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兔死狐悲
此时此刻的李维仁特别想嘬口烟缓缓，但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其实这件事相当简单，总的来说就是，张龙韬因爱生恨，杀人灭口；秦妮害怕被连累，本打算找张龙韬说清楚，但意识到那是案发现场时，才慌不择路抄近路逃跑，最终被当作嫌疑人抓住。
但不简单的是，被害人的身份，以及这起案件为什么会和盲刀案如此相似。
就李维仁的经验来说，谭享兜圈子式的讯问无疑是在浪费时间。于是他只好指挥起宇唐，“腿好了没？去楼下看看，听说上面调来个新法医。”
宇唐挪动了一下身体，很明显不太想去，更想留下来听审讯。
所有人都好像很喜欢宇唐那颗圆润的后脑勺，就连李维仁也不例外，照例从后面来了一下，骂道：“赶紧去！要是被人截胡我要你好看！！”
宇唐觉得这番话多多少少有夸张的成分。市局上上下下还有谁不知道联五队的威严，怎么可能会有人截胡？除非是不要命了。
好在两层楼只有十几个台阶，他一步并三步，刚摸到法医室的门，却迎面撞上一个人。
“汤老师？！”
汤麦被撞得七荤八素不知天地为何物，差点一个踉跄从楼梯上掉下去。还好宇唐眼疾手快把人就地捞起，这才避免二次悲剧的产生。
汤麦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的，再加上珍贵的眼镜被人一脚干碎，让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上更是雪上加霜。
“你是……宇唐？”
哦豁，完犊子。宇唐被吓得冷汗直流，尴尬地左手搓右手，“汤、汤老师，你没事吧？我不是故意的……要不连同上次的听诊器，你看看赔多少钱合适？”
“审讯结束了？”
市局的风都刮到市医了？宇唐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还没有。听说来了新法医，师父让我来楼上拿报告。”
“那你可以回去了。”
“哎？为啥？”
汤麦没有解释，而是越过他径直往里走去。
宇唐这才发现，他今天穿的不是前几日在医院看到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医生白袍，而是熨烫整洁的白衬衫和宽大到几乎能将人包进去的条纹开衫。
以及，他的臂弯上似乎挂着一套洗得干净的警服。
但名牌和警号好像不是他的。
“我是顺路的。”汤麦像是读到了他的画外音，快速解释起来，“我朋友就是你们市局临时抓来的壮丁，明天要开会，我给他送来。”
警服不是常服，就算是警察，也不是想什么时候穿就能什么时候穿的。宇唐打眼看了看，感觉这件警服不光洗得很干净，还专门请做西服的师傅帮忙按照位置线熨烫了一下，可见这件衣服的主人和汤麦关系很不一般。
“真的是朋友。”汤麦加重了声音，并放慢了步伐，“你的腿还没好？”
宇唐一瘸一拐地跟上来，说：“小伤小伤，再休息几天就好了。汤老师你在等我吗？”
“……眼镜被你踩碎了，看不清路而已。”
“我们最近都要忙飞了，就连痕迹和证物都来帮忙验尸了。唉……”
结果汤麦根本不接这茬，只是一味地往法医实验室里看。
“我也很忙。”
“我没有要催你回来的意思，我是说……今晚要不要留下来在食堂吃酒酿醪糟汤圆？初秋特供哦。我请客——”
不过还没说完，对面紧闭的大门突然被人推开。
“哎哟，小汤汤——”
要不是门上挂着法医实验室的牌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孔雀从动物园飞了出来。
出来的这个人烫着一头奇怪的卷毛，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应该叫周丞，是公安系统配备的心理医生，长得帅脾气好，和汤麦相比，简直就是翻版的灵珠和魔童。
至于谁是魔童——
“劳烦小汤汤亲自跑一趟啦。”周丞一下子勾住汤麦的肩膀，另一只从他体侧绕了一圈捞走外套，“还好是落在你家了，要不是你，人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汤麦冷脸，“那就少泡点酒吧。”
“那可不行，人生苦短，还有那么多帅哥等我把玩呢。”
“……”
“你也是，别天天吊着这一张冷脸，下次谁还敢带你出去玩。”
“那也比你被人甩了强。”
“……”
得嘞，还是回合制的。
宇唐跟裁判一样夹在两人之间，不得不开口，“那个，周丞医生，请问结果出来了吗？”
周丞甩甩袖子，“唉，我说你们刑侦队真是的！让一个学心理学的在这里搞什么尸检？加班要给双倍工资的，懂吗？”
“这不……特殊情况嘛。”
汤麦淡淡打断道：“他从前也是法医，完全可以独立尸检。”然后手一伸，“少废话，报告呢？”
“你看你们俩，一唱一和，欺负人家！”周丞哼了一声，“死者DNA比对出来了，算你走运，系统里刚好能查到他的记录，这家伙是惯犯，最近一次被拘留的记录是家暴，是同社区一个叫做张龙韬的人举报的。所以我估计是情杀没跑咯。”
“是陆家村小区？”
“这个小区啊，啧，乱七八糟，什么人都有，闹出过不少事情，导致周边的房价一跌再跌，市民举报电话都打到市长那边去了。我觉得之后你们刑侦队还得再去几趟，打听清楚。”
宇唐边听边记，“那被害者的名字叫什么？”
“曾力。”
“曾力？”
宇唐和汤麦异口同声道。
“干什么，二重唱啊？”周丞本来就够烦的了，现在身上一股子臭味，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们俩认识？不对，你们俩怎么会认识同一个人？”
汤麦不予理会，抱着手臂陷入沉思。
和宇唐一样，他们估计想的应该是一件事：几个月之前见到的那个无赖，就这么巧合一般死了？
宇唐先开口，“周医生，我可以进去看看吗？有些事情想确认——”
“哎！等会儿！”周丞拉住他，“难道我让你进去你就能知道了？去去去，小孩子别瞎凑热闹！”
慌乱中，宇唐下意识看了一眼汤麦。
“让他进去。”汤麦突然说道，“他不是小孩，他已经是警察了。”
“出了事你担着？”周丞上下扫他一眼，“上回你也这么说，让一个小屁孩参与尸检，可是结果呢？还是说你又厌倦了市医的办公环境？汤**医？”
沉默中，汤麦捏紧了拳头。气氛剑拔弩张，宇唐立刻打岔，“周丞医生，是谭队和李队让我来的，你总不能不信他们俩吧？”
“我又没说不能让你进！我的意思是要戴好护具！”周丞绕过宇唐，在汤麦锁骨位置轻轻一划，“至于小汤汤，你就先在外面等着吧，有消息我们会——”
结果汤麦根本没理会他的调侃，接过宇唐递来的防护用具，熟练整理了一下，便在大庭广众之下登堂入室了。
周丞被他刚才那个眼神吓个半死，转头和宇唐面面相觑，“你老师什么意思？”
宇唐默默道：“嫌你碍事。”
“死小孩，说什么呢？！”
不过，有汤麦在的化验室就像是在表盘上安上了轴承，一切都显得合理起来了。
不需要经过任何人的允许，他已经将手伸进了尸袋，好像在凭手感摸索什么。另一边，实验员们已经从调出了被害者的档案，系统显示DNA匹配率99.8%，确是曾力。
有照片不看，非要搞这一套。这让宇唐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肋骨，视觉和触觉同时产生，让他感觉上腹部一阵酥麻。
“汤老师在……摸骨？”
周丞早已见怪不怪了，“他脸盲晚期。反正给他看照片他也不记得曾力长什么样，让他摸吧，摸个够就知道了。”
没一会儿，汤麦抬头，眼神坚定，点点头，“是曾力，我可以确定。腿骨上有一处未愈合的伤口。”
“幸苦了，汤大师。当法医真是屈才了，真应该让你去足浴中心试试。”周丞头也不抬，在化验报告上打了个勾，“其他的呢，还有什么发现？”
尸袋物归原位，汤麦摘掉手套，精准无误地丢尽医疗垃圾箱。他挤了不少的消毒液，边洗边说：“切面平整、干净，刀刀精确，不是一个瘦小的女人所能做的。而且这个人应该很了解人体结构，能够准确地捆绑、落刀、分尸，很不简单。”
周丞顺着他的思路在报告上画下一个圈，转身将这个问题抛给了宇唐。
目前三队还没有消息，张龙韬的信息也在确认中。但说到具有人体结构专业知识，且没有不在场证明的人，现场就有一个。
宇唐深吸了一口气，“汤老师，要不你还是跟我去一趟审讯室吧。”
汤麦被盯得微微抖了一下肩膀，“为什么？”
“你……真的不知道秦妮为什么会出现在废井边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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