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以绵在回宿舍的校道上,揣着那瓶沉甸甸矿泉水,给端端打了通电话。
“喂,端端,是我——”
端端的声音平静了许多:“意面你好,我刚刚接到我小叔的电话啦。”
“小叔?”
端端:“是呀,就是我爸爸的弟弟,小叔!平时他见面不怎么爱说话,也很高冷,不过是个靠谱的令人放心的成年人!我爸妈现在都不在国内,所以才摇了他帮我。”
庄以绵嗯了一声,笑着说:“谢谢,如果没有他,不会这么顺利。”
端端也点点头,告诉以绵:“小猫妈妈就交给他来抚养就好啦,他会好好照顾的,有钱,而且耐心,成熟,自己住。小咪以后会幸福哒。”
庄以绵握着电话的指尖蜷了蜷,静了一会儿,有点犹豫地问:“偶尔有空的时候,请问你可以转几条小猫的现况视频给我吗?不是不放心你的小叔,只是——”
端端爽朗地笑了起来:“这是当然的!你忘记啦,在咱们手里领养出去的小猫,都要签领养协议,定时线上回访的。所以他一定要发小咪的视频给我们看,等他帮咪取好名字,我再告诉你哦!”
庄以绵松了一口气,心情说不清是侥幸还是痛苦:“那最好了。如果在以后还能听到关于小猫的现况的话。”
意面和庄以绵又聊了几句计划过几天给别的流浪小猫绝育的事。
回到寝室,刚好聊完,庄以绵放下手机,手脚很轻地推开宿舍门。
宿舍里已经关了灯。
庄以绵于是没有开灯,打算摸黑去阳台洗澡洗漱。
床上的室友发出一点动静:“是以绵吗?”
庄以绵正打算推开阳台的推拉门呢,回过头:“是我。吵到你了——对不起。”
室友好像坐了起来,爬下床,去开了灯。
一瞬间,宿舍内亮堂堂的。冷白色的光线照在两个女孩子的脸上。
“你怎么连台灯都不开呀,我还没睡呢,在玩手机。”室友的表情似乎有点儿诧异,开灯以后看着以绵,“你怎么啦?去哪儿啦?怎么一脸失恋的表情?”
庄以绵一脸伤心,叹了一口气。“出门前真不应该乱说话。”
室友很细心,挑了挑眉,一脸兴奋:“怎么了?你遇到crush了?什么样的人!帅吗?”
庄以绵点点头:“超级——帅!超级美貌。我是颜值协会会长好伐?虽然灯光有点暗,他还戴着口罩,但是完全就是顶级的美貌。而且人很温柔,就是那种耐心,冷静,又强大的crush。”
室友来劲了:“哇塞这么爽??你随便穿又怎么样,还是很漂亮的啊,美女一枚!怎么样怎么样,你要微信了吗?”
庄以绵:“没有。”
室友伤心:“啊?为什么没要?——”
庄以绵想了想:“因为那个瞬间实在是,太美好了。”
蛋糕永远是第一口好吃。
庄以绵不敢再吃多了,怕自己不好或者Curitis没有初见面那么好,破坏了这块蛋糕的魅力。
没有下文的逗号,虽然没有句号圆满,但是逗号那个小小的尾巴,像游动的金鱼尾巴一样狡猾而灵动。
暧昧很美,遗憾很美。
室友大概也理解了庄以绵的意思,遗憾地点点头。
“好吧。不过如果在未来的某一天,也许你们再次在某个地方遇见呢,也有可能在同一栋大厦里,一开一合的两部电梯刚好错过,也许这辈子不会再见面。把一切交给命运——”
庄以绵也笑了起来:“一切都交给命运。而且我似乎并不怎么讨厌‘未知事’。”
有人会讨厌讨厌“未知”的吗?就像赌场里转动的筛子永远总是吸引着每一个人的眼球。
当色子转动的清脆声响尚未停止的时刻,就能永远对其满怀蓬勃的**与想象,从未停止过沉沦和期待。
“好啦,晚安,我要去洗澡睡觉了,后天还有剧组的活儿呢。”庄以绵这样讲。
“晚安绵绵。”
-
出发去郊区剧组打工那天,庄以绵在地铁口的电梯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庄以绵看了一眼来电,叹了一口气,看了看时间,应该还来得及,在地铁口附近找了个便利店进去吹空调,顺便把电话接起来。
“喂,妈妈。”
便利店里的空调机在头顶上“咝咝”地放着冷气,庄以绵在冷饮冰柜前视线梭巡。
冰冷的雪柜白色玻璃镜面倒影着庄以绵的身影。
“小绵啊,吃早餐了没有啊。”电话里,妈妈的语调很温柔。
是妈妈的声音。庄以绵松了一口气。
正是早高峰期,便利店陆陆续续有人进来买早餐。“叮咚叮咚”响起欢迎光临的声音,空气中弥漫着烤肠和关东煮的香味。
庄以绵的脸侧了侧,唇边带了一点轻淡的笑意,声音很小地对妈妈说:“吃了,准备坐地铁出门呢。”
“你去哪里呀?”
“今天有拍摄的工作。是一个很好的剧组,”庄以绵说了个导演的名字,“您认识吗?妈妈?我在那个剧组当女主演的替身,因为我会骑马,在马场打过工学会的。”
庄女士想了想,“认识啊,他很厉害的。小绵。你真棒。”
庄以绵笑了笑,正想说点儿什么,妈妈又问:“你大四了吧,学校是不是课很少啊?”
庄以绵点头,拿了一瓶矿泉水:“对,很多都是线上课。”
妈妈犹豫了一会儿,又问:“那你有打算回苏港吗?反正…学校没什么课嘛。”
庄以绵叹了一口气:“妈妈…我已经说过好多遍啦。”
妈妈:“小绵,妈妈不是不支持你,也不要你回来嫁人或者要你做什么工作,我…我就是担心你一个人在京市不好捱,连口热饭都吃不上。京市离苏港太远了——”
“喂,是以绵嘛!”
电话似乎被谁抢了过去,换了个声音,尖锐的高亢的,像早上菜市场兴奋的鸡,庄以绵立刻皱起了眉头,把电话拿远了一点。
“嗯,大姨,是我。”庄以绵语气没什么情绪,“能把电话还给我妈妈吗?”
实际上,她每次都不接大姨的电话和微信。
大姨联系不到她,每次就来找用妈妈的手机,给她打电话,导致庄以绵看到妈妈的来电就有心理阴影——
可是她又不想真的把妈妈也拉黑了。
“以绵啊,我刚听到你妈说你不想回苏港啊。”
庄以绵嗯了一声。
“你一个女孩子在京市干什么?!读的又不是什么正经专业和学校,出来能做什么?一大早跑到大老远去给人做替身?你能替身到什么时候?”
“你会拉大提琴是吗?”大姨的声音丝毫不降,语速越来越快,“你回来嘛,考个教师的编制,我隔壁家的那小姑娘就很好啊,她也是搞艺术的,但没你这么心比天高,去年小姑娘回来了,考了个小学老师的编制,每天在学校教小孩子唱歌,生活可稳定了…”
“对了,年初我给她介绍了对象,现在三金都买了,那小姑娘都准备结婚了,这才是正经人过的日子。”
“你呢?你说你,啊,小绵,一个人在京市,孤苦伶仃的,有什么滋味?”
庄以绵沉默不语。
其实她其实本身不排斥回苏港陪妈妈。
反正她的梦想本来就很遥远,几乎不可能实现——
可是一想到回苏港,要面对的是大姨这种聒噪的亲戚,庄以绵立刻就消了回去的念头。
大姨:“以绵,你听我的,你在京市找不到什么好的工作,读表演就能当大明星了?那太好笑了!有的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你能熬得住啊?!你妈也担心你,这样,你听大姨的,你回苏港,大姨帮你找个稳定的工作,绝对不会害你,对了,姨最近认识一个不错的男孩子,挺适合……”
庄以绵把冰柜的门关上,发出“嘭”的轻微动静,她出声打断:“大姨,您要是觉得那男的不错,那您就亲自嫁了吧。好啦,我还要去坐地铁呢,让我妈注意身体哦。再见。”
没等电话那头回复,庄以绵立刻就把电话挂了。
放下电话,过了好久,大姨讲电话时那种高亢的,尖锐的声调仍然一遍一遍地在耳朵里循环,炸得她整个脑袋晕乎乎的。
庄以绵慢吞吞地拎着矿泉水去柜台结了账。
矿泉水被装进白色的塑料袋里,小票也一起扔进去。出便利店,坐电梯,下到地铁站。
滴nfc,等地铁来。
一阵急促的提示音,庄以绵在人潮里像沙丁鱼一样被涌进电梯里。
早高峰的地铁人满为患,没有位置坐。
这是当然的。
庄以绵站在最角落里,面对着车厢门,她看着玻璃车窗前倒影的自己的脸。
一脸的茫然。困惑。
像很久以前深夜玩《艾迪芬奇的记忆》时,第一视角的Molly变成了鲨鱼,猫头鹰,一直飞,一直游,似乎没有尽头的海水,似乎永远孤寂的黑白色的雪林。
庄以绵坐在电脑前,迷茫地操作键盘上的“w”键,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现在想起来,那是完全相同的一种,一头雾水的寂静和悲伤。
其实大姨说的,也并非全部都是屁话。
庄以绵大一被娱乐经纪公司买股,签了一个经纪公司。
当时这个公司也算中型企划的公司,谁知道好几次冲击上市失败,后来高层内部出现高管内斗,一直大乱斗到现在,公司早就半死不活的。
公司自己都在破产边缘,更无法罔顾公司旗下艺人的死活,何况是庄以绵这种糊得跟素人没有任何区别的,零基础的公司食物链底层。
签约这么多年,庄以绵演过角色最重的一个戏份,就是某部古装正剧里陪小姐出嫁的丫鬟。
少年将军半路劫亲的时候,此名丫鬟冲出来说了句“何人放肆!”,庄以绵饰演的台词多达一句,镜头长达两秒——
虽然只有一个模糊的侧脸。
镜头的大特写都给了花轿中探出头的嫡小姐。
除此以外,庄以绵接到的资源不过是一些中学生杂志的平面模特,一些网络综艺节目里的串场npc,各种剧组给主演们当光替和武替,娱乐圈大型宴会上沉默的歌手伴舞——
一般是一些很抒情的歌曲,需要一个洋娃娃一样的女孩子坐在台上,然后干冰缭绕,灯光烘托,那个女孩子像水晶球里的精致人偶一样,表情要表现得麻木安静。
这都跟她想要做的事情,想要成为的人截然相反。
专业课上说,演员要鲜活生动,对周围一切事物有感知力。
可是她却在这些无聊零碎的工作里蹉跎挣扎。却没有任何办法。
庄以绵低头看看自己刚才买的矿泉水。
矿泉水被装在一个透明的厚塑料袋里,用力抹着塑料袋,就能看到乳白色一层隔膜下倒影的矿泉水的牌子——跟Curitis在7-11买的矿泉水是同样的牌子。
美丽的一场梦的遗产。
然而生活所留给她的,只有模糊汹涌的,沉淀晦涩的现实。
坐一个小时的地铁,下到地铁口再打车,紧赶慢赶,庄以绵恰好卡在跟剧组统筹约定的时间到达。
剧组的统筹是个三十来岁的小哥,因为长期的熬夜和高强度工作,有点儿胖,鼻尖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讲话尖声尖语的。
“哎小庄你来了,差点迟到,快快快,制片主任在那儿催命呢!化妆,服装过来——”
随手招呼了个人过来,“给小庄上点妆,换衣服,然后让人去确认马匹的状态,到时候开拍了,千万不要给我有什么问题!”
庄以绵跟着两个小姐姐进了一个完全封闭的帐篷,里面堆满了剧组要用的戏服,服装姐姐给以绵找了一套替身穿的戏服,古装。
两个人花了十五分钟才完全弄好戏服,坐回到梳妆台前,化妆师姐姐开始帮庄以绵上妆。
庄以绵的皮肤状态很好,上底妆的时候只需要轻轻地涂一层薄底,然后用粉扑拍拍,底妆就会自动变得很服帖,在梳妆镜前泛着一层细腻的光泽。
遮瑕则是完全不用,眼影倒是要花一点儿功夫。
庄以绵的脸骨相贴合,不过整体线条偏幼偏柔,月牙眼睛尾部的弧度太温和了,得往一个上扬的,锋利的方向化,贴合本剧真正女一号的气质。
庄以绵底子好,化妆师又是经验丰富的打工人,二十分钟不到,就把整个妆容弄好了。
发型师还在帮庄以绵弄盘发,眼睛瞪着同事,手里的活忙不停:“你下班了?”
化妆师笑眯眯:“是啊,小庄底子很好,我的工作超轻松。”
庄以绵在镜子里抬起眼皮,对化妆师姐姐笑笑,眨了眨月牙眼,“谢谢姐姐。”
化妆师捧脸:“哎呀好甜。”她拍了拍发型同事,“收工先,你加油啦。”
帐篷外又传来制片主任催进度的大骂,发型师只得加快了动作,帐篷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半个小时后,庄以绵妆发准备完毕,提着裙子跑到外面,对统筹小哥说:“我好了。”
帐篷外面的统筹,几个场务,场记和导演助理回过头来,目光皆在庄以绵身上顿了顿。
确实好了——
实际上,是非常好。
面前这个女孩子,气质纯净,肤色柔腻泛着一层淡淡的淡质珠光。
藕粉色的上襦,下系一条以丝带系扎的高腰长裙,手臂与肩膀之间搭着轻柔的郁金色披帛,轻薄飘逸,此刻随着庄以绵提裙子的动作,披帛半垂下来。
庄以绵的气质纯净灵动,微风轻轻地吹过披帛,似乎能想象这条轻软的披帛随着少女在御花园的池水边观荷捕碟时,灵动地飘逸翻卷,如诗如画。
空气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十分微妙地沉默。
只能沉默,剧组都是人精,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心知肚明。
场记小姐姐起先对着庄以绵的脸愣了几秒钟,回过神来,快速给庄以绵讲一遍这场戏,以及她的工作内容。
这场戏拍的是一国的嫡长公主在发现敌军攻破都城以后,侥幸骑着一驾快马奔逃出都城的场景。
你要表现得逃命的急促,以及背负着国破家亡的悲痛,还要表现出少时女子那种鲜活灵动的人物本体气质——能懂么?
场记直勾勾地盯着庄以绵的脸。
薄而透明的阳光照在庄以绵的侧脸,如同柔软的笔触一般,予肌肤曼妙而仔细地添上一层细腻的投光。
真漂亮啊。场记小姐姐心里感慨。
庄以绵点点头,看着场记小姐姐:其实她不懂。
只能拼命试着去摸索想象。
场记又安慰庄以绵:“没关系的小庄,不懂也没事,反正是替身,镜头不会拍到你的脸,做什么表情都行,只要骑马的姿态好看,导演就能给你过,别紧张。”
庄以绵“唔”了一声,“谢谢姐姐”。
转过脸去,以绵心里的情绪黯淡了几分,对自己感到很丧气——
只是一个替身。
场记大概给她讲好了这场戏的内容,预备开拍了。
庄以绵跟妆发服装姐妹一起,提着裙子步行去稍远一点的正式拍摄地点。
马场的工作人员把马也签过来了,一匹枣红色的俊美的马,背上鬃毛浓厚,眼睛像两颗豆豆一样,眼神是温顺的。
工作人员把马交给庄以绵,庄以绵说了句“谢谢”,然后上去摸摸枣红马的脸蛋和侧部,让马儿熟悉自己的气味。
五分钟后,庄以绵对第一副导演说:“我差不多好了。”
意思是可以上马开拍了。
第一副导似乎很急,一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机,一边不耐烦地对庄以绵说:“你再跟它熟悉下,开拍的时候不要出事了。”
一边转头对着手机疯狂发微信,脾气暴躁极了,马儿感受到副导烦躁愤怒的气息,不安地打了个响鼻。
在剧组,糊咖和工作人员挨骂挨白眼是常态,庄以绵并不往心里去,唇边带着安抚的笑意,轻轻摸摸马儿,低声道:“没事,没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一群人就站在太阳下等,始终没人过来喊开拍,也没人过来跟庄以绵解释到底怎么回事。
只能站在那儿等。
直到等了将近一个小时以后,才有一个现场制片的小助理过来通知庄以绵:
“小庄啊,你先找个地方坐一下,女一号昨晚喝大了,整夜睡在酒吧,起不来,现在她哥已经去捞人了,过来这边,再加上妆发的话,将近得两三个小时吧。咱们得先改拍摄计划了,这样,你先,你先坐着啊。”
剧组周围的人立刻发出一声惨叫,叹气声怨气声此起彼伏——
不过没人敢真正说一个字。
毕竟女一号大有来头,背景深厚,权贵世家,是顶级天龙人家的千金大小姐。
今天在公众场合说错一个字,日后保不齐就会传到女一号耳朵里,到时候别说这个组,整个圈子都混不下去了。
在大热天里,庄以绵穿着古装戏服,坐在一张小马扎上,等女一号等了将近三个小时,热得微微喘气。
整个草场周围散发着一种生无可恋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植物被太阳光残酷灼烧的干焦味,渴,焦虑,煎熬。
连平时最活泼的狗儿都懒洋洋地趴在大树底下,尾巴有气无力地垂着。
京市气温实在太高了。
庄以绵不敢喝水,穿着戏服不方便去卫生间,小风扇也没电了,只能一直拿一张薄薄的纸折成小扇子,艰难给自己泼凉,等待着时间过去。
三个小时之后,场记终于跑过来,让庄以绵准备上马,女主已经在准备妆发了,现在准备开始拍替身的部分。
耳边很吵,汹涌着一阵兴奋的气息,好像剧组又有哪个大佬过来了。
庄以绵没有在意,她已经热到头昏脑胀的了,中午根本没吃饭,站起来的时候一阵头晕,路过的某个生活制片的小助理给庄以绵递了块儿糖巧,庄以绵怀着感恩的心情,小心啃掉了那块儿糖巧。
马儿这时候被牵过来了。热得尾巴甩了甩,再没有刚才见面时候的温驯。
驯马师扯了扯缰绳,强制压制住马儿的脾气,把缰绳交到庄以绵的手里。
庄以绵掐了两把自己的胳膊,披上披帛,检查了下马鞍的肚带,将缰绳握住,左脚踩住马镫,随后身体撑起来,右腿越过马儿的屁屁,而后稳稳地坐入马鞍,一个利落的翻身上马的动作!
周围一阵鼓掌——这样干净而流畅的上马动作,说明庄以绵对骑术十分娴熟,到时候在镜头里的姿态肯定好看!
录音部门和摄影部门已经准备就位,庄以绵先骑着马在草场里走了几圈适应。
“好孩子,好孩子。”庄以绵侧过身,摸了摸马儿的肩侧。
马儿得意地打了个响鼻,撒开蹄子就往前奔腾,庄以绵这时候还侧着身呢,背的压下来的,缰绳都没握紧,再加上刚才一瞬间的紧张,不小心夹了下马腹,马儿好像受到鼓励一般,更加激动地往前奔腾——
前面就是剧组的所有工作人员,人和摄像机已经架了起来,这时候绝对不能往那个方向撞过去。
“怎么回事?小庄怎么骑着马跑这么快?”人群开始异动。
“她都还没坐稳!头盔都没戴!”
“是不是要出事?快,让马停下来!”
“我草我宁愿她创我们,另外一个方向好像是…!那位可撞不得!”
“停不下来!我的天——失控了!”
庄以绵努力挺直身体,收紧着缰绳,一侧的腿轻轻推着马腹,让马儿往人少的方向去——现在马儿正激动,突然让他停下来,是绝对做不到的。
人少的方向——庄以绵眯了眯眼睛,在跳跃的视线里,两边都是山,视线模糊处有一片青色的空地。
树林稀少,在枯涩的断木中好像仅仅只有一拽成年男人的模糊的影子。
庄以被太阳轰炸过得脑袋变得很热很热。
马蹄踩踏在盛夏干涸而坚硬的土地上,发出急促的“啪嗒”声,情况此刻突然变得十分凶险,马儿好像故意起了恶作剧的心思,故意冲着那男人的影子撞过去,庄以绵内心瞬间爬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济慈,停下!”庄以绵大喊着马儿的名字。
枣红色的侧影跟其中一个男人的身体侧身而过,只差十厘米就撞上。
庄以绵在最后一秒钟狠狠地扯起了缰绳。那一瞬间,她吓得毛骨悚然。
马儿一声痛苦的嘶鸣,万幸,还是调转了方向。
庄以绵压在马背上,惊恐的心跳尚未停息,胸口剧烈起伏,她忍不住回过头。
就在那一刹那,衣着华贵的男人也恰好抬眼望来。
视线在空气中一个微妙而精准的斜角正中交汇。
只一秒钟,几乎让庄以绵心跳停拍,呼吸一滞。
本来以为这辈子很难再见到。
可是一回头,他就那样站在阳光下,现实里。
不是梦。
男人表情平静,没有过一秒钟的失态,灰蓝色的瞳色淡漠而迷人,望过来,在酷烈的日光下凝成一种浓郁的胶质蓝。
“嘀嗒”——胡同的夜晚里,谁家水龙头没拧紧。
一滴冰凉而晶莹的水珠掉落在青石板上,发出清明而摇曳的一声脆响。
寂静中的一瞬疯狂晃动。
马儿济慈仍然在疯狂奔驰。男人的视线落在身后的遥远处。
只一秒钟的对视,庄以绵被那目光灼烧般,猛然扭回头,攥紧缰绳,目视着马儿奔跑的前方。
可是身后那一瞬间的默蓝,好像变成了咸涩稠糊的沼泽,拉着漫长而黏腻的丝,从身后铺天盖地的涌过来,一点一点地将庄以绵吞噬。
心跳,喘息。
在太阳底下晒了一整天,视线在这一刻才真正模糊起来。
庄以绵手里紧紧地勒着缰绳,粗粝的绳子有几丝陈旧的倒刺,磨得她手心几欲出血。
济慈冲进林子里,马蹄扬起,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声,最终在一截断木前惊险地停了下来。
庄以绵骑在马背上,双手依旧紧紧地牵着缰绳,双目出神,心有余悸地喘息着,整个脊背都在发抖。
济慈鼻子上落了一块儿枯叶,发出一声响鼻,马背紧跟着颠几下。
庄以绵坐在马背上,缓慢地回过神来,翻身下马,牵着济慈的缰绳,回头去找Curitis,想道个歉。
Curitis站在宽阔的草场中央,身形挺拔,穿得很正式,完全露出了整张脸,骨相挺拔,灰蓝色的瞳仁泛着一层淡然的神色。
站在遥远处,嘴角好像带了一点儿安然如故的微笑,正安静地望向以绵。
以绵拽紧着缰绳,手指微微发抖。
她从未想过,Curitis就是传说中那位顶级影帝大佬段寻。
那天晚上的胡同灯光太暗,再加上Curitis裹着一层贴合的黑色口罩,以绵被crush那种上头的心情迷得晕晕乎乎的,根本认不出来。
庄以绵懵懵地朝着Curitis走过去。
夏天的草场到处都是草屑,踩过草茬,细小的碎屑钻进皮肤里,刮拂着以绵的皮肤表面,直往骨子里钻弄酥麻的痒意。
待会儿第一句话要说什么?道歉?然后呢?是要说“好巧啊”吗?
会不会太自来熟?Curitis戴着口罩,可能根本就不想被别人认出来吧——简简单单地打个招呼就好了。
以绵还差几步路就走到Curitis面前,唇畔张了张,道歉的话就在嘴边了。
在Curitis的身后,突然围上来一群人,穿着深色的衣服,群鸦般挡在了段寻和以绵的中间。
制片主任先发话了,开始骂以绵:“你怎么回事儿!差点把段老师撞到!你道歉了没!”
导演助理甲:“是故意的吧!这么大片地,偏往我们段老师怀里撞,小姑娘家家的,心思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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