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鹬蚌相争
宇唐从来都不是那种无所不能的“蜘蛛侠”。
五岁,手腕骨折,只因和同桌掰手腕;十岁,小腿扭伤,是大课间时不小心踩空楼梯;十三岁,指骨骨折,是体育课上被篮球砸到……诸如此类的事情很多,宇唐体质特殊,容易受伤,之后便很少再参加活动了。整个校园生活没有朋友,自然也就不太想上学了。
但是妈妈告诉过他,老天给他关上一扇窗就一定会打开某扇门。当他决定报考公大时,全家都是反对的,即使如此,他还是一个脚印一个脚印地走到了今天。
伤口能够自愈,当然人也可以。
在意识到自己的旧伤发作时,宇唐反而更冷静了,钻心的疼痛让他不得不紧张起来。
他将外套脱下,绑紧自己的胸腔。按照以往的经验,他的上半身不能用力,但好在这种经历太多,他的下盘很稳,只要能找到井壁上的缺口,就可以借力出去。
啪——
一颗石子正中他的眉心。
有人?宇唐停下动作,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井口上空回荡。
这人体重很轻,活动起来十分轻巧、灵敏,像是一只豹子,在井边来回摸寻。同时他的步幅很大但很快,习惯用脚尖走路,对附近的地形十分熟悉。
报案时间刚刚过去二十七个小时,能绕过这么多警力找到这里,除了同组过来勘察的三人外,宇唐想不到第三个人。
除非……
刚才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又来了。宇唐屏住呼吸,尽管知道对方看不见,但还是回瞪了回去。
然而对方并没有离开的意思,那一圈虚晃的黑边在悄悄试探,靠近的鼻息、眨眼、吞咽唾液、血液流动,等等,正在逐渐勾勒出一个完整而有具象的“人”。
之后又有东西掉下来,这回没有砸中宇唐,而是像回旋镖一般在井壁上撞击了两三次之后才落入浑水中。
那团黑影不再动,似乎发现了井底的异样。
“喂。”
一束刺眼的手电光从上方直愣愣地射下来,晃得宇唐一瞬间失明。
“警察!不许动!”
“……”
不用想也知道,现在亮明身份早就为时过晚。宇唐慢慢睁开眼,就看见这人丢下来一根很粗的麻绳,上面还掺杂着树皮,像是冬天用来捆树保暖用的绳子。
“自己爬上来。”
这声音听上去很熟悉。宇唐愣了一下,“你是谁?”
“我是谁你上来不就知道了。还是说你害怕,不敢上来?”
这还能忍?宇唐抓起绳子,本想借力往上爬,但因为雨天手滑,一下子扯到了伤口,让他闷哼了一声。
“受伤了?”那人问道。
“……不能告诉你!”
“怕就直说。”
“我都说了!不是胆小的事!”
“畏难是人之常情。”那人晃了晃挂在井壁上的麻绳,“不过你就不担心放走一个重回案发现场的嫌疑犯?”
宇唐一惊,“你到底是什么人?!”
“放心。是能帮到你的好人。”
话音刚落,又噼里啪啦地掉下来许多东西,还有一支防水的手电筒。
重获光亮之后,宇唐下意识捂住眼睛。不过这回有了心理准备,他背过去缓了一会儿,才开始小心翼翼地收拾起眼前的残局。
残块皮肤表面溃烂,还有凹陷下去的痕迹,推测凶手在杀人之后,先是讲人捆绑起来,然后再完成的分尸、抛尸。
而且现在是夏末,中午也有回热,体感在34度左右,下过雨后会有一小阵子的降温,但很快就会因为水分蒸发而返热。这口井相当于是闭塞的空调管道,积蓄的雨水增大空气湿度,使得尸体呈现出高度腐烂的状态,裸露在空气中的部分出现白骨,泡在水中的情况不明,需要更多的检查。
还好考了60分。宇唐深吸一口气,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汤老师的“大恩大德”。
随着手电筒一起丢下来的,还有一套十分专业的证据袋。等宇唐一一整理完毕,顺着绳子艰难爬上去后,那人突然冲上来抢走了他的袋子,问道:“这井里怎么这么脏,还有,这是什么?你在里面吐过?”
“不许动!举起手来!我的同伴就在附近!”宇唐没带配枪,只好用手电筒佯装,“把帽子摘下来!正对我!”
“看来给你60分还是便宜你了。”
在宇唐震惊的表情下,汤麦摘下厚厚的雨披兜帽,一张冷淡的脸上忽然露出十分复杂的笑容,“怎么,吓到了?”
宇唐被吓住,“汤老师??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路过。”
还没说完,汤麦突然伸手直奔宇唐而来,两指在他腹部中间的位置按了下去,刚好是错位的肋骨。
“我去……”
宇唐疼得差点喘不上来气,骂也骂不出来。他看着汤麦视线从自己的五官落脚直到肋骨附近结束,凝神思考,不知道在苦恼什么。
“宇唐,又见面了。”
汤麦从背包里找出绷带,看上去要五花大绑活吃了他。
宇唐迅速抄起手边的手电反向甩去,趁着对方有一两秒的暂停,一个撑手跳开刚才那个困境。
浑身上下散架的痛麻感让他有一瞬间想要骂娘,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人给扥回来了。
“如果我真想害你,你早就死在井里了。”
强光手电筒之下,汤麦像是一只山猫,琥珀色的瞳孔在黑暗中闪烁着光芒。
绷带如同护甲一般一圈一圈缠绕、固定,就连呼吸的张力范围都有限制,因此宇唐只能保持一个十分憋屈的姿势,以免任何的大动作会刺激到伤口。
“你是来出任务的?”汤麦问道。
宇唐一愣,“对……我是无意中发现了这口井,本来打算告诉谭队的,但是信号不好,再加上脚一滑,就掉进去了。”
“这些就是和主躯干相连的尸块?”
“汤老师你看过资料了?”
“随便瞥了一眼。”汤麦淡淡道,“说说你在下面看到什么了。”
“准确地说,这些是我摸到的。井下有四块完整尸块,基本判断是前臂和两腿,分别被插在水下的淤泥中,手指指骨指向天空,推断是在尸僵开始之前已经被人掰成了这个动作……”
“创口方向?使用的是什么样的凶器?凶手的惯用手是哪一只?尸块表面是否残存蛆虫?活的死的,状态如何?有无毒性显示?井壁有没有任何磕碰的痕迹?”
“……”
汤麦不抱希望地摆摆手,“算了。还有别的什么发现吗?”
宇唐立刻说道:“这个!一把菜刀!这么黑的井里,是我找到的!”
“再说说你待在下面的感受。”
“这很重要吗?”
“感性直觉也是推理方向之一。”
“没什么感觉……就是……”
“找东西倒是挺准的,就是见到尸体就吐,你得改改。”汤麦边说着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长盒子,打开之后是一把大小刚刚合适的手术刀,他解开其中一个尸袋,用刀尖挑起一个蛆虫,“虫子活性很高,看来生活的很好。”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应该不是毒杀。还想再补考一次法医学?”
宇唐脸上一阵潮热,尴尬地低下头。
“汤老师,我刚才看见有个人在井边徘徊来着……是你吗?这周围还有其他人吗?”
“那是你们刑侦队应该解决的问题。”汤麦摘了橡胶手套又换上一副新的,重新戴上帽子,“不过你的同事们暂时不会来了,他们抓到了一个人。”
这么大的事情宇唐竟然错过了。他刚要走,就见汤麦向反方向离去,就叫一声,“汤老师,这边才是回队里的路!”
汤麦没回头,却说道:“我说过我只是路过。”
“真的不考虑回市局吗?我们很需要你。”
“我只是一个门诊法医,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汤麦欲言又止,“但是我觉得,我们会再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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