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崖盯着云昭坐在窗边的背影——晨光为他镀上一层毛边，像幅褪色的旧画。他坐得笔直，修长的手指搭在桌上，眼神空洞的看向窗外。
兰崖站在三步之外，药碗在掌心渐渐冷却。
"云昭？"他又唤了一声，声音比晨雾还轻。
云昭依然看着外面，睫毛在眼下投出两弯青灰色的影。阳光穿过他透明的耳廓，能看见皮肤下淡青的血管——这具躯体如此鲜活，却像被抽走灵魂的傀儡。
"昨日新到的凭证..."兰崖试探着递过一叠票据。。
云昭接过，轻轻放在桌上。可当他抬头时，那双总是锐利如刀的眼睛却空得骇人——虹膜上浮着一层金雾，倒映着古戏台上飘荡的红绸，却映不出近在咫尺的兰崖。
药碗突然砸在地上。褐色的药汁溅上兰崖的衣摆，晕开一片污渍。他踉跄着跪倒在云昭跟前，颤抖的手捧住对方的脸。
"看着我..."指甲几乎掐进云昭的腮肉，"你骂我啊！像上次你质问我那样..."
没有回应。云昭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忽然伸手抚平他被扯皱的衣领，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这个曾经会因账目不平摔本子的审计官，此刻连呼吸都规整得令人心碎。
兰崖的喉结滚动着，尝到满嘴血腥味。他想起那碗猛药入喉时云昭的痉挛，想起对方在剧痛中死死抠住他手腕的力度——如果早知道醒来会是这样的结果......
"我错了..."他把额头抵在云昭僵硬的膝盖上，"我不该自作聪明...不该以为能替你决定..."
窗外忽地传来一阵窸窣声，接着是老杨头沙哑的咳嗽，像是刻意为之。
兰崖猛地抬头，眼神凌厉如刀。
老杨头缩在窗根下，瘸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浑浊的眼珠里闪烁着畏惧和犹豫。他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兰崖已经一把掐住他的喉咙，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抵在墙上。
"你知道什么？"兰崖的声音低得可怕，指节收紧，"说。"
老杨头的脸涨得紫红，手指颤抖地指向镇西的方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依......依诺......"
兰崖松开手，老杨头跌坐在地，捂着脖子大口喘息，却仍不敢抬头："她......她或许有办法......"
……
客栈内。
依诺坐在屋檐上，赤足轻晃，脚踝上的银铃在风中叮当作响。她歪着头，看着兰崖一步步走近，唇角勾起一抹天真又残忍的笑。
"你来啦？"她的声音甜得像蜜，眼底却冷得瘆人，"舍得来求我了？"
兰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落。他抬头，灰绿色的眼瞳里翻涌着压抑的暴戾和恳求："......救他。"
依诺咯咯笑起来，从屋檐一跃而下，轻巧地落在他面前："你知道规矩的......"
兰崖闭了闭眼，声音沙哑："......任何代价。"
依诺的笑容扩大了。她退后一步，歪着头打量他，像是在欣赏他的痛苦："云昭的魂被困在了‘账本’里......"她轻声说。
她的指尖在空中虚划，金色的细线凭空浮现，组成了一个"井"字。
"他最多撑到第七天......"依诺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如果第七天日落之前，你没有把他的魂带回来......"
她凑近兰崖，一字一句道：
"他就永远留在那里了。"
依诺突然咧开嘴角，那张清秀的脸庞瞬间扭曲变形。她的笑声像是用指甲刮擦玻璃般刺耳，嘴角诡异地向上撕裂，几乎要咧到耳根，露出两排细密尖锐的牙齿。
她的笑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荡，时而像孩童般清脆，时而又变成老妇人嘶哑的喘息。最诡异的是，她的眼睛始终保持着天真的圆睁，黑漆漆的瞳孔不断扩大，几乎吞噬了整个眼白。
笑声中夹杂着含糊不清的呓语，像是无数个声音在同时说话。
"告诉我，"兰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要怎样才能让他醒过来？"
依诺赤足踩在潮湿的木地板上，脚踝处的"07"烙印在暗处泛着幽光。她歪着头，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你应该问一问你自己呀，沙玛先生。"她的声音忽高忽低，像是许多人在同时说话，"你比谁都清楚，不是吗？"
兰崖的手猛地攥紧，指节发白。
"我......"兰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脖颈上的咒纹若隐若现，"我做不到。"
依诺又突然咯咯笑起来，那笑声像是玻璃珠滚落在石板路上。
"你每天都在给他喂药，"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点在兰崖的心口，"可是最毒的那味药，一直藏在这里呢。"
光线打在依诺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那影子在地上扭曲变形，竟分出三条手臂，每一条都指向兰崖。
"你害怕他醒来后知道真相，"依诺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清晰，"害怕他知道那些账本上的血，有多少是从你手上流出去的。"
"闭嘴！"他声音嘶哑，脖颈上的咒纹如同活物般蠕动。
依诺却笑得更欢了，她轻盈地转了个圈，裙摆绽开一朵腐烂的花。
"你给他编织了那么美的梦，"她凑到兰崖耳边，呼出的气息冰冷刺骨，"为什么不把自己也骗进去呢？"
"我......"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舍不得。"
依诺的笑容突然消失了。她安静地退到阴影里，脚踝上的数字闪烁着微弱的光。
"那就继续等吧，"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远很远，"等到他的心跳停止，等到最后一个数字归零......"
蝉声正盛，淹没了她剩下的话语。兰崖低下头，心里涌起复杂的情绪，他顾不了那么多，任由那些咒纹爬上自己的脸颊。
在无人看见的角落，依诺的嘴角又缓缓咧开，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微笑。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