”弥耳朝他行了个礼道。
原来是谢宇想同她见面,却碍着今日众人的脸面,便差遣了身边的侍女做了这事。
谢宇一个箭步到至她的眼前,衬着融融月色,他的眸底肆意生辉。刚才还在高台的人,这下倒是生在了她的眼前。
“李姑娘。”,他顿了顿,“你身体可还好?”
银灰色的弧光盖在深青色的秋竹之下,泛起一涟悬明之意。
这人知道自己生了病。
弥耳抿了抿唇,并行了礼道,“多谢殿下关心,臣妾已经好多了。”
谢宇点了点头,“今日见你,其实是想同你说,那晚平康坊一事。”
做出这等子,独见闺中女子,这等子出格的事儿竟然是为了那晚一事,谢宇大可写封书信交与她手中便可,弥耳满腹狐疑地且听他这样道。
“当晚,蒙面头目乘我伏击其余一人之时,仓皇逃走,幸得我贴身侍卫及时赶到,我才得手追随了去,待你带兵归来之时,我已匆匆追赶他而去,若非是你,我定不可能抓住他们。不过你放心,这事见了你容貌之人全然被我抓去了,断不会让李姑娘深陷囹圄之中。”
谢宇向她解释了那晚她带兵而来时,为何他已不见了身影,空留了几个倒地的黑衣蒙面之人。
弥耳道,“殿下不必言谢,我出此下策,也是事出紧急”。
谢宇负手立于月色之下,像一簇青涩的火光,独傲于黑夜之中。
“我既与你同出来,又将那群黑衣之徒尽数捉了回去,必定背后那人会有所行动。因了,趁着晨色尚浅,我便派人蹲伏在了酒肆外探查情况,顺便也查查那马厩小奴。”他顿了顿,“奇怪却是,这段时日来,酒肆一如往常,夜夜笙歌,我令我侍从旁敲侧击过里头的老鸨,她们倒是对外称阿楚已然归乡而去,绝口不再提起,仿佛那日的事情从未发过生一般。当然,那酒肆里的马厩小奴口风紧得很,一问三不知的,我亦怕打草惊蛇,便未曾多次去往。”
弥耳眉间浮起浓浓的不解,阿楚和那群黑衣之徒悄然无息地消失了,酒肆怎会一如既往?
“怎么会这样,阿楚知晓这么多事情,怎会白白令她跟殿下而去?”
谢宇道,“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秘密,不过,我现在还尚未查明。”
“那阿楚姑娘可还好?”
谢宇道,“阿楚乃是重要人证,我已将她安排在一处安全之地,至于她杀人一案,还得等到一切完备之时,交与京兆尹来查办。”
弥耳点了点头,又想起了什么道,“殿下那日抓住的黑衣人,可有从他们嘴中得知些什么?”
谢宇却默不作声,良久才沉声道,“阿楚所杀之人,实为我五哥的手下,那日来寻我们的人也是他的手下。”
弥耳想起那群黑衣人腰间悬挂的银铃,心中细细回味他说的字眼,随后恰似知道了些什么,吃了一惊,“那晚追杀你我二人的...竟然是五殿下的人?”
“是。”
此等皇家秘闻,涉及两个皇子斗争暗杀的戏码,谁听了,不都得颤上两颤,只恨自己多了一双耳朵。
不过,若是这群黑衣之徒是五殿下的人,那么...弥耳想起,那日茶坊送食的不速之客腰间似乎悬挂着与这些黑衣之人一般模样的玉铃。
难不成,黑衣之徒亦是游牧之后?
黑衣之徒听令之人乃是五殿下,那么五殿下便是这些游牧的主儿?
游牧的主儿?中原皇家子弟私自调令游牧之后,勾结匈奴,那可是叛国之罪啊!
点点蛛丝马迹连成了一条难以置信的秘密,这却能解释为何谢宇亦出现在了茶馆与酒肆。
鼓乐之声响彻云霄,谢宇抬了眼去看,烟火盛起,点缀着茫茫的夜色,亮了暗,暗了亮。
似乎,继续呆在这里,才是个错误。
“殿下。”
谢宇回过头,那烟火印在他俊秀的脸庞之上,忽明忽暗地,却俨然一副肃穆的模样。
“多谢解答妾多日来的困惑,出来许久,妾,也该回去了。”
见弥耳要走,谢宇却鬼使神差地叫住了她,“我五哥他...”
“殿下想说什么?”弥耳错开他半步,背对着他,“若是想说他们谋害我一事,还恳请殿下三思。此乃我自己的事殿下,身份贵重,仕途旷阔,未来必定有大任,何故以身犯险,贸然入局,届时,牵一发动全身,人人自危。”
谢宇五指紧扣在手心,宛若有道芒刺在背。
鼓乐之声消散于云月之间。
“既是如此,独扰你心弦的事儿,殿下何必再知晓一二?”
她断然不能将谢宇牵扯其中。
从刚才推测的一事来看,五殿下通敌一事势必引起朝堂纷争动乱,众人唯恐惹祸上身。说到底她的身份特殊,辅太子右庶子李诉之女,若谢宇贸然参合其中,势必会引起更大的太子党争,届时只怕覆水难收。
1.唐朝,兰陵美酒有郁金之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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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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