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暮色来得早,巷子口那家老字号大排档刚亮起霓虹灯招牌,顾梓就看见谢雪慕的银发在人群中一闪而过。
"这里!"谢雪慕半个身子探出塑料棚,绿眼睛在油烟里亮得惊人。他裹着顾梓的羊绒围巾,鼻尖冻得发红,却坚持要坐在最靠风口的位置——为了看巷子尽头那株歪脖子梅树。
顾梓把公文包放在油腻的折叠凳上,西装革履与这里格格不入。"不是说好在家吃么?"他摘下手套,指节处还留着上午会议时咬的牙印。
谢雪慕的膝盖在桌下撞他的:"林总监说这家蟹肉煲能鲜掉舌头。"塑料桌布随着动作掀起一角,露出底下年深日久的油渍。顾梓注意到他说"林总监"时故意拖长的尾音,绿眼睛里闪着恶作剧的光。
"你明知道——"
"知道阿梓吃醋的样子最可爱了?"谢雪慕掰开一次性筷子,木刺勾住他毛衣袖口的线头。顾梓下意识去解,指尖碰到对方手腕内侧的疤痕,两人同时顿了顿。那是三年前实验室留下的,现在被一枚银色腕表遮着。
老板娘端来砂锅时,谢雪慕正把冰凉的脚塞进顾梓小腿间取暖。"两位的招牌蟹酿橙。"她放下冒着热气的橙黄色器皿,"当家的特意多给了蟹膏,谢总监上次设计的菜单让我们生意翻番哩!"
顾梓看着谢雪慕眼睛弯成月牙,突然伸手抹掉他嘴角沾的姜末。指腹下的皮肤温热,像抚摸一块晒饱太阳的玉。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放在从前,顾梓会用手帕;而谢雪慕会咬他手指。
"...好吃吗?"顾梓生硬地转移话题,舀了一勺橙壳里炖的蟹肉。金黄的蟹油裹着雪白嫩肉,在勺尖颤动。
谢雪慕就着他的手吃掉,舌尖故意扫过勺背:"阿梓喂的特别甜。"桌下的脚趾顺着顾梓的裤管往上爬,在膝盖窝画圈。顾梓的耳根烧了起来,他疑心谢雪慕又偷穿了自己的衬衫——否则怎么会闻到自己的香水味缠绕着对方身上的柑橘香。
"别闹。"顾梓压低声音,却把大衣脱下来盖在谢雪慕只穿单薄毛衣的背上。衣领还带着体温,立刻被两只手揪紧了裹住。谢雪慕像只偷到奶油的猫,把脸埋进衣领深吸一口气,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顾梓拍背的手停在半空——谢雪慕咳出的血丝溅在雪白蟹肉上,像雪地里绽开的梅。
"没事的,"谢雪慕用手背抹嘴,绿眼睛水洗般清亮,"只是昨天淋雨有点感冒。"他抢在顾梓叫救护车前挖走染血的蟹肉吃掉,"浪费可耻。"
顾梓的指尖在发抖。即使知道谢雪慕的再生能力,即使婚后那些实验室后遗症已经很少发作,他依然会在每次见血时回到那个雨夜的废弃工厂。直到谢雪慕把一颗橙子糖塞进他嘴里,酸甜冲散喉间的铁锈味。
"真的没事,"谢雪慕用额头贴他的,"要我拆了肋骨给你做项链证明吗?"这是他们之间的老玩笑,源自某次事后胡话。
暮色完全笼罩小巷时,谢雪慕已经喝光两瓶温黄酒。他醉得趴在油腻的桌上,银发尾梢浸在洒出的酒液里。顾梓用皮筋替他扎头发,发现后颈新长出的碎发中有根白丝——实验室的副作用正在侵蚀这具看似永恒的身体。
"回家?"顾梓轻声问,手指无意识摩挲那根白发。
谢雪慕摇头,醉醺醺指向巷子深处:"梅花...还没看..."
于是顾梓把人背起来,谢雪慕的大衣像披风般罩住两人。蟹肉煲的热气还萦绕在呼吸间,背上的人哼着走调的歌,温热的唇贴着他耳后血管跳动的地方。
"顾总监居然会背人?"大排档老板娘笑着递来落下的公文包。
顾梓刚要回答,颈侧突然被咬了一口。谢雪慕醉得口齿不清还在宣示主权:"我的...阿梓..."
后来顾梓总记不清那晚的梅花究竟开没开。只记得回家路上谢雪慕在他背上睡着的重量,记得月光把两人的影子融成一个,记得对方无名指上的银戒贴着自己后心发烫。就像那个砂锅里炖的蟹酿橙——橙皮锁住蟹的鲜,而谢雪慕锁住了他世界里所有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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