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眼的火光自后方冲天而起，结出一张炽热又巨大的网，铺天盖地地兜头罩下。
心知不好，傅楚衣飞起一脚，把挡路又生死未卜的男人踢进水里，自己紧随其后，轻盈地跃入水里，但一股大力拎住她的领子，将她硬生生拖了出来。
褚霖阴恻恻地笑着俯视她，说：“小师妹啊，你和洛清知单独待了那么久，他把令牌都分给你了吧？双手奉上交予师兄，我也好轻点下手，送你出局。”
“没有。”她趴在地上，手上失了力道，爬不起来。
“你说什么？没有？”褚霖半蹲下身子，捏住她的下巴，手掌像是钳子一样制住她逃窜的动作，“你们形影不离，他都对你做过些什么？洛清知那家伙，冷冰冰的，肯定不如我好啊。”
说话间，褚霖的眼眸中的色泽愈发幽深，蕴含着些她看不分明的意味，只是他话中的恶意暴露无遗，她是真的有些怕了。
褚霖颇为满意地欣赏着她瑟缩的动作，笑得更为开怀：“怎么不说话？我们不也是师兄妹吗？他有没有吻过你？”褚霖的手指挪了位置，向她沁着水光的唇上拂去。
傅楚衣骇然，心下一横，用剑割开手掌，以血祭剑，电光火石间，佩剑似是感知到她的危机，悍然破除屏障向着褚霖刺去。
“啊——贱人，你怎么敢！”褚霖嘶哑地哀嚎一声。
这不知结果的一击为她争得须臾的喘息之机，她立刻转身跳进溪水里，向水底潜游去。
褚霖司火，经他手的符箓都会燃为灰烬，他惧水。
可他毫不留情，一见她入水，当即施法，原本带着微微暖意的水温在瞬息间转为冰凉，一寸寸冻结成冰。
“小师妹，冰冻三尺的感觉如何？你逃不了多远，不如乖乖现身，你我情谊，何必如此？”褚霖的声音隔着重重冰层传来，听得不太分明。
刺骨的冰寒一点点侵袭着她的全身，她性属水，本身是不惧严寒的，但褚霖强加了法术，寻常的驱寒法子都无用。
筑基和炼气，相差整整两层境界，她原本就没有一战之力。
褚霖不耐烦起来：“我的耐心有限。你要是再不自己出来，我就只能先把你冻成冰雕，届时待了太久，缺胳膊少腿的，你可不要怪我啊。”
此话一出，溪水中的冷意又平添几分，她几乎感受不到自己手脚的存在了。
更多的是由心底骤然升起的寒意，褚霖称得上是与她相熟的同门，她画的符箓个个都像鬼画符，是以常被姜宗主留堂罚写，宗主自然不会等她写完，留在里间等她抄完检查的人恰是褚霖。
从前她也没觉得褚霖有几多不好。
无非有时嫉妒心强了些，报复心又重了点。
直至当下，他显出睚眦必报的本性。
她吃力地撑着眼皮，长睫上凝着雪白的霜花，嘴唇发紫，已是火烧眉毛，她还忍不住去想刚被她踢入水的男人还有没有气。
那瘦削男人已经快要沉到水底，面上戴着纯黑色的面巾，露出的双眼紧闭，了无生气地漂浮着。
傅楚衣平生罕有的体会到绝望滋味。
褚霖嗤笑：“冥顽不灵。”
“好吵。”
幽幽的嗓音在水里徐徐地散开，柔和地缭绕在她的耳边，她冻得离彻底晕过去不远，忽有丝丝缕缕的暖意奔涌而来，她几乎以为是回光返照。
迷蒙间，傅楚衣试图撑开眼看一眼声音的来源，却又陷入了更深沉的黑暗里。
她却莫名觉得安心。
再度醒来。
是在溪边，金乌西坠。
她大概是昏迷了整整一个白日，此刻孤零零地躺在草堆里，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晕头转向，险些又跌回去。
四野空旷，她找不见人，下意识地低头看去，腰间坠了个小物件，随着模糊的视线瞧去，她后知后觉地摸了摸，是木制的令牌。
令牌的一面呈现出殷红的字迹，刻着的正是褚霖的名字，其背面没有一星半点的光点，黯淡得融于底色。
褚霖已经淘汰。
变故定是和那个不知去向的男人有关，思虑间，脚下已经向着溪边去。
借着残阳余晖，傅楚衣细细地望去，男人留下的血迹犹在，顺着水流飘飘荡荡，逐渐散去远处。
可是哪还有陌生男人的踪影。
“褚霖，你到底跑哪儿去了？该死，用了追踪符都找不到，赶紧滚出来见我！”姜锦心怒气冲冲的传音声响起，显然，她还不知道他的出局。
尚且神智没能尽数归位的傅楚衣立时警觉起来，捏诀隐匿身形，三两步跃至树上，小心地俯察来势汹汹的姜锦心。
“恶心，血腥味啊。气息就是在这里消失的，莫不是他没能对付成那小废物？”姜锦心不屑地扫视一圈，捏碎一张寻踪的符箓，喃喃自语：“该不会这么没用吧？”
丝丝冷意钻入背脊，明明知道躲得隐蔽，没那么容易被姜锦心察觉，但她莫名觉得正在被注视着。
姜锦心烦躁地踢了一脚，将地上的小石子一个个踢进了水中，沉吟道：“不，傅楚衣决计是不可能胜过他的。如果真的有什么不测，多半是遇上了别的队被打出局了。啧，白费力气带进来那东西。”
虽然姜锦心思绪纷繁，但傅楚衣不敢使灵力离开，生怕引起对方的注意。
姜锦心不爱抛头露面，和同门的比试不多，从传言中只能大致推断她修为不凡，是同辈中的佼佼者。身为宗主的千金，想来定是敏锐非凡。
她悬着的心还没放下，一时松懈，泄出些气息来。
“谁在树上躲着！”疾如闪电，一张雷符横冲直撞地打向她藏身的位置，她险险躲开，刚才倚的树干被劈断大半，衣袖上撕裂了个不大不小的缝。
“小废柴，居然是你一直躲着偷窥！”姜锦心一击不中，登时勃然大怒，指尖凝聚，山林间风声咆哮。
她当即认怂：“我不是故意躲着，我不知来者是敌是友，自然压迫藏身！”
然而姜锦心目力绝佳，一眼看到她手中令牌：“你手里的是褚霖的令牌？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你竟有本事把褚霖打败。”姜锦心敛起怒意，严肃地望向她，说：“你可以与我一战。”
地面上骤然升起明黄色的光圈，繁多的铭文镌刻在巨大的符纸上，映出姜锦心森寒的眉眼。
“我打不过你，这令牌我也不知道怎么得来的，都是肺腑之言，我不说假话！”傅楚衣猜想自己眼下抱头鼠窜的样子，大抵和山间猿猴没什么分别。
姜锦心犹在盛怒之下，听不进她的解释，符箓幻出一个阵法，向她迎头打去。
她一股脑地甩出不少防御的小物件，筑成一道厚厚的墙体，义无反顾地阻挡着符文的穿透。
“还敢狡辩！褚霖虽蠢，可他还能把令牌捧到你手里不成！光逃有什么用，你是怎么打败他的，尽管用出来。”姜锦心飞身而起，漫天的金光随她的身影而动，无比鲜明地融入晚间的云霞。
即使歇息了大半日，傅楚衣还是虚弱得很，她只记得褚霖在岸上的一堆狠话，把她害得悲苦，她紧咬着唇，竭力召出剑。
至少，要有挨过一招的本事。
“很好。”姜锦心快慰地笑了笑，“我可以名正言顺拿走你的令牌了。”
姜锦心跃至半空，蓄力到极致，傅楚衣严阵以待，却没等来她盛怒下的一击。
她全然呆呆地杵在了空中。
顺着姜锦心怔愣的目光看去，竟有一张青黑色的、无比熟悉的脸孔，慢慢地从水底浮上。
“你大胆，竟在试炼中杀害同门！”姜锦心平日虽是自诩比起同门更不凡些，但到底是朝夕相处的师兄，多数时间都是捧着她护着她的，情分颇深。
“啊，真的是他，这怎么可能？”傅楚衣困惑至极。
眼下乍见褚霖凄惨的死相，姜锦心愤恨的眼里闪动着泪花，甩出骨鞭径直指向傅楚衣，语调阴冷：“杀人偿命，你也该死。”
傅楚衣迷茫地擦了擦眼，只是转眼，从她眼中望去，溪水中的尸体已然消失不见，只余下不起波澜的水面。
她怎么可能杀了褚霖？
“姜锦心，不是去找人吗？你在干什么啊！”剑拔弩张时，宋廷玉和阮弦歌匆匆而来，两个人都有些灰头土脸的，兴奋地看向她：“小师妹，你在这儿啊，没事吧！”
姜锦心的手指捏得咯咯作响，目光里简直快要喷出火来，“你们好好地看看，小师妹做的好事，她杀了褚霖，尸体就在水里！”
“杀了褚霖？怎么可能啊，哪里有他？”宋廷玉快人快语，在四周都溜达了一遍，甚至脸快贴到水里去洗一遍，满脸古怪地问：“姜师姐，你在哪儿看到褚霖了啊？”
姜锦心神色近乎癫狂，不可置信地骂道：“就在水里啊！你眼睛瞎了吗？看啊！”
目光随着姜锦心的手指指向看去，宋廷玉嬉皮笑脸的面容上瞬时脸上血色全无。
他也看到了。
“姜锦心，你是不是魇着了？宋廷玉，你也看到了？什么东西啊。”轮到阮弦歌吞了吞口水，看他们两人脸色实在不佳，说出的话不似作假。
宋廷玉嗫嚅着说：“我看见了，溪水上漂着的尸体，啊，真的是褚霖的脸，这怎么可能……”他眼含希冀地看向柔弱的小师妹，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这，和你没关系吧？”
此时此刻，就连阮弦歌，神色也渐渐地不对劲起来，将信将疑地看向她。
这个地方，不太对劲。
傅楚衣只觉一束束质问的眼神压得她快要窒息，她伸长脖子朝着水面瞥了一眼，依旧空无一物，强自解释：“是褚霖追着我，要夺走令牌，我中间昏迷了，醒来时已经从水里上来了。姜锦心，是你突然说褚霖死在水里，我才能看得见。但是，我很快就什么都看不到了，不是骗你。”
宋廷玉摸了摸头，疑惑道：“奇怪，真的在那里，我也是一下子就看到了。”
“你们别管，杀人者，要偿命。“姜锦心眸色沉沉，猝不及防地挥出一鞭。
她离得近，无处可逃，清晰地听到了近处风声被撕开的声响。
“锦心师妹。”方晚照踏风而来，赤手空拳接住这一下，焦急地喝止。
洛清知紧随其后，夺过鞭子的另一头，冷冷问：“姜锦心，你是想杀了她？”
姜锦心面色惨白，方才的寻人和打斗消耗了她不少气力，以至她无法再忧心自己有被围攻的可能性，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你们没看见吗？那边就是褚师兄的尸体！她杀了褚霖，弟子试炼，点到为止，她怎么可以！”
方晚照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面色随之凝重起来，捏住鞭子的手颤了颤，而洛清知只是漠然地瞥了一眼，不解道：“哪有尸体？风平浪静，空无一物。”
“他们都看见了，你信口雌黄！”
其余所有人的眼神无比相似，充满着犹疑、不确定，和隐隐的忧虑。
唯有洛清知，不动声色地挪了一步，严实地挡在傅楚衣的身前，斩钉截铁地说：“衣衣不会杀他。”
姜锦心牙尖嘴利地回击：“她在你面前小废柴做久了，你真以为她这么废？她用的那些灵器，我算是看出来了，就算是灵力平平的人用，都能焕发超越修为的能力，趁其不备杀个人有什么不可能的？”
“是我给的，我同她一起炼制。”洛清知忽然大包大揽下来，问：“不知少宗主如今铁口直断给她定罪，是要一并定下我的罪吗？”
被扣了顶大帽子，姜锦心终于冷静下来些许，用力地呼出一口气，不甘地瞧他一眼，缓下声说：“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纵然你身份尊贵，也没有草菅人命的道理。如今尚在试炼中，不如把她交给我，以免你徇私。等到试炼结束，再由宗主长老查明。”
傅楚衣像是终于确认了什么似的，从洛清知背后走出，笃定地说：“不好。你们不要相信眼前景，都是虚幻而已。即使褚霖罪该万死，我也不会违背规则杀他。”
“的确不可。”洛清知却是轻声笑起来，和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格格不入，他的嗓音难得的温和：“你出去后，就能见到活蹦乱跳的褚霖，在这里，都是白费力气而已。”
“我信衣衣。”
昨天崩的时候狂刷更新也没成功。。恨一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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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众口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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