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上京城有传言,当朝国师以人血入药炼制长生丹,你一个京城的纨绔不问他为何来问我?”风霓裳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眼睛却一转不转的盯着裴肇。
“我不信他,看他像个骗子。云少主出自正统医家,又是当世医学集大成者,当然是来问你最合适。”裴肇一双眸子温柔的回视着风霓裳。
二人眼神交互了一番,终究是身体更弱的风霓裳先败下阵来。
她斜靠在粥婆婆身上闭目调息,稳定周身混乱且微弱的气息。
裴肇也不急,就静静的看她。
良久,她薄唇轻碰,吐出二字:不能。
“为何?”谁会真的承认呢?裴肇知道她会这样说,继续不疾不徐的追问。
风霓裳睁开眼睛,此刻她眼中已经少了刚才的冷意,多了些不屑。
“人与动物何异?食兽肉饮兽血若不能益寿延年,凭何人血可以?不过是受益者的人心贪婪,有了千钱想万钱,当了皇帝想成仙,一味靠着作贱生灵来寻未来千百世的生机。可即便能长生,时光若无尽头,所求所愿皆得,最终的结局又是什么?长生又有何意趣?”
裴肇眼皮一跳,几乎是听到这话的瞬间,他很肯定,这京中的混乱与她无关。
她的秉性,不屑做这样的事。
肯定了这个想法后,裴肇难得的觉得身心有了一瞬间的放松,身体随之软绵绵的斜倚在一旁的靠枕上。
粥婆婆一副没眼看的神情,谁家公子不是坐卧有端,一个大男人怎么一副狐媚样子。
果然太监养大的,和正常人不一样。
想到此,粥婆婆将风霓裳搂的更紧了些,同时开始琢磨一会儿歇脚的时候用什么理由让他别再上车。
“云少主的所求所愿是什么呢?”裴肇笑眼弯弯。
“悬壶济世?弘扬正统医理?”
“从前是。”风霓裳淡淡道。
她不明白,裴肇听了她刚才的话为何一副释然的模样,居然舒服的瘫倒在她面前,仿佛个翻肚皮的猫一般闲适。
这就相信了?
他和他背后之人不要长生之法了?
话题怎的转动如此之快?
“云少主也才一十七岁,比我还小几岁,怎的说话如此老气横秋惜字如金?”
风霓裳不知如何回答,难道此时便告诉他,我现在所求所愿就是回靠山王府杀了风随那个鸠占鹊巢的王八蛋,然后带着妹妹隐居山林?
她不说话但眼神时明时暗,放在裴肇眼里,这神情这状态就成了“虽然云旸性子淡漠话少,但是有问必答,不想回答但也不知道怎么糊弄他”的表现,不禁笑出了声。
一本正经的真可爱。
车队行进了十几里地,遇到了一片不大的村落,村外有一个供行人歇脚的茶棚。
距离西京还有数十里,车上的人多数不是年事已高的老大夫,就是像风霓裳和裴肇这样的病人,经不得长途奔袭。
因此风霓裳便叫停车队,让所有人都下车补充一些饭食和水,解决个人问题。
风霓裳在粥婆婆的搀扶下下车,梨儿和栀意也从另一辆车上下来。
梨儿先去茶摊点茶,栀意去村口的井中取水喂马。
温辞等人和云家老大夫们也陆续下车,众人围坐在茶摊旁。
摊主看着车队有云家的标识,很是高兴,赶忙招呼着自家婆娘出来煮水。
温辞坐在茶棚内,头上的破席子只能遮住一部分阳光,他感觉到脸上和眼睛上有时被太阳照的热热的,有些刺痛。
到了西北以后日日刮风,沙子裹在风里来来去去,他虽看不见,却也觉得新奇。
温辞饮了一口茶水,此处的水又咸又涩,难喝的很。
摊主看几位客官喝了水都一副难以下咽的模样,只有云家人面色如常,便觉得有些讪讪的。
那些人看着面生,别因为水不好喝不给银子了吧。
“大叔,这隔壁荒滩上人这么少,你们的茶摊能有生意吗?”
温辞感受到有目光一直注视着他们这边,便主动搭话。
“回客官的话,燕渡关到西京只有我们一个茶摊,虽然条件有限水不好喝,总比没有强。这戈壁滩又晒又热,这条路又远,不喝水遭不住,所以虽然人不多,也还是有的,多少是个赚头。”茶摊摊主头上裹着头巾,笑的很是憨厚。
“都是行脚的商人?”
“以前是,镖队、商队,还有镇守各处的官兵去西京述职。近些日子人多,听说是靠山王要过寿了,好多之前没见过的人,客官你们看着脸生,也是来给王爷贺寿的吧。”
温辞带着一脸和煦无害的笑容:“是啊,家里长辈和靠山王是旧友,如今年纪大了,便派我们这些小辈来探望探望他老人家。”
“看贵人们穿着不凡,又不像我们本地人,能大老远的来,还跟神医云家同路,必是与王爷关系不一般。”
“怎么,云家人都未报家门都认识啊?”
“诶,咋不认识。”摊主一脸见鬼的表情。
“云家月月义诊,我们这个村子小,也是常来,都是大好人,我们都认得云家马车上的徽记。”
裴肇闻言将视线转向了风霓裳,只见她坐在桌边,安安静静的看着远处。
她身边一口大锅放置在泥炉子上,透过锅盖缝隙,氤氲的水汽不断蒸腾,让远处缥缈的戈壁滩更显的寂寥。
粥婆婆和梨儿从马车上拿下来几个食盒,一一打开,都是从仙客来打包的糕点,甜甜的点心搭配着有些咸涩的茶水,瞭望着远处的漫漫戈壁,倒也十分自在。
栀意喂完马后安安静静的坐在茶棚外的石头上喝水。
她总是一个人静静的待着,远离人群,毫无存在感。
裴肇翻翻眼皮,嘴角噙着淡淡笑意,故作随意地问道:“这位姐姐看着面生,不知如何称呼?”
栀意低头行礼,语气恭敬却疏离:“奴婢栀意,是少主的婢子。”
“云少主身边真是能人倍出,栀意姐姐手有薄茧,看着身形呼吸都与一般人不同,是习武之人?”
栀意听他此话,头更加低,轻轻握紧了拳头:“奴婢是云弥山庄的武婢,奉庄主之命随侍少庄主,保护少主的安全。”
裴肇挑眉:“哦?原来是云弥山庄的武婢,难怪看着英姿飒爽。既是随侍,怎的先前未曾见过?”
栀意神色不变:“原本少主身边的人够,不曾想燕渡关起了瘟疫,老庄主放心不下,便派奴婢前来支应。”
裴肇轻点下颌:“以后一直跟着吗?你们少主答应我日后陪我一同去上京城治病,我第一眼看到姐姐便觉得投缘,你跟我们一起去吗?”
栀意面无异色:“奴婢不敢担公子叫姐姐,奴婢的去留一切听少主安排。”
正当裴肇再要说些什么,风霓裳开口了,语气冷淡却不容置疑:“裴公子,栀意是我的侍女,除我以外平常极少与人说话,更没伺候过您这样的大家公子,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裴肇收回目光,笑意不减:“云少主误会了,我只是看栀意姐姐面善闲聊几句,并无他意。”
风霓裳看了栀意一眼,淡淡道:“栀意,去帮梨儿打水。”
栀意低头应声,迅速离开。
裴肇看着风霓裳,语气意味深长:“云少主对下人倒是格外关照。”
风霓裳:“我的人,自然由我护着。”
裴肇手中把玩着茶杯,目光依旧落在风霓裳身上:“云少主这般护短,倒是让我有些羡慕了。不知我是否有幸,也能得少主这般关照?”
风霓裳抬眼看他,面容似笑而非:“裴公子说笑了,你我不过是同行之人,何谈关照?”
裴肇轻笑:“少主这话可真是伤人心了,我们何止同行,你要为我医病,我答应了护你周全,未来的几个月甚至几年,我们的关系只会越来越亲近。我以为,我们此刻至少算是……朋友。”
风霓裳:“朋友之间,也该有分寸。”
温辞乐的看裴肇被怼,笑着道:“阿肇,你若是真想与云少主做朋友,可得拿出点诚意来。”
裴肇挑眉:“哦?不知阿辞觉得,什么样的诚意才算够?”
温辞:“比如……告诉云少主,你为何会追到药院,恰好阻拦她自伤?”
裴肇闻言,笑意更深:“云少主为了给我治病,破了男女大防时我便说,如若能好,必不付卿,知道她只身赴险我怎么可能不管她……”
在风霓裳的瞪视下,裴肇的声音越来越小。
破了男女大防?
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俩怎么了呢!
风霓裳越想越来气,忍不住又白了裴肇一眼。
温辞感受着场间奇怪的气氛,低低笑出了声:“那或者,你再跟云少主说说,陛下为何派你个病秧子从京城大老远来西北为靠山王祝寿。”
裴肇闻言暗觑着风霓裳的面色,见她脸上毫无无异,一字一顿道:“不过是京中太乱不适合养病,陛下便让我一面照应着你这个瞎子,一面让我出京散心。”
风霓裳听不下去了,视线扫过二人,随即扶着粥婆婆站起来:“云旸多谢公子挂念,我身边的人足够,日后公子不必再挂碍。”说罢抬腿回了车上,提前关门,免得裴肇又混上车。
裴肇和温辞俩人一唱一和,这些日子对她和身边人多方试探。
她暗自思量:此二人心思深沉,虽想着日后与他们结交,借他们的手铲除风随。并保下靠山王府和云弥山庄。可毕竟他们来自上京,与虎谋皮,他们是否真如传言里那版靠得住还待考量,未成真正盟友之前仍旧需要小心应对。
还有栀意……恐怕也瞒不了多久……
裴肇靠在茶棚立柱旁,闭目养神,刚刚淡去的疑虑又重新爬上心头。
云旸似乎在刻意护着栀意,她知道栀意的身份吗?她真的知道自己护着的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吗?
云旸啊云旸……还是不能小看你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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