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余年的光景匆匆，转眼刘秀已经成了四个孩子的妈。眼下，烈日正当空，刘秀额头又冒起一层汗珠。
刘秀放缓车速，瞥见鸡中里三五个扎长麻花辫的女娃挎着铁饭盒，有说有笑地勾着手并排往食堂走。
篮球场上，半大小子们赤着膊正跃身而起抢球跨栏，那晒得黑红的脊梁在日头下泛着油光。
刘秀想，再过几个月，儿子宋卫辉也该念初中了。用徐爱莲的话讲，卫辉呀，也是只皮猴子，到处上蹿下跳，皮痒痒。不过，刘秀跟良和不舍得打孩子。他们都觉得男孩子皮一点也没事，长大就稳重了。
“阿妈回来了。”
二女儿卫双站在院内一块正晒得烫脚的灰白色的洗衣石板上，从矮墙上望见了刘秀踩着单车，从斜坡口拐进了院子前方的小路。
“阿妈，阿妈。”
小女儿稚嫩的嗓音从屋里传出。一瞬间她便像只欢快地小鸟飞到了母亲停下的单车旁，笑盈盈地仰着脸问刘秀：“你买了什么好吃的？”
“黄瓜，李子。”
刘秀从车蓝里拎出几个蓝色、黑色的塑料袋子。
“吃黄瓜，还有李子咯。”卫枝梳着两条精致的小辫，辫子上还绑着红色的头花。头上还夹着两只扑闪扑闪的蝴蝶发夹。卫枝欢快地叫着，跺着小脚蹦跳着。
头上戴着一个紫白相间发箍，后脑勺梳这一条马尾的宋卫双穿着一身蓝白色的旧校服，脖子上还系着条红领巾。卫双很快接过母亲手里的塑料袋子，拎起袋子一看。青黄瓜还沾着露水，圆滚滚的李子泛着紫红。
这一条条粗粗的黄绿色的黄瓜，是刘秀每次圩日赶圩卖竹帽回来时都会买的东西。
因为孩子们总希望在她去卖帽回来时能吃上点好吃的，这新鲜的黄瓜又比较便宜实惠。
所以她每次赶圩回来只要有预算，总会买。
至于那些刚刚上市的新鲜水果。
像李子、桃子、芒果的，价格贵些的，也只有在竹帽能卖上个好价钱时，才能买些回来给孩子们尝尝鲜。
每次圩日，孩子们就眼巴巴盼着阿爸阿妈能早点卖完竹帽，买好吃的回来。
当然，行情不好、帽价太低或没人要时，刘秀也只好把那捆拉出去的竹帽再拉回家。
那会就没钱给孩子们买东西吃了。
好在他们夫妻俩编织竹帽的手艺在村里数一数二的好，把竹帽再拉回家的次数比较少。
通常刘秀总能在中午或孩子们下午上学前带着新鲜的黄瓜回来。
她每次赶圩卖帽回来将车推进院子，孩子们立马满眼期待地、叽叽喳喳地围着她。刘秀看着孩子们满脸开心的模样，觉得很幸福。
刘秀将车子推进客厅。出来时手里还拎着个黑色的小袋子。她见女儿们把黄瓜和李子拿进了厨房。
卫月正用菜刀切下一片黄瓜头，往黄瓜切口处撒了些盐。再用切下的那片黄瓜头摩擦瓜上的盐粒，不一会儿白色的细腻泡沫便从切口处咕噜噜冒出来。
这便是黄瓜吃起来有些涩的浆沫儿。
磨出白沫的黄瓜洗净后再吃，便不会涩，也会更加清新，甜度也更好，口感最佳。卫月小时候，良和也是这样磨黄瓜给她吃的。时间过得真快，那个小小的孩子如今已经开始有了大人的样子。
卫月将两个黄瓜磨好洗净，切成两半，两个妹妹抢着吃一半黄瓜下半段，这段的黄瓜汁水最足最甜，也最好吃。
卫双用水瓢盛了些水，简单洗了几个李子，并将洗好的李子分给大家。
卫枝将一个大大红红的李子塞嘴里，给李子咬出了一个红彤彤的口子。
“这李子真好吃呀。”小卫枝小嘴上沾着红色的汁水，高兴地说着。
“你爸还没回来吗？”刘树秀咬了口新鲜的黄瓜问大女儿卫月。
“还没。”
宋家村的传统手艺活就是编织竹帽，整个村大部分的人家都靠种地和编织竹帽养家糊口。今日是圩日，刘秀骑单车载着一捆昨夜刚赶工做好的竹帽去帽行卖。丈夫宋良和也会同她一块骑车出去。
她去卖帽，他去买编织竹帽的竹子或竹叶。
有时他们两也会一块回来。良和的车座上会拉着一大捆绿色的竹段，车的大杠还会拉着一蛇皮袋的竹叶。她则是在后座载着另一大袋的竹叶。
良和没回来，现在肯定还在竹行呢。
今天刘秀卖完帽，还特意去了趟批发行，给卫辉和卫双买了些上学用到的笔和作业本。又给卫月买了几个好看的头绳，还给小卫枝买了对青色的头花。
小女儿可真惹人爱，圆嘟嘟粉嫩嫩的小脸蛋，大大圆圆的眼睛明亮亮的，睫毛长长的眨呀眨。
卫枝头上总梳着各式各样精致的辫子，戴着漂亮的发卡和头花。这可是刘秀的杰作。她喜欢给女儿们买各种好看的发饰。
像小女儿现在就有各种彩色的发带、头花、蝴蝶结，还有个蝴蝶结还带着卷卷的假发，真是可爱极了。
“阿辉放学不在家，这会又去哪野了，有没有吃午饭？”
刘秀从木制的碗柜里取出一副碗筷放在橙色的圆木桌上，又走到大水缸前，将早上煮好放在水上渡凉的一大盆白粥端到桌前。
用桌下挂着的抹布擦了擦盆底的水，才把粥放桌的中央。
“阿妈，阿哥回来一放下书包跑出去了。”卫双坐到阿妈身旁，愤愤地向刘秀告卫辉的状。谁让他老喜欢说她，惹她生气。
“这么晒的天，回来又晒得跟炭一样。”刘秀无奈摇头，端起碗吞下一大口白米粥。
“你又去哪野了，看看你，浑身泥。”
宋良和将车停在院中，一手有力地把着二八大杠的车头，勾起脚撑，一手快速扶住后座上载着的一大捆翠绿竹段。
他回头，眉头微皱，打量着身后的卫辉。
良和那双严肃的大圆眼正盯着卫辉——泥手泥脚地拎着只挂满泥的水桶，正泥猴似的从竹段底下迅速钻过。
“阿爸，村里的池塘放水了。”
卫辉把铁皮桶往地上一墩，泥水飞溅。咧着一口由脸上的泥浆衬托得更加白皙的牙齿说：“我和成新去抓鱼了。”
刘秀听到了丈夫良和跟儿子卫辉的声音，立马起身跟着三个女儿一块出了屋。
走在身后的卫双与卫枝纷纷挤过刘秀，像两只小鸟一样飞奔到阿公卫辉身旁。
“哎哟喂，泥小子，还不快去洗洗！”刘秀健步走来，轻拧着卫辉的耳朵。
大姐卫月抿嘴笑着回了屋，不一会拎来了半桶水。
“快洗洗吧。”大姐卫月把水放着卫辉脚边。
卫辉蹲下身子，洗洗自己的泥手。得意地看着卫双与卫枝蹲在泥桶旁欣赏自己带回来的战利品。
“哇。”
卫枝见了大半桶的鱼蚌虾蟹，激动坏了。
“阿哥——”
“这蚌真大。”卫枝从桶里捧起一枚灰黑的泥蚌欢快地站了起来，泥水从手中啪嗒直掉。
“哎哟——”
刘秀的目光刚从泥猴子身上移走，就撞见如莲花般白净得一尘不染的乖女儿卫枝也要被卫辉这泥猴子染成另外一只小泥猴子，惊叫了起来。
“阿枝！放下，裙子要脏了。”
刘秀急忙从女儿的泥手里抢过那泥蚌扔进桶中。泥桶中的几条鱼活蹦乱跳地甩着尾预想跳出桶。
“快去洗洗。”
卫枝卫辉两兄妹一块蹲在水桶旁玩起了水，用手沾着水疯狂甩向对方的脸。站在一旁的卫双又被无辜殃及，白了两人无数眼：“脏死了。”
卫月见两人玩得不亦乐乎，赶紧往屋里走。卫双见两人完全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只好识趣地跟着阿姐往回屋。
“呀，你两别玩了，院子里都是水了。”刘秀象征性说了句便帮良和一块把买回的竹子段搬回客厅。
客厅只留下两张沾着水珠的脸在明媚的阳光下绽出了干净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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