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钥匙插入锁孔,蓝意几乎是泄愤般地拧动点火开关。
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在寂静的地下车库响起,却无法驱散她心底那片刺骨的寒凉。
她颓然地靠在方向盘上,目光失焦地盯着自己的鞋,喃喃道:
南言。
等蓝意拿起手机,这才迟钝地意识到一个荒谬又令人心慌的事实——她连南言的手机号码都没有。
啧。
懊悔和烦躁像藤蔓般瞬间缠紧了心脏。
她抓着手机,屏幕亮起刺眼的白光,通讯录里那些冗长的商务名单此刻显得格外讽刺。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放大她内心的恐慌。
南言还在楼上吗?
她会不会从别的出口离开了?
一股强烈的冲动驱使她立刻推开车门冲回去。
不行!蓝意死死攥紧方向盘,指节泛白。
冷静一点,冷静。
她命令自己,将额头重重抵在冰凉的真皮方向盘上,试图用那点寒意浇灭翻腾的焦躁。
她强迫自己深呼吸,一下,两下……胸腔剧烈起伏,却吸不进多少氧气。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股无名的恐慌和失落吞噬,准备再次推门下车时——
“咔哒。”
副驾驶的车门被轻轻拉开。
蓝意猛地抬起头,心脏几乎跳出喉咙。
南言带着一身微凉的空气坐了进来,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出门买了杯咖啡。
她关好车门,系上安全带,这才侧过头看向驾驶座上的蓝意。
昏暗的光线下,她清晰地捕捉到蓝意泛红的眼眶和脸上未干的泪痕。
“你怎么了?”
南言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和关切。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掌心贴上蓝意的额头,指尖传来皮肤微凉的触感。
“也没有发烧啊。”她低声自语,眉头微蹙,像是在认真分析。
这突如其来的、带着体温的触碰,像一根点燃引线的火柴。
蓝意再也抑制不住,猛地伸手抓住了南言贴在她额头的手腕,用力地将那只微凉的手掌拉下来,紧紧贴在自己冰凉的脸颊上。
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
“南言……”
蓝意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掩饰的颤抖,泪水再次汹涌而出,滚烫的泪珠砸在南言的手背上,也砸在她自己的心上。
“我以为……你也要离开我。”
这句话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像一只被遗弃的小兽发出绝望的呜咽。
巨大的恐慌和失而复得的脆弱感**裸地摊开在南言面前。
南言的手被蓝意紧紧攥着贴在脸上,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脸颊肌肉的颤抖和泪水的灼热。
她看着蓝意泪流满面的样子,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闷闷地疼。
她垂下眼睫,掩盖住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声音低沉而带着一种近乎承诺的克制:
“……我不会不告而别。别这样了……”她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却被蓝意更用力地按住。
蓝意听到她的话,心却沉得更深。
她以为南言是在嫌弃她此刻的狼狈和脆弱。
此刻自己应该被羞耻感瞬间淹没。
她猛地松开南言的手,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扭过头看向窗外模糊的景物,紧咬着下唇不再说话。
车厢内只剩下她极力压抑的、细微的抽泣声,和一种无声蔓延的、冰凉的难过。
心像是破了一个洞,呼呼地往里灌着冷风。
引擎的震动变得更加清晰。
蓝意一言不发地挂挡、松手刹、踩油门。
车子平稳地驶出地库,汇入午后略显稀疏的车流。
沉默如同厚重的帷幕笼罩着狭小的车厢,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这异乎寻常的安静大大超出了南言的预料。
她侧目看着蓝意紧绷的侧脸线条和依旧泛红的眼眶,那倔强又脆弱的样子让她心头微动。
她忽然反应过来,轻轻叹了口气,声音放得极软,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哄劝:
“别生我的气啊……”她顿了顿,观察着蓝意的反应,继续说。
“我没有讨厌你。我只是……看到你难过,我也很难受。”
南言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真实的无奈和心疼。
“我最受不了……有人在我面前哭了。”
蓝意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强压下喉咙的哽咽,视线固执地盯着前方,声音干涩而压抑:“我没有生气……我只是……很难过。”
难过你的抗拒,难过你的距离,难过自己在你面前如此失控,如此……不堪一击。
南言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蓝意紧绷的侧脸上。
那句带着绝望的“我以为你也要离开我”,还有此刻强忍泪水的“很难过”,像沉重的石头压在她心头。
一个盘桓已久的疑问,在蓝意反复流露出的、近乎病态的分离焦虑催化下,终于冲破了犹豫的堤坝。
她需要知道。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南言靠在副驾驶的座椅上,身体微微放松,眼神却异常专注。
她斟酌着措辞,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又像是怕触碰了不该碰的伤口:
“蓝意……”她唤了一声,等待蓝意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才继续轻声问道,“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得到默许后,南言的目光紧紧锁住蓝意的侧脸,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缓缓问出了那个盘旋在她心头的疑问:
“你……过得不开心?”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剧烈的涟漪。
蓝意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紧。
大拇指的指甲下意识地、狠狠地抠进了方向盘包裹的真皮缝隙里,发出细微的“滋啦”声。
她的身体在瞬间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
车内的气压骤然降至冰点。
几秒钟死寂般的沉默后,蓝意的声音响起,冰冷、平直,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金属刮擦般的锐利:
“什么意思?”她没有看南言,视线依旧死死钉在前方的路面上,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南言的心沉了下去。
蓝意瞬间的肢体语言和此刻冰冷的反问,都印证了她的猜测。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迂回,直接点破她观察到的核心:
“我现在才发现……你好像很害怕我会离开?不……你为什么怕我会离开你?”
“……”
蓝意没有立刻回答。
她的侧脸在窗外流动的光影中显得异常冷硬,嘴角甚至抿成了一条冷酷的直线。
乍一看,似乎和平日里那个冷静自持的蓝总并无二致。
然而,坐在她身边的南言,却清晰地捕捉到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那不是单纯的冰冷或愤怒,而是一种浓浓的厌恶。
这厌恶并非针对南言本人,更像是一种被强行剥开伪装、暴露了最不堪软肋后的本能抗拒。
是对于自身这种“软弱”情感的厌恶,是对于被看穿、被点破的恼羞成怒。
仿佛南言这句话,不是关心,而是一种残忍的窥探和冒犯。
蓝意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油门在无意识中被踩深了一些,车速悄然提升。
她死死盯着前方,仿佛要将挡风玻璃看穿,用沉默筑起了一道更高、更冷的墙,将南言连同她那句刺破真相的疑问,彻底隔绝在外。
车厢内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和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冰冷对峙。
南言看着蓝意近乎自虐般的沉默抵抗,胸口泛起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踩过了一条不该越过的界限。
但此刻退缩只会让情况更糟。
"蓝意..."她再次轻声唤道,声音比之前更加柔和,"靠边停车好吗?"
蓝意的呼吸明显一滞,但车速丝毫未减。
南言注意到她握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已经泛白,指节处绷紧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青色的血管。
"求你。"南言加上了这个她很少使用的词,声音轻得几乎被引擎声淹没。
或许是这个罕见的示弱起了作用,又或许是蓝意终于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下的驾驶有多危险。
车子缓缓减速,最终停在了路边,引擎熄火后,车内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蓝意依然保持着僵硬的姿势,目光固执地锁定在挡风玻璃外的某一点上。
南言解开安全带,侧过身面对蓝意。
她犹豫了片刻,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覆在蓝意紧握方向盘的手上。
触手的冰凉让她心头一颤。
"看着我。"南言说,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蓝意终于转过头,南言这才看清她眼中积蓄的水光——那不是脆弱的泪水,而是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般的愤怒和痛苦。
她的下唇有一处明显的咬痕,已经渗出了细小的血珠。
"你不用回答我。"南言轻声说,拇指轻轻摩挲着蓝意冰冷的手背,"但我想告诉你,我之所以问,是因为我在乎。"
蓝意的瞳孔微微收缩,眼中的冰层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
"我见过太多伪装,蓝意。"南言继续道,声音低沉而真诚,"你在我面前不需要这样。不需要假装坚强,不需要害怕被看穿。"
一滴泪水终于挣脱束缚,顺着蓝意的脸颊滑落。她猛地别过脸,但南言已经看到了。
"你知道吗?"南言苦笑了一下,"我们其实很像。都习惯了用冷漠来保护自己,都害怕被看透弱点...但这样活着,太累了。"
蓝意的肩膀微微颤抖,但依然固执地不肯回头。
南言深吸一口气,做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没想到的举动——她解开安全带,倾身向前,轻轻将蓝意拥入怀中。
她能感觉到怀中人瞬间的僵硬和抗拒,但她没有松手。
"我在这里。"南言在她耳边轻声说,"我不会不告而别。你也可以相信我,至少...试一试?"
怀中的身体终于不再那么僵硬,蓝意慢慢放松下来,额头抵在南言的肩膀上。
南言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浸透了她的衣料。
"南言,我真的好喜欢你。"蓝意闷闷地说,声音因为压抑的哭泣而破碎,但环抱住南言腰身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了。
南言轻笑了一声,手指轻轻梳理着蓝意的长发:"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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