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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正午的日头毒辣辣地悬在头顶。

村口泥路上凸起的碎石子熠熠闪光。

一辆白色的凤凰牌自行车拐进宋家村口,叮叮当当随着凸起的泥石子一路跳跃。

刘秀弓背蹬着车。的确良短袖被风鼓得胀起,汗珠子顺着脖颈往下淌,在衣领上洇出一圈深色。

她抬手抹了把脸,嘴边渗入一丝丝咸涩的汗味。

车轮碾过村口的苦楝树影子,蝉鸣突然拔高成尖锐的嘶鸣。经过村头的几户瓦房和楼房便到了村里的初中。

附近几个村的孩子,只要家里有钱的能供得起孩子直升初中的都念的这所学校,是村人口中的“鸡中”。并不是学校的教学不好,只是在建校前这儿是村里的养鸡场。

刘秀刚嫁进宋家时,宋家村口还没盖那些房子,大家全都住在村里边的老屋。那时,村口这整片大地上全种了木薯、茨菇、水稻和莲藕。

每次经过养鸡场,刘秀总听过一声声拔高的鸡鸣。鸡贩子每天清晨天没亮就开着拖拉机突突突地来鸡场进货。对了,婚后刚有大女儿卫月时,丈夫宋良和还跟好兄弟文三一块合伙贩过一阵子的鸡鸭呢。

不过那会治安不太好,晚上拦路打劫的贼多。良和就遇到过一次。听他讲那夜他和文三拉着一车的鸭打算从邻村的小路抄近道回来,不幸被一帮抄着家伙的混混们拦下。

夜高风黑看不清人脸。文三吓得腿软,心想完了,贩鸭的本钱是借的,连这破车也都是向亲戚的借。良和却格外镇定地说,怎么自家兄弟还抢自家人的东西呢。

对方领头的从人堆中走向他,借着淡淡的月色细细瞅了他几眼,疑惑地问他,这话怎么讲。

良和有条不紊地说,你们不就是赵家村的兄弟嘛。对方一愣,半信半疑地回答是。

他又说。赵八哥,可是你大哥?对方赶紧打着个打火机看又看了他,一脸懵地再三打量。好像没见过。

我跟赵八哥可是在关公神像前拜了把子的亲兄弟。他老大,还有黄泉是二哥,我是三弟。我姓朱。

朱?对方努力回想着。还有这档子事?几人围一块大眼瞪小眼。

好像?可能有这么一个人吧。反正谁惹得起赵八哥和黄泉。

他妈的,真倒霉,守了一夜,遇上了这茬。

经过一番客客气气地闲聊,几人给良和跟文三点了烟。笑着说,真是大水淹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混混们抽了几口烟就找了个理由撤了。

良和见他们没有折返的意思,顿时松了口气,赶紧让文三开车。文三问良和什么时候认识了恶霸赵八、还有毒鬼黄泉?

宋良和笑着反问他,我姓朱吗?

文三才晃过神来,哈哈大笑。看来,还得是他宋良和。整日没事听村里人闲瞎扯,这会倒是用上了。这脑瓜子转得忒快了。文三不得不再再再次钦佩起良和。

想着想着,刘秀又想起自己还在家当女儿时,经熟人介绍认识宋良和的情景。

第一次见他时,只觉得他个头有些瘦小,她比他还高半个头呢。但眼睛大大的,整张脸长得倒是不错。

刘秀扫了一眼那个和她相亲的家伙,目光定格在了那双好看的脸上。

哦,对了。那小子竟然还迟到了!她差点一气之下跑了,只怪那家店里的东西太好吃。刘秀嘴馋多吃了些,才让迟到近一小时的宋良和给相上了。

宋良和对刘秀是一见钟情。她个子高挑,长相清秀,脸上还有些婴儿肥,眼睛很亮,十分灵动。又加上刘秀性格活泼开朗又乐观,很爱笑。

正是因为她爱笑,才让徐爱莲眼中一向叛逆顽劣的皮猴子,怼天怼地怼妈怼老弟的宋良和,突然发了神经。从那一刻起,宋良和猛然间变得也爱笑了。

宋良平实在不愿相信,总将他摔在地上胖揍的炸毛老哥竟只是看了人家姑娘一眼,整个人便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白瞎了老妈徐爱莲对他们兄弟二人从小拳打脚踢、充满彪悍母爱的教育都不能使他们折腰屈服的珍贵兄弟情义呀。

宋良平看着站在刘秀身旁的宋良和那令人匪夷所思的嘴脸,时常悲壮地感慨道:在老哥的身上竟看到了老爹的影子。还是他们最痛恨的那一点!

初见的两人一块青涩地聊着天,说说笑笑。满屋冒着宋良和恋爱的白色梦幻泡泡。

见完面,宋良和非说要回家拿车送刘秀回家。刘秀说自己能回去,让他别送了。

不说还好,她这么说,他更加铁了心要送她回去。

他掏遍浑身侥幸还能找到一点钱,给刘秀买了跟最贵的雪糕。离开前,宋良和千叮万嘱,让她吃着雪糕等着他。

自己一股脑儿火急火燎跑回家。

双腿快跑出火星子的宋良和后悔极了。恨自己为什么不骑车来,万一她跑了可该怎么办。他绝对不能让这事发生!

其实,他本来不想相亲。是被一恼火的老妈徐爱莲一脚踢在屁股上,她当真没把他当亲儿子对待过呀。一次都没有!

屁股都要踢肿了!徐爱莲还硬生生揪红了他的耳朵。被血脉压制的宋良和最终不得不屈服于老妈只增不减的恐怖暴力之下,不情不愿地来了。

不想乖乖相亲的宋良和本想故意装凶吓跑女孩子,好让徐爱莲死心。她想要儿媳,但他还不想讨老婆,更不想让狠心的老妈称心如意。要知道,家里有个宋秉志已经够惨的了!

所以宋良和被赶出来时,故意不把自己那辆赞新的永久牌自行车骑出来。

可他一见刘秀就彻底沦陷了,成了个见她就忍不住傻笑的痴人。

哪还记得来时跟老弟宋良平绞尽脑汁,想出的上百条整人诡计。更是将跟宋良平一块发誓,此生坚决不讨老婆的人生誓言抛到上上上辈子。

其实,有个老婆也挺不错的。嘻嘻嘻,再生几个孩子。宋良和想着自己和刘秀的孩子,心里甜丝丝的。他绝对不会学老妈动不动就打孩子。打小孩算什么本事,他以后绝对不打孩子。

宋良平更搞不懂,平时一向叛逆的老哥,怎么一回家就搜刮他身上的钱,差点自己的连裤衩子都被他扒了。还说要请人家姑娘看电影?!我长这么大都没进过电影院呢,怎么不请请我呀。

宋良平刚要给死抠门的老哥翻白眼,就遇上了更无语的事。宋良和竟还把家里舍不得吃舍不得用的好东西全装上了车!他只是要干嘛?!

还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毫不顾忌半点兄弟情地抛下宋良平,骑着他的新车扬长而去。

老哥,相亲的姑娘好不好看呀?他也不说清楚。

完了完了,老妈,都怪你让老哥去相亲。这相亲也太吓人了。我老哥竟然疯了。宋良平跑出屋,追着宋良和到了屋旁的池塘。

从此,宋良平总找不着当初形影不离、跟他同穿一条裤子关系的老哥。那个重色轻弟的家伙!不过,宋良平并不知道在不久之后,有个叫蔡珍珍的特别女人缠上了他。问世间情为何物,只是让他变得比他老哥还疯罢了。

宋良和天天往刘秀家里跑,帮丈母娘干活,往人家里硬送吃的喝的用的。把宋秉志单位给发的好东西,全往刘秀家里送。

宋良平吐槽他,有了媳妇,忘了兄弟。连一根香蕉都不给他留!

但……为了能有个漂亮又脾气好的嫂子,他只好忍了。

那时,宋良平已经在山里遇上了一个连蛇见了都害怕的女人。宋良平才再次幡然醒悟:原来女人大多都跟徐爱莲一样可怕。本来她救了差点被毒蛇咬的他,他该感谢她的。

可最后发现她比毒蛇还恐怖百倍。她一直缠着他,比徐爱莲还喜欢追着他打,下手还更狠。天呀,他是人,不是球!不是球!

宋良和的老爹宋秉志是个老兵,退伍被调到镇上的供销社上班。而刘秀的父亲刘勤明也是个退伍的军人,调到别县当了基层干部。双方家境也算相当。

都相当的——清贫,两眼一睁,一家就有七八张嘴等着要吃饭。

刘勤明经常要留在单位工作,刘秀的阿哥刘彪也才刚到外地参加工作,家里一直靠母亲王兰一个人当家。

准丈母娘王兰看宋良和——这个心地善良又勤快老实的准女婿越看越喜欢,也帮着撮合两人。

刘秀的妹妹刘清也喜欢这个未来姐夫。整日良和哥长、良和哥短地叫着。

宋良和为人正直又大方,对刘清跟亲妹妹一样,有什么好东西也不忘给刘清带一份。

或许他对刘清比对她亲妹妹宋玉珍还好。

宋玉珍可不觉得她老哥有什么好的。未来嫂子那般好的人能看上她狗一样的大哥,一定是瞎了眼。

玉珍总不由得感叹宋良和的狗屎运总是那么好。老天怎么就让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让癞蛤蟆吃上了天鹅肉呢。啧啧啧,宋玉珍一见宋良和在自己眼前犯傻痴笑,就忍不住嫌弃地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刘清呢。经常跟着刘秀同宋良和一块玩,不知不觉硬给热恋期的两人当了老长时间的超级大灯泡。后来刘秀嫁进宋家,刘清常蹬车去宋家同阿姐刘秀跟着新姐夫宋良和学习缝纫制衣。

宋良和这人尽管只有初中学历,但脑子比常人灵光。其实辍学这事也全是因为徐爱莲觉得他就一皮猴,皮猴用不着上学。硬是不让宋良和念高中,非让成绩优异的宋良和回家干活。那时,家里婆婆已经不在,徐爱莲的家庭地位已经无人能撼动。不管宋秉志怎么说都没用,这个家就得她徐爱莲说了才算。索性宋良和就关起门整日呼呼大睡,眼不见心不烦。

宋良和为了成家后能养好妻子刘秀,买了本二手书,自学了成衣剪裁,还把自己学成了懂行的老师傅。他带着妻子刘秀和妻妹刘清一块在家踩缝纫机做成衣售卖。直到刘清遇到了陈俊生。

对了。刘秀想起来,在妹妹刘清结婚时,良和还主动凑钱给刘清买了台凤凰牌的缝纫机和一台绿色的大铁扇做为她的嫁妆呢。他对人是真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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