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璟生长于西域,混迹于大漠,叔父曾着人教她凫水,但未精学。
两人一起跳下水,还未游到侧边,王璟便觉呼吸艰难,吐出不少的水泡,温璋见此,只好带着她重新回到水池上方。
“啊!”
温璋瞥了一眼抹了把脸正大口呼吸的王璟,心里止不住的嫌弃。
品性尚佳,可惜,水性欠佳。
“收回你那眼神!”王璟察觉,恶狠狠地瞪了回去。
“你二人,绝对逃不出去!”
原来,不知怎么解了穴的袁娘子此刻站在池边,收回了本想跳下水的脚,手腕一转,一条鞭子握在手中,轻柔一转,直冲王璟面庞而来。
王璟心中一慌,连忙憋气往水中钻去,堪堪躲开。
刹那,浮于水面的温璋,借助水势腾空而起,用匕首将鞭子打落,轻轻立于池边,“倒是没想到,袁娘子竟耍的一手好鞭。”
他分神注意着王璟,见她已然躲到安全的角落里,这才重新看向袁娘子。
“我也没想到,文弱公子竟会武功?反而是那利落女郎,竟手无缚鸡之力。”
不知怎的,王璟硬是从中听出一肚子的嫌弃来。
暗自撇嘴,提醒道:“她会香,要小心。”
她上去反而添乱,还会伤及自己,不如在水里,让温璋大展拳脚。
话音刚落,袁娘子率先发起攻势,“小娘子,你废话太多了!”
一鞭套一鞭,鞭鞭狠厉,温璋仅凭一把匕首,尽也显得游刃有余,饶是如此,王璟心里不免为其捏了一把汗。
同时,在心里重新审视起温璋的价值。
若从前只当温璋是她进入长安中心的垫脚石,那么现下,若不能为友,只能除之!
这般想着,杀念一闪而过。
紧盯着袁娘子扬鞭的身影,悄声将手举起,对准她,就是现在!
唰的一声,一根短针从她手中的戒指里弹射而出。
袁娘子顷刻倒地,不可置信的捂着脖子,手指间缓缓流淌出好多鲜血。
“干的不错!”温璋收回匕首,赞叹道。
被水浸湿的衣服贴合在身上有些难受,王璟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爬上来三两步走到袁娘子身边。
“石门的开关在哪?”
她凫水技术太差,若是可以,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袁娘子脸色苍白,却还是放声大笑,冷冷道:“这石门,只能从外面打开。”
王璟失望,扭头看向温璋,没好气的问道:“你能打穿它吗?”
这话问的,让温璋险些噎住,无语道:“我是会武,不是大力士!”
真想知道她这脑子怎么时好时坏!
“小娘子,与我作伴吧,这郎君会水,你可不行。”袁娘子说两个字停三个字,气虚微弱,嘴唇发紫,俨然中毒已深。
温璋捡起鞭子研究了一番,听到这话,走过来看到奄奄一息的袁娘子,“你还是想想,有什么遗言要说吧。”
“何需多言,都是废话!”王璟半分不想听,眉头紧蹙,想着如何能让自己在水里坚持的久一些,然后游出去。
温璋笑了笑,“将死之人的话,听一听也无妨。”
袁娘子借力靠在池边,歪着头看了眼这地方,才道:“我原是张家养女,自幼也算得宠,且与城中袁家幼子袁三郎是青梅竹马。”
她说话断断续续的,王璟没了耐心,却见温璋一脸的认真,只得耐着性子听下去,毕竟,她要出去还需靠温璋。
“顺理成章的,我们的成了亲。可惜好景不长,他患了病,只有城主手中的乌胶丸可以救他。”
“我去求城主,却只得了一句,病弱之躯,难成大事。”
“呵!我亲眼看着他在我面前断了气,可他那父亲,到死都没来看一眼。”
“这般凉薄,怎堪为人父。”温璋愤愤不平道。
王璟看他一眼,只见他双手握拳,眉头紧蹙,为袁娘子口中的袁三郎鸣不平。
可她心底毫无波澜,在西域,不说见死不救,便是易子而食也是常有的事,那些没了生计的人,家国回不得,异地无生存之处,常年的流浪之苦,被欺压的喘不过气,为了活着,什么都干得出来。
“是啊,这样的人,怎么能成为父亲呢?可偏偏,他是我的亲生父亲!”袁娘子忽然情绪激动,忍不住的咳呛,“这个秘密,是我在准备杀他的时候发现的。”
“我曾感叹世事不公,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养父却告诉我,公平,就是我得去争权。”
“有权,你想干什么都可以!于是,我成了城主。”
温璋疑惑地问道:“那你又为何,杀了全城人?”
“我没杀他们,是我的养父杀的。”
“养父?!”温璋惊疑。
“是啊,谁能想到,他是当路君部落的人呢。”袁娘子话音淡淡的,仿佛再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他把我抱走抚养,又将我送到食肆干活,与三郎相知相许,把我嫁进去,又给三郎下毒。”
她忍不住掩面而泣,“谋划二十多年,竟为了那一枚小小的乌胶丸。”
“哈哈哈哈哈,他怂恿我夺权,就是为了拿到乌胶丸,又在城中水谭处下毒,谋害了全城人。”
“一夜之间,人都没了,只有我因着头疼侥幸逃脱。”
“那你为何要杀害我们?”王璟忍不住问她。
袁娘子道:“后来,又来了许多人,可他们都是为了乌胶丸而来,我只能……将他们都杀了!”
原是将他们当成了为乌胶丸而来之人。
王璟又问:“这乌胶丸到底何物?”
袁娘子看她一眼,而又扭头抬眼望向顶部那颗最大的夜明珠,缓缓道:“传言它万毒可解,医死人,救白骨。”
王璟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袁娘子忽然情绪激动的大声喊道,随即呛咳起来,弯腰蜷缩在那里,嘶声力竭地喊道:“那是神医留给我天城的礼物!是上天的恩赐!”
她似乎还不满足,扭头看向温璋,想要寻求他的认可。
温璋道:“若真是神药,袁三郎怎会没活过来呢。”
他语气淡淡说出的话让袁娘子瞬间泄了力。
“若我没猜错,你根本没给他吃,对吧。”王璟并未心有怜悯,若有所思的看向那颗最大的夜明珠。
叔父曾说,一人临亡之际,最在乎的东西总要多看几眼。
她刚刚发现,袁娘子看那颗夜明珠多有数十次,尤其在提到乌胶丸的时候。
感觉到胸腔顺畅了许多,王璟深深呼吸了几口,走上袁娘子面前慢慢蹲下来,直视着她的眼睛,说道:“无论你有什么缘由,你所害之人的鬼魂最终都会反噬于你,而你,将永坠地狱!”
“我不怕!”
袁娘子说完,踉跄的站起来,又瞬间跌坐在地上,她嘴里的鲜血越流越多,眼神恍惚起来。
“你这是什么毒?”王璟看她的样子,将戒指还给温璋,询问他。
这毒凶狠,一击即中后让人瞬间无力,却又吊着她的性命直到现在,她知道些慢性毒,也知道立即要人命的毒,这种还是第一次见。
温璋微微侧头,淡淡一笑,起身站到她旁边,“高昌到底不比长安,七娘若有机会,还是来长安见识一番才好。”
这话虽无贬低之意,王璟停了还是有些许不舒服,奈何眼前容不得她任性,只好压下脾气,狠狠道:“我这等眼界狭小之人,如何能比的温郎君您呢。”
温璋仿佛没听出来她语气中的不满,纵身一跃,取了那夜明珠下来,“给你。”
王璟诧异,目光复杂,“你怎知道我想……”
她确有想法,想要温璋取下夜明珠好让她研究一番。
地上的袁娘子看见两人发现她的秘密,怒目圆睁,最终气绝而亡。
两人并未管她,王璟举起夜明珠放在头顶,借着其他的光线细细打量,见中间一条细缝贯穿,在手中轻轻一拧,夜明珠分成两半,银盒映入眼帘,打开一看,一颗乌漆麻黑的药丸放在中间。
温璋拿过其中一半的珠子,在手中转了转,放到鼻端轻嗅。
“并非什么夜明珠,只是涂了层会发光的颜料,在其它的光线下照着亮罢了。”他言语中颇为可惜,随手一丢,那半颗珠子落到地上。
将银盒的盖子扣好,温璋嘱咐道:“收好,万一真是神药呢。”
王璟似笑非笑道:“你不想要吗?”
这么诱人的东西,这人竟像对待糖豆一般。
温璋摇头,语气甚是温和,“于我无用,是你发现的。”
王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果断将盒子收入怀中,回去便让十一郎研究一番。
温璋瞧她面色逐渐红润,问道:“这么长时间,可缓过来了?”
王璟一愣,盯着他问道:“你听她说话,是为了给我时间缓缓?”
“不然?被水呛住后再下水,还是要缓缓,尤其是你这般水性不佳的人。”温璋接着道:“若是缓过来了,我们便出去吧。”
王璟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袁娘子,终是随着温璋下水离开。
她怜悯袁娘子,却也厌恶她。
没由来的,她想起那句话:“公平,就是得去争权。”
在水里憋气,任由温璋为她捂住口鼻,带她快速的游出水面。
无论是袁娘子,还是她,都想要一个公平。
所以,她最终会去长安,去那个争权夺利的地方,要回属于王氏一族的公平。
水池不深,不过片刻,两人便浮出水面。
如王璟所想,这里就是《异域志》中记载的潭水。
她呛咳几声,借着温璋伸过来手爬出水面,跌坐在地上。
“多谢。”
温璋微微挑眉,“我说过,你定会平安。”
“其实那里根本不是城主府,对吧?”王璟心有疑问,那地下宫殿进出不便,怎么可能是城主府。
“应当不是。”温璋也觉着不像,但这城里秘密太多,便是袁娘子的话,也只能信一半,这些故事,最终都会随着时间被黄沙掩埋。
一阵风过,王璟哆嗦了下,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嘴唇在水中冻的早已发白,此刻也不见红润。
温璋一时暗恼,竟没发现她的不对,可他自己的衣衫也是湿的,若非条件有限,他绝对不会让自己这般狼狈。
又听她连打几个喷嚏,温璋蹙眉,环顾四周,快速说道:“袁娘子从水中上来定要换干爽的衣衫,我去找找,你在这里等我。”
“哎!等等!”王璟连忙喊住他,“我和你一起去。”
“好。”温璋将她扶起,朝着最近的屋子走去。
果然,几个大樟木箱子摆放在屋内,两人打开一瞧,全是衣衫。
“这套像是新做的。”温璋指着他面前的衣衫说道,其余几个箱子里的都有浆洗的痕迹。
王璟点点头,拿起来轻轻一抖,衣衫展开,是一套青色襦裙,上面绣了些许兰花。
“我去外面等你,有事唤我。”温璋边说边拿起桌子上的蜡烛点燃,走了出去并且把门带上。
王璟也不扭捏,快速走到屏风后将衣衫换上。
这窗子还是油纸糊的,隐约可见温璋背对站立的身影。
她系带子的手一顿,连忙披上外衫,随意找了个包袱将湿衣服胡乱塞进去。
这衣服可是司祁辛辛苦苦熬了几夜做出来的,这么丢了太可惜。
打开屋门,听到声响的温璋转身,“换好了?”
王璟点点头,开口道:“我们再去找找,应有男子的衣物。”
温璋摇头,接过她手中的包袱,边走边道:“不必了。”他不爱穿别人穿过的衣衫,若非今日看王珏递来的衣物是新的,他也是不会换的。
倔驴子!
王璟赶忙跟上,也不再劝说。
两人走到城门口,温璋忽然转身看向城里,声音若有若无的,“还有这么多问题没有搞清楚,可惜了。”
“世界未解之谜那么多,若要什么事情都弄清楚的话,岂不太累?”王璟最后看了眼荒凉残破的街道,说道:“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从今往后,这里只会成为那些书籍记载的薄薄几页,偶尔被人提起感觉怅惘,慢慢的,就会被抛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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