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祸不单行
看宇唐一脸失落的样子，他们就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没事的，宇唐，真的不怪你，汤麦那个人很难搞的，我去了也不一定能成。”任绘揽着他的肩膀，用自己饭卡给他多刷了一碗冬瓜排骨，“你说对不？老谭！”
谭享点点头，给他倒上一杯热水，“汤麦从前名声很差的，你别在意。咱们仨都是彭老师手底下出来的，不辱使命，即使这件事没成，也不能泄气啊。”
宇唐看了很久，始终没有动筷子，“谭队，师姐，这些我都知道，就是……”
他倒不是因为任务没完成而难过，而是确确实实为局里没有法医这个现状感到担忧。即使现在从外面借调，保守估计他们还得连续再熬几个大夜，时间紧任务重。
“咋啦？姓汤的不会把你骂了一顿吧。”
“那倒也没有。从他那里回来我就有点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着凉了。”
任绘学过一点“望闻问切”的皮毛，先是让宇唐张嘴，扁桃体正常，再试体温，额头不烫。她又让宇唐转身，露出一大截又长又细的脖子，捏了捏，“疼吗？”
“师姐，你按摩水平不错啊。”
“少贫嘴！存心耍师哥师姐玩呢？”
谭享想了想，问道：“你去汤麦那里乱碰什么东西没？”
“他房间里干净得像个样板间……哦对，还捡到一个网球，顺手就搁在他桌上了。”
任绘一拍宇唐的手背，说道：“去别人家别乱碰东西！本来就傻！更傻了咋办！”
宇唐“嗷呜”一声，感觉更委屈了。
任绘想起什么事情，眼睛一亮，“对了，宇唐，今晚来个大活，我缺人手，你来不来？”
“啊？又叫我去做苦力？”
任绘白了一眼，“你是我亲师弟，怎么会让你干这种体力活！今晚我分给你一个小队，一共三个人，你们就负责滨海公园D3区，也就是最靠近案发现场的区域，找到任何东西不用和我打报告，直接找老谭。怎么样，师姐对你够仗义吧？”
谭享提醒道：“还是一个前提，注意安全，毕竟凶手还没找到，万事小心为上。”
有了自家师哥师姐这句话，宇唐的底气厚了一寸，“保证完成任务！”
他飞快干完满满一碗饭后即刻出发，一分钟都不想耽误。
下过雨的地面十分湿滑，给勘查工作增加了一定难度。宇唐当即决定分头行动，用对讲机及时沟通，如果提前完成任务就立即返队，以防出现任何意外。
起初，大家只是闷头干活，一进入状态后就开始自言自语，但只要说起学校，这些刚毕业没多久的新兵蛋子们，无一例外都会说到令人肝肠寸断的绩点问题，其中必然包括法医学。
“宇唐，听说咱们那老师挺难搞的，你那60分的法医学到底是怎么过的？”
“没什么难的，就是看看书，就过了。”宇唐摸了摸鼻子，尽管才及格，但自己也是这群人中唯一一个把法医学坚持到了最后的人。
“哟哟哟，大学霸，难怪谭队也对你那么好。”
“别瞎说啊，谭队对我们每一个人都很好！”
“哎，任队让你带组是不是也有想把你提成小队长的意思？领导，将来可要多带我出现场啊！”
宇唐在他们的起哄下不再吱声，只是一昧地埋头苦干。
就在一片漆黑之中，宇唐忽然发现了一处更黑、更深的缺口。
井？
而且还是枯井。
滨海公园的开放区域属于市民福利项目，全区免费，一天客流量可达上万，只有西北角这块与居民楼相接的区域，常年属于生活区与景区“打架”的状态。
这口枯井应该是后修的。从这里翻过一道围墙就是全市最大的“城中村”安置点，不少村民图方便就在公园里种菜，如此一来就得打一口井。
废弃的原因也显而易见，公园为了加强安保装上了防触碰电网，想进来必须要绕开山包从正门进去，这口井反而成了一件麻烦事。
因为是下坡，雨水几乎顺流而下，聚集在坡底。宇唐不得不解开皮带拴在树干上，借着凸起的石块，一个飞跃，稳稳落地。
“好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雨的缘故，这里的味道不是那么好闻，还混杂着某种腐烂的味道。
宇唐憋住一口气，往里看了一眼。
但是，如果正常人觉得麻烦的事情，反而成为了凶手的“避难所”呢？
宇唐抬头看去，从他所站的位置看向案发现场，不到二十米的距离，中间有一片郁郁葱葱的灌木丛阻隔，一高一低，刚好形成一个隐秘的夹角。
现在是晚上九、十点，细如针尖的毛毛雨下个不停，在上空形成一层雾状的漂浮物。这种雨是风吹不散的，如果案发当天，凶手就这么藏在井下，看着一名醉汉晃晃悠悠走到沙坑，被散发着恶臭的鼓包吸引……最后，这位唯一的目击证人被戏剧性地吓死，市局刑侦队的侦查因此陷入绝境。
对一个变态杀人犯来说，这无疑是一件“身心愉悦”的好事。
宇唐浑身发热，冷汗直流，本想把自己的想法赶快和其他人分享一下，却因为信号太差，始终发不出去。
此地不宜久留，要赶紧通知大队。正当宇唐想要爬出这个坡道，脚底突然一滑，居然“扑通”一声直接栽进了井底。
好消息是废井底下有湿泥做缓冲，没有伤到哪里；坏消息是对讲机因此报废，只能发出“嗡嗡”的电音。
还有手电筒，在咔咔两下爆闪之后彻底断电。宇唐迅速调整心神，集中注意。
这里没有任何可以用来借力的地方，他又试着跳了几次，回回都是打回原形。
有些不对劲。
井下的泥土比他想象中还要湿软，再顺着浓稠黏糊的臭水里一摸，居然拽出一个滑溜溜、哗啦啦的东西。
塑料袋。里面有东西。
因为太黑实在看不见，宇唐不得不把那团玩意儿举到自己的鼻前嗅了嗅——腥臭味，让他觉得熟悉又陌生。
一瞬间，久远的记忆穿刺进来。那还是他第一次上法医学的实验课，高度腐烂的尸体挑战人类感官的极限，即使带着防毒面具，那种独特的味道仍然记忆犹新。
难道……
顾不上脏，宇唐又在浑水里摸了一圈。
那堂课的最后，他吐得不省人事，自然不知道尸体的触感竟然是如此柔软和油腻，像是捏住了一块软趴趴的黄油。
他没忍住骂出了声，等冷静下来再摸了摸，竟发现了一整条人的手臂。这条手臂半截被插在泥里，还有已经裸露出来的指骨，硬生生地被掰成比中指的动作。
井的位置正冲着太阳升起的位置，如果天气好的话，五六点还能看到海上日出。
除了嘲讽，犯人这么做会有什么理由吗？
这里面估计应该还有其他散落的尸块，但宇唐不打算摸下去了。
倒灌进来的雨水刮得人后脑勺拔凉拔凉的，他总觉得井口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看，但事实上这里漆黑一片，黑到虚无。
宇唐还是吐了，纯属生理反应，吐完又后悔。胃里翻江倒海，上腹部突然卷缩，疼得发颤，像是胸腔里某块骨头被戳了一下。
他摸了摸，那是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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