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洛清知?”褚霖手里掐着符,引诱道:“你孤身一人,与我们交手未必能占上风,不如我们合作取来他们的令牌,分你一枚便是。”
“合作?”先于人声而至的是凌空飞掠而下的利刃,剑身泛着幽蓝色的光晕,趾高气扬地嗡嗡作响,“你想得美。”
剑雨细密,傅楚衣转了转眼珠,瞟了眼洛清知的方向,无声地朝着未被殃及的队友做出口型,“我们逃吧。”
另外三个人不理她,早就各自举起灵器,如临大敌般严阵以待,眼都不眨地盯住洛清知的一举一动。
“小笨蛋,你在干什么,准备不战而降了?拿出点骨气来啊!”阮弦歌怒目瞪她,见她还是一副无知磨蹭的样子,不情愿地侧过身,奏响玉箫,匀出灵力罩住她周身。
“谢谢阮阮师姐,就知道你最好啦。”她乖觉地拍马,却没有聚力防御,手指在小布兜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叩击着。
风卷残云的扫荡之下,褚霖一队四人全被撂倒在地上,满面尘灰地不断咳嗽,洛清知手中的剑悬而未决,姜锦心失了素日的傲气,挣扎着说:“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可以加入你的队伍替你动手。你至少,给我母亲一个面子。”
队伍中不满四人时,的确可以策反他人补齐。
“说点有用的。”他似笑非笑。
姜锦心咬咬牙,破釜沉舟,“我带了越级的符箓,褚霖也有。让我们加入,可以诛杀遇到的妖物,否则,太过费劲了。”
洛清知拎着剑,手指轻点,掠走了剩余两个人的令牌,晃晃荡荡地走远,只留下一句短短的,“可以。”
阮弦歌呼出一口气,神色紧张,“他不打我们?”
“什么情况?我们好歹是四个大活人,就这么被忽视了?”宋廷玉基本功不扎实,扎马步半晌已经战栗个不停,如今白费功夫,竟生出些不满来。
阮弦歌狐疑地看向春风满面的傅楚衣,疑惑道:“你不会是他安插在我们队的卧底吧?都说你们俩形影不离,你怎么不同他一队?”
她呼喊洛清知时,只有一半把握能唤他前来,如今美梦成真,自是喜滋滋的,颇为矫揉做作地说:“啊呀呀,都是谣传啦,我们师出同门,自然常常待在一块。清知哥哥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再多些存活时间,也好向长老交差不是?”
话音刚落,本来都快要没影的洛清知忽地闪回,冷不丁地出现在她的面前,一言不发地望着她。
“清知哥哥,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她甜滋滋地奉承。
洛清知的神色有些别扭,默了一瞬,才别扭地说:“你声音太大。”
试炼中几乎是不会遇到什么天大的危险,且不说长老们会在水镜中悉心观察一举一动,同门间更是不敢互下杀手的。
可他偏偏在千钧一发时担忧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性。
小笨蛋遇上些困难,也算意料之内。
“怎么不喊他们来救你?”洛清知瞧了其余几人一眼,突然恶劣地笑道:“衣衣是觉得他们不够有用?方师兄救不了你?”
“不是,方师兄很好的。”傅楚衣支支吾吾起来,瞧着洛清知眸色一深,向她摊开一只手掌,疑惑道:“你要什么东西?”
那只手迟迟不挪开,她不舍地从兜里摸出块干粮,委屈巴巴地说:“我没多带,只够分你一块。”
洛清知猛地将五指合拢,她几乎以为那干粮要被他碾成齑粉时,他又动作极快地收下了,而后执着地伸着手,命令般开口:“令牌给我。”
“洛师兄,你既然放我们一马,何必为难小师妹,我们只遇见了一队,这样下去她得排垫底了呀。”
宋廷玉本来就怂,越说到后面越是心虚,语速飞快又默默压下声音,果不其然,回应他的只有一句——
“与你何干。”
无情的话语从分外清俊的皮囊口中说出,即使是眼下看傅楚衣不太顺眼的阮弦歌都冒出点同情心来。
传闻中剑宗的天才少年,真真是脾气古怪,对同宗小师妹都没个好脸色,还行强取豪夺之举。
什么两个人亲密无间双宿双飞,恐怕都是以讹传讹罢了。
被四双眼睛注视着的傅楚衣,竟真的掏出一块令牌,又摘下自己的,一并递给他,语气中沾着些担忧:“我只得了一块,你还是快些进去找人吧,同我们耗时间,不值当的。”
奴颜婢膝。
队友们大概都是这么想的。
方晚照看不过眼,强行插嘴道:“清知,你欺负她做什么?不如我的给你吧。”
说着他的手已经摸索到了怀中的令牌,却只得一个凛冽的眼刀,“方晚照,我逐你出局都可以,你说呢?”
方晚照张了张嘴,但又觉自己有些理亏,神色怏怏,洛清知转了口风,指了指场上所有人,说:“你们,先跟我一起走。”
晚间,众人聚在一处山洞中,气氛尴尬,只有姜锦心重新梳洗一番,摆弄着纤长的手指,浮出盈盈笑意搭话:“听闻这次试炼的奖励,是一件素衣,薄如蝉翼,可抵攻袭。洛师兄,蜉蝣族神秘,你过往居于海中,可曾见过?这东西真有这么神奇吗,我都想试试了。”
“锦心师妹,你想要什么,去问问师尊不就可以了吗?还有你拿不到的东西吗?”褚霖照例捧得她飘飘然。
阮弦歌听不下去,皱着眉头说:“就会拍马屁。”
“你找打?”褚霖顺势就在手中扬起一枚符,恐吓般挥了挥。
洛清知独坐一块空地,正擦拭着长剑,头也不回,就将褚霖一屁股按回了地上,否认说:“未曾。不用肖想,我要它。”
“啊?可那件素衣似乎形制是与女子衣饰一样的,虽说男子也可以穿吧,只是,洛师兄是打算要送人吗?”姜锦心微微侧首看向洛清知的背影,似是真的困惑。
可洛清知没再回应。
“姜师妹想知道的可真多啊。”宋廷玉也跟着撇撇嘴。
方晚照觉得头疼,扶着额头,有气无力地管束两个嘴没把门的人,说:“慎言。”
真正的惹事精傅楚衣正躺在角落的干草堆里假寐,脸朝着里面,眼皮悄悄地抖动着。
素衣是她想要的东西。
她素日里偷懒太过,也没能准备好端端应对试炼。如今肖想夺魁,约莫是为时晚矣,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素衣被他人夺走。
姜锦心说的话不假,素衣对蜉蝣而言诚然是极重要的物件,其上更是永生永世附着着原主的气息,只要拿走这一身,便能想法子寻到原主。
兴许她还能找到这世上残存的同族,她太孤独,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
唯一一桩。
思虑过甚,一夜不得安眠。
第二日晨起,傅楚衣睡眼惺忪地在溪边洗漱,忽有空灵的歌声模糊地传来,似是清脆的银铃摇曳,引领她的神思。
她忍不住侧耳去听,眼前乍然现出一幕幕怪力乱神的景象,譬如她与洛清知同着火红婚服,共饮合卺酒;再有她捧着素衣,召出蜉蝣族的亡灵……
分明都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是幻象。
“别想骗我!我知道都是假的,何人装神弄鬼!”她急急摸出腰间的佩剑,气势如虹地威吓。
“小姑娘,经年不见,我还是那么的,想吃了你哦。”歌声渐消,眼前幻象散去,极具蛊惑的婉转嗓音在她耳畔滑过,惊得她浑身抖了抖。
溪水边趴着的人肌肤雪白,可身上有残余的鳞片,不知被什么东西刮得血肉模糊,有斑驳的伤痕,隐约可见长长的鱼尾。
竟然是昔年在沧海中她遇见的海妖,被洛清知网住后不知去向,如今栖息在一潭小小的溪水中,正用湛蓝色的眼瞳看着她。
傅楚衣嘴硬道:“我们,认识?”
疾风骤起,寒意凛冽而至,生生地剐在她的面颊上,海妖的声音哀怨:“都是因为你,我数年苦修功亏一篑,我只是想让你永远地留在幻梦中,我何错之有!”
她装不下去,举剑就劈,“你这个死妖怪,我明明就活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留在梦里啊!”
“你都看见了什么?那都是你曾心驰神往的画面,你难道真的不想留下吗?我可是在帮你啊!”海妖说的话越多,声音就越有些凄厉起来,鱼尾卷住了她的身体,缠绕得她呼吸不畅。
她召不出灵器,佩剑像块废铁一样戳着海妖的躯体,了无痕迹。
“清知哥哥,这次真得再救救我了。”她唉声叹气,这日醒得太早,她出来时没有惊动一个人,也不知洛清知能不能发现她离开了太久。
丧气了一瞬,她终于凝起了全身的灵力,积聚于一剑的威势:“我不想要梦,我只想活在现实!”
“噗呲”两声,是剑无情刺入皮肉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可又无比尖锐,那海妖的皮肤坚硬,察觉到刺破了鳞片,无端让她有些心悸。
小废物的灵力就那么丁点儿,她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醒醒。”
再度拥有意识时,一睁眼见到的是一张放得格外大的面孔,那双向来淡漠的眼睛里显露出些许的焦灼。
傅楚衣只觉脸颊火热,不可置信地瞪着洛清知问:“你打我巴掌了?就算是我昏迷过去了,师兄你也不能这么粗暴吧!好过分。”
洛清知被她问得哽住,又不愿多费口舌,冷冷说:“左右开弓,几个巴掌你就醒了。”
听他应承得干脆,她又琢磨出些古怪,珍重地摸了摸脸蛋,忽然反应过来,并没有半点火辣的痛感,不是巴掌。
再观洛清知,虽然全身自上而下看不出半点不对劲,可他的嘴唇泛白,显然是动用了很多灵力,那她脸上的热感,只能是源于洛清知为她输了些灵力。
她岂不是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洛师兄,我知错了。”她低头认错的速度堪称一绝,环顾四周,才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溪水边,问:“他们人呢?”
“分散去找人收集令牌了。”洛清知难得好心,解答了她的问题,又说:“可你,什么事都做不了,是要做我的俘虏吗?”
洛清知说话时的神情很端庄,像是在商议一件再正经不过的事情,可在说到最后几个字时,音调不可遏制地上扬了许多,连带着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傅楚衣惊魂未定,问:“什么意思啊?我该做什么呢?那只海妖去哪里了,死了?”
“话多。”洛清知顿觉无趣,说:“被他跑了,是只鲛人。不如,让方晚照他们用所有的令牌来赎你?”
她立刻硬邦邦地拒绝:“不行。”
洛清知轻轻点头说:“嗯,赎你不值,他们不愿。”
“愿意也不行。”傅楚衣抱膝坐着,将下巴搁在膝窝上,闷闷不乐地说:“不拖累你,也不能拖累他们,我自己淘汰,好了吧。”
是有气话在的。
“我允许你被淘汰了?”洛清知睨她一眼,在微弱天光的映衬下,他眼神冷冽得彻骨。
被欺压一路,恶从胆边生,她大声地埋怨起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拿走我的令牌干什么!”
“还以为你真没脾气呢。”洛清知也不恼,瞥了眼她气鼓鼓的脸蛋,低声说:“替你保管。”
免得再被其他不怀好意的人抢去。
令牌不止象征身份,闪动的光点亦是昭示着生命值。
“师兄,你想要那件素衣做什么呀?那衣服好看吗?”傅楚衣霎时没了气焰,生硬地将话题转向了极感兴趣的奖品。
洛清知的问话一针见血:“你想要?”
她作出无比神往的姿态,说:“姜锦心不是说得很厉害吗?我又打不过别人,当然很想要啦!”
洛清知随口答应:“你若能在单独试炼中击败姜锦心,我便替你赢回素衣。”
傅楚衣平日里是很少出手的,有几斤几两他再清楚不过,他委实是不理解她怎会突然对奖品迸发出超乎寻常的兴趣,明明一直都是懒懒散散的。
因而洛清知也确实只是顺口一说。
之后的事情发生得零碎,他们又与另外五人相聚,互相看对方都不顺眼,但终归是安分地把所有得来令牌交给洛清知,看起来是风平浪静。
直到傅楚衣在褚霖的刻意安排下,与队伍走散。
蜉蝣对危险的感知力极佳,她凝心聚力,在密林间穿行得极快。
“还跑——方晚照现在无暇顾你,你跑不掉的!”褚霖这几日低眉顺眼,心中郁结难解,当下的恐吓声简直堪比凶神恶煞,刻意用灵力扩大后的声响,震得她耳膜都嗡嗡地疼痛起来。
穷追不舍下,她很快就体力不支,飞跃的速度愈来愈迟缓,佩剑感知到她的疲累,尖锐地发出鸣声。
“砰——”头晕眼花间,她堪堪避过迎面的参天古树,结结实实地脱力滚落在地上,接连翻滚了两圈,撞上块石头一样的东西,在原地呆愣了几秒。
极近处传来淙淙的流水声,正恣意地奔泻着,如闻天籁。
她此时的本体是小鱼,于她而言,倘若能逃到水里,也许能有一线生机!
她踉踉跄跄地胡乱撑住想爬起来,按下去才惊觉手下硬邦邦的不是石头也不是干涸的土地,而是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更确切地说,是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
男人身上是一件难辨本色的长袍,全身都被血水濡湿,混成红黑色的一片,他大半个身子都已经浸泡在溪水里,殷红血迹染红了一小圈的水,正缓缓地扩散开。
而他长长的头发微微带着些银灰的色泽,疏于打理,打成一绺绺的结,掩去大半的面容,正待她想再细看几眼时,身后有呼啸的风声传来,裹挟着褚霖不加掩饰的狞笑:
“小师妹,你认输吧!”
来不及把人藏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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