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嘶哑却斩钉截铁的“住手”,像一道撕裂浓雾的惊雷,狠狠劈在凝固的空气里。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齐刷刷投向小路另一头,篮球场高墙投下的浓重阴影处。
一个身影,扶着冰冷粗糙的围墙,艰难地、一步一顿地从阴影里挪了出来。宽大的黑色连帽卫衣像裹尸布般罩在他身上,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薄唇和线条冷硬的下颌。他的身体虚弱得仿佛随时会散架,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踉跄,后背甚至需要紧紧贴着冰冷的墙面才能勉强支撑住不倒下去。
然而,当他缓缓抬起头——
帽檐的阴影下,那双眼睛露了出来。
不再是空洞,不再是脆弱。
那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玉石俱焚般的冰冷火焰。
瞳孔深处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却被一股更强大的、不顾一切的决绝死死压住。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非人的平静,仿佛所有的情感和痛楚都被抽离,只剩下纯粹到极致的意志力在驱动这具残破的躯壳。
是宋尧茂。
元奉倾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巨大的震惊和一种灭顶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
他不是……他不是被江漫芦接走了吗?
他不是该在家里……不,在那个冰冷的牢笼里静养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
“操!哪来的告发子?找死啊?!”光头壮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了一下,随即看清只是个虚弱不堪的少年,顿时狞笑起来,唾沫横飞,“识相的给老子滚远点!不然连你一起……”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宋尧茂动了。
他扶着墙,极其缓慢地、一步一步地,朝着光头壮汉的方向挪了过来。每一步都牵动着身体,带来剧烈的疼痛,让他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更加惨白透明。但他没有停,也没有看任何人,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死死地、穿透性地锁在光头壮汉那张凶恶的脸上。
没有愤怒的嘶吼,没有威胁的咆哮。只有一种无声的、如同实质般的巨大压迫感,随着他缓慢而坚定的逼近,如同冰冷的潮水,层层叠叠地弥漫开来,瞬间笼罩了整条小路。
光头壮汉脸上的狞笑僵住了。他身后的打手们,那些原本拎着棍棒、凶神恶煞的汉子,此刻竟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脚步微微后移,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眼前这个少年明明虚弱得风一吹就倒,但他身上散发出的那股不顾一切的、同归于尽般的冰冷气势,却让他们这些刀口舔血的人都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你……你想干什么?”光头壮汉色厉内荏地吼道,声音却明显有些发虚。他握着棒球棍的手紧了紧。
宋尧茂没有回答。
他依旧沉默地、艰难地向前挪动,距离光头壮汉只有三步之遥。
甚至没有看那些闪着寒光的棍棒一眼,仿佛它们只是空气。他的目光,只锁定着光头壮汉的眼睛,那眼神冰冷、专注,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穿透力,仿佛在无声地宣告:你敢动一下,我就和你一起下地狱。
空气仿佛被冻结了。时间也仿佛凝固了。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宋尧茂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光头壮汉的额角渗出了冷汗。他握着棒球棍的手微微发抖。对上那双眼睛,他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恐惧。那不是对暴力的恐惧,而是对一种纯粹意志和疯狂决绝的恐惧。这小子……是个疯子!真不要命的疯子!
“妈的……给……给我……”光头壮汉咽了口唾沫,想强撑着下令砸摊,声音却卡在喉咙里。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
“干什么的?!都给我住手!”
一声洪亮威严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骤然炸响。
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几道强光手电筒的光柱如同利剑般刺破小路昏暗的光线,精准地打在光头壮汉和一众打手身上。
教导主任许建国,带着四五个手持橡胶警棍、身材魁梧的保安,如同神兵天降,从校门口方向疾步冲了过来。
许建国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如刀,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势瞬间镇住了场子。
“光天化日!在学校门口聚众闹事!还持械威胁学生?!”许建国怒目圆睁,声音洪亮,带着雷霆般的震怒,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光头壮汉和他身后那群明显是社会混混的打手,“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光头壮汉和他手下的人瞬间慌了神。
他们不怕学生,不怕摊贩,甚至不怕一般的冲突,但面对代表着学校权威、身后还跟着几个虎视眈眈保安的教导主任,那种来自秩序和规则层面的压力,瞬间击溃了他们的凶悍气焰。
“这……”光头壮汉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脸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试图辩解,“误会!都是误会!我们……我们是城管!这小子非法占道经营……”
“放屁!”李格文立刻跳出来,指着光头壮汉鼻子骂道,“你们是狗屁城管!连证件都没有!上来就踹桌子砸东西!还威胁学生!许主任,他们是流氓!是来砸元奉倾摊子的!”
“对!他们就是流氓!”
“许主任,他们刚才好凶!”
“还想打人!”
周围惊魂未定、但看到学校保安来了的学生们也纷纷鼓起勇气,七嘴八舌地指证。
许建国的脸色更加阴沉,目光如冰锥般刺向光头壮汉:“非法占道?就算是城管执法,也要出示证件,文明执法!你们这叫暴力行凶!持械威胁!我看你们就是社会上的流氓团伙!”他大手一挥,对身后的保安命令道:“把他们都给我围起来!一个都不准放走!马上报警!”
保安们立刻上前,橡胶警棍横在身前,形成包围圈。
“别!别报警!”光头壮汉彻底慌了,额头冷汗直流,“误会!真是误会!我们……我们是陈老板的人!陈富义老板!您认识吧?是他让我们来……来请这位小兄弟聊聊的……”他试图抬出陈富义的名头。
“陈富义?”许建国眉头一拧,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我管你是陈富义还是李富义!敢在嘉和中学门口撒野,威胁我的学生?!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他指着光头壮汉,厉声道:“现在!立刻!带着你的人,给我滚!再敢靠近学校和学生一步,我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光头壮汉被许建国强硬的态度和身后保安的气势彻底镇住了。
已经有老师和学生闻讯赶来。
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的学生和老师,知道今天绝对讨不了好。他怨毒地瞪了一眼被李格文护在身后、脸色苍白的元奉倾,又看了一眼扶着墙、摇摇欲坠却依旧死死盯着他的宋尧茂,最终狠狠地一跺脚:“我们走!”
一群打手如蒙大赦,灰溜溜地挤开人群,钻进面包车,引擎发出一阵难听的轰鸣,仓惶逃离了现场。
危机解除。
围观的学生们爆发出庆幸的议论声。
许建国安抚了学生几句,让学生们尽快回家。他走到元奉倾面前,看着这个瘦弱少年煞白的脸和被打翻在地的摊子,眼神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同学,没事吧?”
“没……没事,谢谢许主任。”元奉倾的声音还有些发颤,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让他双腿发软。
“以后注意安全,摆摊……也要选好地方。你家是有什么困难吗?”许建国没有过多苛责,只是问了一句,目光随即转向了墙边那个几乎站立不住的身影。
宋尧茂在光头壮汉离开的瞬间,紧绷到极限的意志力仿佛瞬间被抽空。他扶着墙的手猛地滑落,身体剧烈一晃,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向后倒去。
“宋尧茂!”元奉倾惊呼一声,几乎是扑了过去,在李格文的帮助下,堪堪扶住了他倒下的身体。
宋尧茂靠在元奉倾和李格文身上,双眼紧闭,呼吸微弱急促,脸上毫无血色,冷汗浸透了额发。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硬撑,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力气,甚至可能加重了伤势。
许建国快步走过来,看到宋尧茂的状态,眉头紧锁:“宋尧茂?他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
“他……他之前生病住院,刚出院……”元奉倾急声道,看着宋尧茂昏迷不醒的样子,心慌意乱。
许建国立刻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宋尧茂的情况,脸色凝重:“快!送医务室!不,直接送医院!那两位同学,搭把手!”
江漫芦不知何时也赶到了。在许建国的指挥下,和李格文小心翼翼地架起昏迷的宋尧茂,许建国和另一个保安在旁边护着,一群人急匆匆地朝着学校门口的保安室方向跑去,那里有应急车辆。
元奉倾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一片狼藉的摊位——翻倒的折叠桌,洒了一地的紫米,摔破的奶油罐,沾满尘土的甜筒壳……他辛苦熬制的希望,被践踏得粉碎。
巨大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瞬间将他淹没。他靠着冰冷的围墙,慢慢滑坐在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恐惧的后怕,对宋尧茂的担忧,摊子被毁的绝望,还有陈富义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威胁……所有情绪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
“元哥……”李格文送完人又跑了回来,看着元奉倾蜷缩的身影,声音带着心疼和愤怒,“妈的!这帮畜生!元哥,别难过!摊子砸了咱们再弄!人没事就好!”
元奉倾没有抬头,只是肩膀抖得更厉害了。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一个没有存名字的陌生号码。
元奉倾颤抖着手拿出手机,按下接通。
电话那头,传来陈富义那熟悉、阴冷、带着毒蛇般笑意的声音,清晰地钻进他的耳朵:
“小奉啊,今天的‘见面礼’,还喜欢吗?学校能护得了你一时,护得了你一世吗?还有那个姓宋的小疯子……啧啧,自身都难保了,还逞英雄?告诉你,这事儿,没完。咱们……慢慢玩。”
太惨了,后面写点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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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照顾”·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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