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顺天府,顾时珩轻剑快马,一路南下,路过一小村,名曰郎溪。
其村落田野交错,鸡犬相闻,农人正在除去冬日的冻泥,为如春播种所做准备,俨然一副安然之景。
顾时珩行至村头,见一农家小院,有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身着花衣,站在院们之前,正踩在小凳之上贴年画,
谁料她身量太矮,如何也够不着,似是察觉有人看她,回头一看,眨了眨眼睛,眼睛扑闪扑闪得,仿似朝露,望着顾时珩,陡然笑了。
“哥哥——!”
孩童未经世事,见到好看之人便喜欢,顾时珩站在远处,一身暗红色长衣,齿如编贝,唇如激朱,自讨得她们欢喜。
顾时珩听到此话,却骤然怔愣在了原地,无可避免想起顺天府外来安镇的那么一刺,此时他抚过肩胛骨一侧,似是还能感觉到隐隐作痛。
那姑娘看着他,又笑着喊了一声,“哥哥!”,顾时珩迟疑片刻,终缓缓上前,骤然也跟着笑了,微微低下身,道,“你这贴得是什么画儿呀?”
那小姑娘听到此话,立即把年画展给顾时珩看看,顾时珩笑着称好,那小姑娘转头还想再挂,却仍够不到,转头望向顾时珩,虽没说旁话,眼底却有一股请求。
顾时珩望着她的背影,迟疑片刻,终开了口,道,“那我抱你,好不好?”
那姑娘听到此话,骤然眉开眼笑,深深地点了点头,道,“嗯!”
顾时珩低身,缓缓将小姑娘抱起,举到了稍稍高些的位置,让她将年画贴好,待到完工之后,顾时珩还未来得及放她下来,那小姑娘突然转身,又喊了一声,“哥哥——”
顾时珩低眸,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那姑娘突然从内衬里掏去,顷刻之间,他周身汗毛竖起,冷汗横流,骤然紧绷,却还是下意识没有松手。
而突然之间,那姑娘从内衫里掏出了什么物件,定睛一看,竟是一方被油纸包着的糖果。
顾时珩眨了眨眼,略有些不知所言,那姑娘骤然取下油纸,朝顾时珩唇边递去,道,“送你的!谢谢大哥哥抱着我贴年画!”
顾时珩哑然失笑,微微张嘴,咬下了这一方糖果,只觉得沁人心脾,当真很甜。
再度南下,顾时珩于乾元元年正月二十,抵达临安府。
寒冬已过,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西湖之处,好一副烟雨朦胧的初春之景。
顾时珩靠在断桥之上,心底骤然响起那日山丘之上,顾时翊看着他眼眸亮堂,说着划江而治,他要在临安建都,在西湖旁修皇宫一座,可是此时此地,没有皇宫,没有顾时翊。
“你真会选地方,顾时翊。”顾时珩望着远处孤山,忍不住开口,道,“此处,真的很美。”
自断桥而过,顾时珩顺着白堤,一路向南,或是出了太阳,湖边人骤然多了起来。
街边小贩不停叫卖,偶有几个大人牵着孩童的手,嬉笑奔跑,放着纸鸢,顾时珩形单影只,穿梭在人流之中,顺着前进,而突然之间,竟听见远处传来了一声铜鼓声响。
“上三骰下单成,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顾时珩遥遥望去,只见不远处撑着一把巨大带帷幔伞盖,而在其之下,摆着一张木桌,周遭围了不少人。
竟没想到这光天化日之下,还有人把这赌桌摆在了西湖边上,既觉荒谬,又觉几分好笑,他没心思没凑热闹,扫了一眼便想走,谁料这时,这不远处突然传来了一声轻笑,道,“诶,你可又输了,王公子。”,话语戏谑,分明耳熟,让他仿被雷劈了一道,怔愣在了原地。
在伞盖之下,顾时翊一身紫衣,坐在交椅之上,双手张开,大马金刀,嘴角略有笑意,望着对面之人,眼底分明是势在必得。
“哎呀!翊公子可当真是天下圣手。”
“又赢了,天哪!”
这周遭人感叹一声,那王公子汗如雨下,也只好把面前银子递了过去,而就在这时,一旁的小厮又重重地敲了一声铜锣,道,“下一位——!”
“哎,赌不过他,不赌了不赌了!”
“走了走了。”
众人说道,一时之间,这围着顾时翊的众人都走得一干二净,将这堤坝留给了他们二人。
顾时珩仿似周身上下都灌了铅似得,一动不动,顾时翊突然侧头,目光落到他的眼眸之中,并无半点诧异,反而笑意玩味更甚,道,“大美人,要赌吗?”
“赌输了又如何?”顾时珩还是站在原地,死死地盯着他的面庞,“赢了,又如何?”
“输了就以身相许嘛。”顾时翊遥遥看他,嘴角勾起一个弧度,道,“赢了,我以身相许嘛。”
顾时珩站在此处,只觉气血翻滚,只再看了顾时翊一眼,突然之间,转身便走。
“欸,欸大美人,生气了?”顾时翊喊了两句,未能止住顾时珩脚步,急忙起身,跟了上去。
顾时珩脚步很快,但顾时翊亦是身高体长之人,未落得下风,见顾时珩近在咫尺,他想去拉他的手,谁料突然之间,顾时珩猛地侧身,拔出匕首,猛地将他按在墙上,匕首尖对准喉结。
顾时翊被撞得七荤八素,反倒看着他的匕首,笑意未减,“不是吧,又来这招?”
“…” 顾时珩眼眸发红,说不出话来,顾时翊垂眸,看他眼底,眨了眨眼睛,道,“真生气啦?”
顾时珩抬眼看他,心底酸酸楚楚一片,道,“我以为你死了。”
“那你为我流眼泪了吗?” 顾时翊侧头看他眼底,问道。
“……”
“我想流了的吧。”顾时翊突然笑了,手落到顾时珩的左臂之上,一寸一寸往下摸去,直到摸到了那温润的玉镯,终笑进了心底,道,“你能来这里,我已经明白了,什么都明白了。”
玉镯为定情之物,其原本便有束缚之意,意欲甘愿为爱套上枷锁,而此时此刻顾时翊的手顺着镯子,紧紧地圈住顾时珩的手腕,密不透风,无处可逃。
顾时珩心底一声声地闷响,抬起头来,望向顾时翊这双凤眸,竟觉心弦在一点一点的发颤,顾时翊目光落到他眼中,亦收下了些许不正经,道,“实则,我没想过你会来这里。”
顾时珩又看了他一眼,顾时翊轻笑一声,似是有些自嘲,道,“我经常想着我一生,倒像是个笑话,醉中逐月,雾里看花,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在那时,我竟觉得,拱手河山,能换你一滴眼泪,那也是我赚了。
“可我要是真的死了…”顾时翊这般说道,侧头望他眼底,道,“又如何能知道,这滴眼泪,到底换到没有,你说是吗?”
顾时珩缓缓闭眼,亦接受了这个解释,顾时翊死遁,自是最好的结果,可是他心底仍愤愤不平,骤然抬眼,道,“那你既然活着,为何不回来找我?!”
“怎的,只准你死这么多次,不准我?”顾时翊眨了眨眼睛,继又问道,“莫说是我,你也是如此,若不是生逢大变,经历生死,恐永远都看不清,是不是?”
“看不清,什么?”顾时珩眨了眨眼睛,开口问道。
顾时翊抬眼,笑容更甚,指尖落到他心口之处,轻轻地点了点,道,“这里,也是我的。”
顾时翊竟在西湖中央的湖心岛,建了一座汉府,虽不是比不上王府,但亦是雅致非常。
亭台楼阁,雕梁画柱,四处皆是名人墨客的墨宝,绘画,来往之人亦都各个高谈阔论,谈笑风生,说得亦是琴棋书画,墨艺技法,此地真乃一才子佳人的世外桃源。
顾时翊说他至此不理朝政,从此寄心山水之中,修书攥文,赏花听雨,清溪浅水行舟,微雨竹窗夜话,客至汲泉烹茶,抚琴听者知音,又何尝不算是极乐?
顾时珩听见此话,心底亦松了口气,顾时翊却侧头看他,道,“不过这还不是最乐之事。”
顾时珩心底无奈,知他想说什么,果真见顾时翊逼了过来,笑得风情,道,“无法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此生亦无憾了。”
虽嘴上如此说,一到了深夜,顾时翊还是将顾时珩领去了主厢房旁边的东厢房,便知此事急不得。
沐浴更衣之后,顾时珩身着了一身单薄的丝绸里衣,三千青丝落于肩头,烛火摇曳于他俊美的面庞之上,濯濯如春月柳,何其轩轩韶举,
骤然之间,门外响起了敲门之声,顾时珩手骤然攥紧,轻轻地喊了一声,“进。”,顾时翊将门推开,一身黑衣,穿得周正,但一股白芷香气铺面而来,明显是刚沐浴过的。
他手上抱着一层鹅绒羽被,往顾时珩塌上一扔,道,“临安夜里凉,这还是湖边,多盖两床。”
顾时珩点了点头,只觉得口舌干哑,空气亦有些燥热,这等事情顾时翊自可以叫下人来做,何需亲力亲为,可是他为何来此,二人心照不宣。
顾时翊看他,目光顺着那修长的脖颈,延锁骨而下,至洁白胸口处将遮未遮的位置,亦觉得五脏六腑似是烧着一团火,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道,“我先走了,你好好歇息。”
言尽,转身便往外走,顾时珩下意识站起身来,喊了一声,“顾时翊..”,而突然之间,顾时翊骤然回头,朝他大步流星而来,手抚住他的后颈,重重便吻了上去。
他的呼吸燥热,带着股他特有薄荷香气,找准缝隙,轻而易举便长驱直入,仿似一条蛇钻进了五脏六腑,顾时珩被他吻得有些喘,步步后退,脚后跟重重地撞在了床脚之上,身躯不稳,而顾时翊这时骤然抬眼,眼底带笑,一把推在他的肩膀之上。
顾时珩摔入床榻之上,顾时翊手落在自己腰间,骤然取下腰带,又俯身上来,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不会再放过你了,顾时珩。”,言尽,又低头吻了下来。
呼吸交融,唇齿交错,顾时翊虽不会武,但是攻击性举世少有,顾时珩手落到他的脖颈之上,试图回击,又被一把拽开。
顾时翊顺着他的脖颈一路向下,手上亦不闲着,绕到后腰,打着转圈,顾时珩只觉周身上下,软成了一片,眼看便要丢兵弃甲,溃不成军之时,突然伸手,搂住了顾时翊的脖颈,缓缓开口,带着喘/息,喊道,“七…七哥..”
顷刻之间,顾时翊仿似被闪电劈了一道,陡然停下方才动作,怔愣在了原地,找准敌人破绽,这自是鬼将秦衍最擅长之事,陡然圈住顾时翊腰腹,腰间用力,顷刻之间,二人上下颠倒。
顾时翊被按在床上,望着身上这摇曳的桃花眼,才后知后觉,这人是在给他耍计谋,继而又想反击,顾时珩的唇落了下来,一边吻他,一边喊道,“七哥…”
秋风激起一片惊鸿,一声一声,喊入了顾时翊的心底,他那死死钳住顾时珩衣衫的手,终慢慢卸了力气,搭在了他的肩头,望着身上那人,哑然失笑。
一夜未眠, 清晨之时,顾时翊赤着半身,低头玩弄着顾时珩洒在腰间的长发,顾时珩方方平躺而下,被他弄得有点痒,伸手去抓他手掌,道,“你幼不幼稚。”
“我幼稚?”顾时翊轻哼一声,略低威胁的看了他一眼,突然间低头,一口咬在他的侧腰之上。
顾时珩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伸手去拽他胳膊,二人在这床榻之上,你来我往,道似打起来了一般,顾时珩微微用力,终将他按在了床上,一双眸子看他,又喊了一声,“七哥…”
顾时翊便听不得他喊七哥,一听便浑身上下使不出半点力气,笑着摇了摇头,缓缓伸手,指尖落到顾时珩侧脸,一开口,语气又是戏谑,道,“世事无常,这他娘谁能想得到呢?”
的确世事无常,顾时珩心底暗自想到,若告知年少时的他有朝一日会跟顾时翊同塌而眠,恐他死也不会相信,可如今到了这地步,竟觉也是未尝不可了。
顾时珩应了一声,轻轻低头,枕上了他的肩膀,顾时翊手落到后腰之上,便有一时没一时的拍着,道,“你什么时候走?”
顾时珩眨了眨眼睛,微微一愣,如今心境不同,一开口竟是,“你这就要赶我走了?”
顾时翊骤然笑了,道,“你可别倒打一耙,说我要留你,你便能留下来一般。”
顾时珩沉默,自是默认,顾时翊的手落到他的后腰之上,轻轻地画着圈,道,“西境你一年到头,总得回去住个两三月,顺天你也得回,世人都说江南春日好,日出江花红胜,春来江水绿如蓝,那每年除夕之后,你都来西湖陪我赏花,如何?”
顾时珩抬眼,望见他双凤眸之中,轻轻点头,说,“好。”
乾元元年三月初一,顾时珩在西湖住了一月之后,辞别顾时翊,独自一人再度启程。
快马轻裘,终于三日之后,半夜的朦胧月色之中,抵挡苏州城外。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顾时珩行至太湖之旁,见湖面烛火摇曳,一船夫翘着二郎腿,正在打着鼾熟睡,听见顾时珩脚步声,骤然惊醒,急忙起身问道,“客官,坐船吗?”
顾时珩点头,掏出二两银子,递给了他,道,“有劳。”,言尽,便行上了这艘孤舟,那船夫自喜笑颜开,急忙撑杆,将小舟划动。
月色洒落湖面之上,将万物笼罩成一片朦胧,不出一个时辰功夫,远处的湖面之上映出些许澄光,一道朝阳划破云雾,自九霄而来,天已快亮了。
顾时珩坐在床头,任由这炽热的光照射在他的面庞之上,他的眼前乃是宽阔无比的湖面,朝阳升起,终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那船夫船划到一半,才想起了什么,急忙开口,道,“诶,公子,方才倒忘了问您,您是要去何方?”
顾时珩看着朝阳,将他的心底点燃,将身子放松,找了个让自己舒服的姿势,靠在了船头。
一时之间,仿佛少年时九皇子,与风霜满身的西凉王终成了一体,他望向远处,缓缓开口,道,
“天下。”
全文终
终于完结啦!不只是珩连带我也长舒了一口气,很感谢大家的支持!!也跪求大家多多评论分享一下自己的感受看法哈哈,可能会有两个小甜饼番外!!啵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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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章 第 1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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