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缓缓驶离办公大楼，枫红扒着车窗看外面的景物随之加速后移。自己跑动的时候没觉得身边的树在动嘞，进城里坐车就是不一样嘿。枫红这次没被安全带绑在椅子上，窗外全是建筑，白的花的透明的反光的，高楼低楼圆的方的，枫红从车窗上挪下来，觉得已经看够了。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现在已经完全离开那个有平原树林，需要看天气看能力经验，捕猎，找安全的地方，标记领地，过得原始又混沌。是生命的本能，靠活下去的念头推动行为进行。
之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似乎应该考虑一下这个问题。枫红偷瞄一眼身旁的人类，乌鸦好像提到他有一个还算高贵的身份。
忘了。枫红放弃了思考，今日用脑过多，用膳甚少。
“什么时候吃饭？”枫红在车里探索完了一圈，环境安全警报解除，现在很大胆地爬回椅子上去问他的人类。
“到家就能吃。”时全抱着猫的小包，有点分量，能摸到罐头的形状。
枫红一上车就开始拿脚踹包带，他上车的时候一只脚卡进背带拔不出来，撇着耳朵在试图用啃断背带来解决问题。时全赶紧出手，再不帮忙就能看到一团肢体扭曲的小猫了。
他之后一直没出声，猫还没有要管理号随身物品的概念，抖过毛就去看窗外。他给时间让枫红适应新环境，安静地观察这只会说话的猫。他接受设定的速度很快，城市中有不少混在人群中的成精了的妖怪。
妖监部虽然有宣传组，但为避免引发社会恐慌只能一步步来，时全实属例外。他签了保密协议，除了日常无法避免的人，不能主动将妖怪的事情对外大肆传播。
“当然要是稍微漏两句模棱两可的话，宣传部会很感激你的。”接待客服兼宣传在走流程，悄悄传递了这样的信息。
时全对妖怪没什么看法，就算跟他说鬼神都是真的，他也只当接受了一条新知识。
他对枫红好奇，但因为对方是开了智的生物，不得不多次提醒自己。这不是一只普通的猫，不能乱抓人家。何况沙沙猫的确不能算普通的猫，如果没有被捞出来，猫大概会被运去地下拍卖场，他们能捞上一笔。
会有拍来做宠物的人，也有喜欢皮毛的人，多数源自一种炫耀展示财力的心理。
时全曾被邀请去过一次，是违规的灰暗地带，拍卖会场的占地不大，展品一个比一个刑。
受邀的人不多，因为场所特殊性都有独立的房间。隔离单间离展品有段距离，可以从单向玻璃上看，也配有近距离的屏幕。周围昏暗，灯束调整偏色打在展品上展示它们的魅力。时全的物欲不高，他之前听说过但只是好奇，正巧收到了邀请就来看看。
压轴的是一只犬科动物，罩着布的笼子被推上来。遮光的布被掀开，光束打进金属笼子，与先前的器物同等待遇。里面的生物蜷在笼子的一角，它状态很差，呼吸急促得像是应激，紧张得不住舔鼻子。
时全在视频网站上见过，是一种生活在中高海拔地区的中型犬科，纯白的毛厚而密。
为保证拍卖品还活着通常不会放太久，这只大约是刚到的货，怕麻醉影响展示的效果，也就没人敢放它出来收拾打理一下皮毛。它就这么胆战心惊地被拖出来放在最中心，沾了灰的毛有些脏，一簇簇地凌乱地支着，全然没有在原生态环境里的那种吸引人的美丽。
价格被拍得很高，时全在自己的号码牌上留下一串数字便提前离开会场，后面的拍卖品已经没兴趣看了。
同是被偷猎的对象，眼前这猫显然状态不是一般的好。他要是呼吸起伏过快，时全会觉得他是对外界太好奇又在车里上蹿下跳导致的过分激动。
是的，客观的角度来看，猫在车里乱窜，而不是枫红自己认为的只是探索了一下新环境，这辆车。
时全住得不算远，大约二十分钟不到的车程。妖监部在市区外环，公寓在公司隔壁，公司在市中心。他在这个小区买了上下两间房，自己住下面的，上面的空着放放杂物或作客房。
现在还能给猫住。他想猫应该不会很吵，买的时候就是担心楼上走路吵人，要是带孩子的家庭更是容易有咚咚的跑步声。时全习惯自己住，他只约了保洁一周来一次。在这方面他始终信不过机器，宁愿花钱花时间联系清洁团队，几年下来有一位固定的阿姨每周来清扫。
时全将她划为备选知情人，身边常联系的人过了一遍，有概率见到枫红开口的不出十个。他脾气好，人缘一向不差，但能交心的朋友只有出国前的同学与发小。
司机在地下车库换到自己的车离开，时全带枫红去认电梯记回家的路。下午两点进出的人不多，枫红不让他抱，自己跟在脚边走。
水泥地硬硬的，有细砂浮灰踩得肉垫干干的，脚感不好，2分。画线条和剪头的地方稍微好点，2.5分。
“我家在16楼，你记好数字。”电梯里没人，时全可以放心跟枫红说话。刷卡摁电梯楼层，给枫红指了位置，圆形按钮摁过之后会亮，枫红不认识数字但他记下了按钮位置。
“之后你自己住可以住17楼。”时全贴心地暗示猫以后化人形了也能住他家，猫在电梯里打转没啥特殊反应。
这猫好像没听懂，猫比想的笨一点。时全在心里给枫红打标签，笨蛋小猫。之前在车里肚子饿了不闹腾，再贴一个，听话小猫。
枫红在专心研究人类建筑，电梯上升让他有一点紧张，但没有后续变化又很快放松下来。他继续给地面评分，瓷砖地透心凉，但是光滑面，不硌脚，4分。电梯里的气味比较复杂，有人味有狗味，枫红不喜欢，悄悄蹭了几下爪子，留下自己的味道。4.5分。
叮，到了楼层，电梯门一开他就从时全脚边率先挤出去。
时全差点踩到他，刚要开口看着扬起的小猫脸，咽回去了，扫上指纹开门：“这边是左，左边是楼梯间和垃圾房。这边是右，这里是我家。”
枫红踩上了木头地板，喜欢！屋里很干净，东西不多排列有序，空出大片的客厅，他进入巡视领地模式，这就要进去标记一片新的领地。
尚未开始的流程被当场终止，一双手把他抱了起来。他不愿意，被拎成个凸，无处借力，拉成了一根猫条。
枫红生气大叫：“你做什么！”
时全拎着猫换拖鞋：“你没法换鞋，所以进门先擦脚。不好意思，这是我个人对卫生的一些要求。”
时全把猫肚子朝上放在腿上，猫缩回去折起来不再是老长一根。他用湿巾给猫擦脚，一根一根指头擦，扣到指头缝，猫忍不住张开爪子，指头分的开开的：“你毛还挺软的。擦完就能走了，下次我给你准备一块湿毛巾，你进来的时候蹭一下爪子。”
鉴于湿巾擦下来黑黑的，枫红忍了。天天舔的爪子，怎么能那么脏！他不叫了，老老实实让人擦，第一次生出“丢人”的感觉。
“好了。现在可以走了，你有什么打算？”时全不介意，脏了的湿巾丢进垃圾桶。猫天天在地上跑怎么会不脏呢，何况应该是停车场比较脏。他撒开猫，枫红从他腿上翻身落地，大概是有点痒埋头啃了啃湿湿的脚爪子。
“要吃饭，要标记领地。”枫红没什么计划，肚子饿了要吃饭，确定新住处要圈地盘。
时全给他开了罐头，扣进前一天新买的宠物碗里。两个嵌在木头架子上的，画了鱼骨头图案的圆形瓷碗，一个放了罐头一个放了水。
枫红坐在架子边埋头苦吃，他确实是饿了，一顿能吃大半只野鸡，一罐85克的罐头只能给他当零食。
耳边絮絮叨叨的，是人在讲规矩。枫红忙着吃饭，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不知道时全在叨叨什么东西。等他把碗舔干净，又吧嗒吧嗒喝过水，才发现人已经盯着他有一会儿了。
“？”
“你，听明白了吗？”时全试探询问。
坏了，一个字没听。枫红咽了咽口水，撇下耳朵，心虚地移开视线。
时全心里有底了，猫是单核处理器，他开始他的演讲：“来，重复一遍。”
“不可以不擦脚直接进屋。不可以在家里随地尿尿，我会教你用马桶，但你喜欢的话也可以用猫砂盆。窗帘沙发被套椅子都不可以抓，抓板可以，猫爬架上也有能抓的地方。”
“有什么食物的喜好可以跟我说，我定了找人送来，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试一些你没吃过的食物。”
“出门不能说话，家里来人了也不能说话，但是你可以喵喵叫。我们可以定一些暗号，比如叫一声是同意两声是有意见。你没法用指纹开锁，所以想出门得跟我说，我会找时间带你出去。那边你的小包我挂在门口架子上，有需要的你可以自己拿。”
他看了一眼猫的毛爪子，叹了口气意识到这份“人类教师”的兼职好像是个不小的麻烦：“还是喊我吧，我帮你拿。还有什么问题吗？”
枫红听得脑子晕晕的，他从坐着改为趴下：“你们人类规矩好多。”
时全认可他：“等你能化人形了会有更多规矩。”
忙了一天，都有些累，他们度过了一段安静的休息时间。枫红在家里转了一圈为最后一种地面打上分，柔软的地毯，满分！
饭点，时全动手做饭，给田先生打电话询问枫红的饮食。于是枫红有了一小碗水煮肉和南瓜作为晚饭，熟肉对他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和罐头里的肉不一样的口感。
“我觉得，还行。”猫的牙齿构造导致他无法嚼烂嘴里的肉，熟肉不比生肉滑溜，于是伸脖子艰难吞下了那块紧实的肉，“有点噎。”
他收获一份切成小块的肉，人是好人。
他报以半夜蹦迪展示自己的活力，打破了时全对猫的刻板印象。
时全制止了兴奋的猫，躺回被子里怎么想不通，猫为什么跑步声大得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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