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猛地睁开眼，冷汗浸透了后背。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头顶是崭新的雕花木梁，阳光透过薄纱窗帘洒进来，暖融融的。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蜜桃香，混着某种安神的草药气息，让人莫名放松。
这是哪里？
他撑起身子，环顾四周——房间干净整洁，桌上摆着一盏温热的茶，杯底沉着几片桃干。窗外的古戏台漆色鲜亮，檐角挂着的红绸随风轻扬，像是刚挂上去不久。
"醒了？"
门被轻轻推开，兰崖端着托盘走进来，长发松松地束在脑后，发梢还滴着水，像是刚洗完澡过。他穿着素白的棉麻衣衫，领口微敞，脖颈上那些狰狞的咒纹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几道浅淡的疤痕，像是很久以前留下的。
云昭怔怔地看着他，一时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又一个梦境。
兰崖把托盘放在床边，是一碗清粥和几碟小菜。他伸手探了探云昭的额头，眉头微蹙："烧退了，但脸色还是不好。"
他的指尖温暖干燥，触感真实得不像幻觉。
云昭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兰崖轻轻"嘶"了一声。
"疼？"云昭松开手，声音有些哑。
兰崖摇摇头，唇角微微上扬："能感觉到疼，说明你不是在做梦。"
云昭盯着他，试图从那双灰绿色的眼睛里找出破绽，可兰崖的眼神坦荡而温柔，甚至带着几分他从未见过的轻松。
"这里是哪里？"云昭问。
"我家。"兰崖舀了一勺粥，吹凉后递到他唇边，"你昏迷了七天。"
七天？
云昭的记忆混乱不堪，他记得自己被困在循环的梦境里，记得兰崖脖颈上蠕动的咒纹，记得账本上渗出的血迹……可眼前的兰崖，和他记忆里的那个人截然不同。
"雾隐镇……"云昭低声呢喃，"那些账本……"
兰崖的手顿了顿，随即继续搅动粥碗："都解决了。"
"解决了？"
"嗯。"兰崖的语气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你查到的那些，足够让该负责的人付出代价了。"
云昭还想再问，兰崖却抢先一步说："先吃饭，吃完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的指尖沾着一点粥的温热，触感真实得让云昭心跳加速。
……
饭后，兰崖带着云昭穿过雾隐镇的街道。
镇子安静得出奇，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两侧的木楼漆色崭新，檐下挂着崭新的红灯笼。云昭注意到，那些灯笼上写的不是常见的"福"或"寿"，而是一个个数字——"7"。
"这是……"
"纪念。"兰崖没有多解释，拉着他继续往前走。
他们来到古戏台前，台上空无一人，但红绸飘扬，鼓乐声隐约可闻，像是有一场看不见的戏正在上演。兰崖拉着云昭坐下，轻声道："看。"
云昭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戏台中央渐渐浮现出模糊的人影——是柳七娘。
她不再是腐烂的厉鬼模样，而是穿着素白的戏服，面容清丽，颈间的缝线痕迹已经消失。她轻轻唱着《梅葛》的选段，声音空灵悠远，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自由了。"兰崖低声说，"所有的债，都还清了。"
云昭转头看他："包括你的？"
兰崖笑了笑，没有回答，只是握紧了他的手。
柳七娘唱完后轻巧地跳下戏台，从篮子里挑出三块最饱满的桃脯，盛在青瓷小碟里——琥珀色的蜜饯透着光，边缘掐着细巧的糖霜花边，是她今早特意做的。
"喏，"她将碟子推到两人面前，指尖还沾着一点蜜糖，"尝尝？"
兰崖放下药杵，捏起一块对着阳光看了看："这次没把砒霜当糖放吧？"
"兰崖！"柳七娘气得去揪他耳朵，却被他偏头躲开。
云昭笑着咬了一口，蜜糖在舌尖化开，桃肉的清香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好吃。"
柳七娘的眼睛顿时亮起来，像盛满了星星："我在后院新栽的桃树开花了，等结果了给你们做桃子酱！"
“好！”云昭笑得很开心。
……
傍晚，他们回到兰崖的住处。
云昭站在窗前，望着远处的山峦。夕阳的余晖洒在他身上，镀上一层暖金色的光。兰崖从背后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头，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耳畔。
"云昭。"兰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轻松，"留下来吧。"
云昭没有立刻回答。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曾经沾满账本的血迹，如今却干干净净，连一丝墨痕都没有。
云昭望着兰崖温柔的眼睛，指尖轻轻描摹着他的轮廓。
他多希望这一切是真的。
可他知道，这不是。
"兰崖。"他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痛楚，"我不能留下。"
兰崖的笑容僵在脸上，灰绿色的瞳孔微微收缩："……什么？"
"我知道这是梦。"云昭缓缓抽回手，"一个很美的梦。"
兰崖的表情开始扭曲，温柔的面具一点点剥落。他的嘴角抽搐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拉扯："留下来……不好吗？"
"很好。"云昭苦笑，"好到我差点就忘了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
"可这不是真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世界开始崩塌。
"为什么？！"
兰崖的尖啸撕裂了梦境，他的皮肤寸寸皲裂，露出底下腐烂的血肉。脖颈上的咒纹疯狂蔓延，像无数条毒蛇爬上他的脸颊。他的长发散开，发梢化作漆黑的藤蔓，疯狂地朝云昭缠绕而来。
"你为什么不肯留下？！"他的声音不再是清冷的低沉，而是混杂着无数人的哭嚎，"这里不好吗？！这里没有痛苦！没有背叛！没有那些该死的账本！"
云昭后退一步，却发现自己脚下的大地正在塌陷。远处的古戏台燃烧起来，崭新的红绸化作血色的火焰，柳七娘的幻影在火中尖叫，面容重新腐烂成厉鬼的模样。
"你明明可以幸福的！"兰崖的指甲暴长，狠狠掐住云昭的肩膀，"为什么要醒？！为什么要回去？！"
云昭的肩胛骨被捏得咯咯作响，可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兰崖疯狂的眼睛："因为真的兰崖还在等我。"
"假的！都是假的！"兰崖歇斯底里地大笑，"你以为外面的世界就是真的？你以为你查到的就是真相？"
他的身体开始膨胀，皮肤下钻出无数金色的蛊虫，每一只都长着云昭的脸："你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真的！"
云昭闭上眼睛，任由梦境碎裂的风暴席卷全身。
"我知道。"他轻声说，"真正的兰崖……不会让我逃避。"
——咔嚓！
像镜子被砸碎的声音。
云昭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四周是熟悉的破败戏台，雨水顺着腐朽的檐角滴落，砸在他的脸上，冰冷刺骨。
不远处，真正的兰崖跪在地上，浑身是血，脖颈上的咒纹已经爬满了整张脸。他的手里死死攥着一本账册，指尖深陷进纸页，像是要把那些数字生生挖出来。
"兰崖……"云昭艰难地爬过去，声音嘶哑。
兰崖抬起头，灰绿色的瞳孔已经涣散，可他还是认出了云昭。
"……回来……了？"他每说一个字，嘴角就溢出一股黑血，"……真好……"
云昭紧紧抱住他，感受到对方剧烈的心跳。
这一次，他终于分清了——
什么是梦，什么是真实。
没错这个作者期末周学财管学癫了，大手一挥就开始写做梦文[心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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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梦（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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