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蓝大小姐？找我什么事？”顾墨琴慵懒的声音从听筒传来。
蓝意蜷缩在宽大的书房座椅里，整个人陷进去，只有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死死盯着发光的电脑屏幕。“墨，帮我一个忙。”
“哦？稀客呀，”顾墨琴的语调带上玩味，“需要我做什么？”
屏幕的光映在蓝意脸上，勾勒出她紧抿的唇线。
直接让他消失？太便宜了。
给个教训？似乎又不够彻底。
她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桌面。
“我不知道……”蓝意低语，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迷茫。
电话那边传来一阵毫不掩饰的轻笑：“你圣母心又发作了吗？”
“没有，”蓝意立刻否认，语气生硬，“我只是怕会被发现。”
“这样吧，”顾墨琴提议，带着点哄劝的味道，“你来找我，我给你提意见？”
蓝意摇头，动作幅度很小，但很坚决：“不，没时间了。”
电话那头的顾墨琴沉默了几秒，她收起玩笑，声音严肃起来：“你先说是怎么回事，在哪里？是谁？”
蓝意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屏幕上。那是南言的手机界面，被她植入的程序实时监控着。
屏幕上显示的是南言给她妈妈发送的信息，一条接一条。蓝意清楚，南言的母亲早已不在人世。
「妈妈，我好想你，无论是谁都不可以和你相提并论。」
最新的一条信息跳出来：「我一个人可以解决吗？」
蓝意沉默的看着这条信息，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她低头，视线空洞地盯着脚下深色的木地板。
“蓝意？你到底怎么了？”顾墨琴的催促声将她惊醒。
蓝意像是从深水里浮上来，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里那份迷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没事。我好像知道要怎么做了。”
“你知道就好，”顾墨琴松了口气，“需要我做什么？”
蓝意在电脑前撑着手，歪着头，屏幕的光在她精致的侧脸上跳跃，那双蓝色的眼眸在暗处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你说，你会爱上一个从天而降为你解决所有事的人吗？”
“嗯？”顾墨琴被这跳跃的脑回路问得一愣，下意识皱眉，“你吃药没？”
蓝意不满地瘪了瘪嘴，像得不到答案就不罢休的孩子：“我问你话呢，你喜不喜欢这样的人？”
顾墨琴太了解蓝意了。她们一起长大，分享过最深处的秘密和最深的过去。
她知道蓝意对情感的疏离和近乎本能的控制欲。蓝意此刻的执着，反常得让她心惊。
如果不回答，蓝意绝对会立刻出现在她面前追问。
“这是人之常情，”顾墨琴斟酌着措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不论是谁，都会被这样出现的人吸引。”
话筒里传来蓝意一声轻快的轻笑，像风吹过风铃，却让顾墨琴无端觉得有些发冷。
“墨姐姐，我知道要怎么做了，”蓝意的声音轻快起来，“你能过来陪我吗？对了，带几个人，要很凶的那种。”
顾墨琴完全猜不透蓝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那语气里的雀跃让她无法拒绝。
她只能闷闷地“嗯”了一声，果断挂断电话。几秒后，她一把掀开柔软的羽绒被，利落地起身。
半个小时后，顾墨琴带着三个身形魁梧、面无表情的黑衣保镖，站在了蓝意家高档公寓的门口。
她虽然知道密码，却从不贸然闯入蓝意的私人领域。门被从里面拉开，顾墨琴抬眼，瞬间愣住了。
蓝意站在门后，穿着一件剪裁极佳的白色真丝衬衫，袖口随意挽起，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
下身是一条笔挺的黑色西装裤，勾勒出修长的腿型。海藻般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头，衬得那张本就立体的脸更加精致。
最惑人的是那双蓝色的眼睛，在玄关暖黄的灯光下，像蕴藏了星光的海，深处却似乎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脆弱？这矛盾的感觉让顾墨琴心头一悸。
“穿的不错，”顾墨琴压下心头的异样，挑眉，“什么打算？”
蓝意没回答，目光越过她，扫向后面三个铁塔般的保镖：“都会开车吗？”
顾墨琴点头，心里不好的预感更重了。
“那行，”蓝意唇角微扬，拿起玄关柜上的车钥匙，“陪我出去‘玩会’。”
顾墨琴眉头紧锁：“蓝意，我没时间陪你玩。”
“我知道，”蓝意笑容不变，语气轻描淡写，“那我换个说法，陪我演场戏。”
顾墨琴心头猛地一跳，刚才电话里蓝意关于“从天而降”的诡异问题瞬间回响在耳边。她盯着蓝意，试图从那双漂亮的蓝眼睛里找到答案：“你有喜欢的人了？”
蓝意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被拆穿的慌乱，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淡淡的回答“还不确定”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回答，顾墨琴紧绷的神经反而松弛了一些。
她太了解蓝意和自己了，她们骨子里都是冷的，相似的创伤让她们无法真正信任和爱上别人。
蓝意怎么可能……顾墨琴移开目光，不再追问，只是沉默地跟在蓝意身后，走向地下车库。那三个保镖如同沉默的影子，紧随其后。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
南言乘坐的航班在凌晨三点降落在她逃离多年的家乡。潮湿闷热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熟悉又令人窒息的腐朽气味。
她手里攥着的钱，扣除来回机票后所剩无几。她太清楚自己那个父亲想要什么。
这些年她拼命工作，省吃俭用，却永远填不满他赌博和供养女人的窟窿。
拖着疲惫的身体，她来到一栋破旧、墙皮剥落的独立小别墅前。
这是母亲留下的唯一念想。她刚想掏出钥匙，生锈的铁门就“吱呀”一声被粗暴地拉开。
“哟，不是翅膀硬了跑了吗？怎么这么快就灰溜溜滚回来了？”一个醉醺醺、满脸油光的男人堵在门口，正是南言的父亲。他得意地喷着酒气，“老子给你打了那么多次电话都不接，还是这破房子管用！一说要卖掉，你就跟条丧家狗一样乖乖爬回来了？”
南言强压下胃里的翻腾和心头的屈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你到底想怎样？从我上班开始，每个月工资都会准时打一半给你。”
南父嗤笑一声，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南言脸上：“一半？打发叫花子呢！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那个姓蓝的小富婆，叫什么蓝意是吧？你俩一块跑上海享福去了！留老子一个人在家苦熬！你那张脸不是挺能勾人吗？说几句好听的，那个蓝意手指缝里漏点钱还不够你孝敬老子的？”
“别把我和你身边那些女人比！”南言的声音陡然拔高，身体因为愤怒和羞耻剧烈颤抖着，“我宁愿饿死，也不会像你一样，像条蛆虫只知道吸别人的血！”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南言脸上。火辣辣的痛感瞬间炸开，耳朵嗡嗡作响，嘴里尝到一丝腥甜。
“反了你了！敢这么跟老子说话！”南父面目狰狞，指着她的鼻子骂，“你是老子的种！这辈子就该把老子当祖宗供着！要不是你这个扫把星克死了你妈，老子至于到现在连个摔盆打幡的儿子都没有吗？！”
南言捂着脸，眼中的恨意几乎要烧出来，声音却冷得像冰：“呵，我妈？你也配提她？要不是你把妈妈做手术的钱全偷去给外面的女人买包，她怎么会因为交不起手术费死在医院里？！”
“那是她自己命贱！”南父毫无愧色，甚至带着怨毒，“别的女人生孩子怎么就没事？就她金贵？死了活该！”
巨大的悲恸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南言。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空洞的麻木：“叫我回来，到底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老子没钱了！”南父说得理直气壮。
“这个月的钱还没到日子，我也没钱。”南言机械地回答。
“我管你有没有钱！老子现在就要！”南父贪婪地盯着她苍白的脸，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光，“实在不行，就靠你这张脸出去卖！总能换点钱！”
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南言的心脏。她猛地抬头，声音嘶哑：“我到底……是不是你女儿？”
南父咧开嘴，露出熏黄的牙齿，笑得残忍又无耻：“老子只要钱！有钱就是女儿！没钱？屁都不是！”
“我没有……”南言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所有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管你有没有！”南父不耐烦地挥手，像驱赶苍蝇，“三天，老子要五十万！拿不出来，这破房子明天就挂牌！”说完，他狠狠摔上门，铁门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冰冷的铁门隔绝了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就在这时，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落下来，瞬间将她淋透。
冰凉的雨水顺着发梢、脸颊流下，混合着未干的泪痕和嘴角的血迹。她没有停留，像个游魂一样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漫无目的地走入滂沱大雨中。
怎么办？
真的要向蓝意伸手吗？
南言抬头任由雨水落在自己脸上。
为什么……明明已经逃得那么远，拼尽全力想要开始新生活，却还是被轻易地拖回了地狱的原点？
雨水模糊了视线，也模糊了前路。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麻木地走着，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
黑色加长轿车平稳地行驶在雨夜的公路上，车窗外是模糊闪烁的城市霓虹。蓝意慵懒地靠在副驾驶的真皮座椅上，手指漫不经心地划动着手机屏幕。
驾驶座上的顾墨琴瞥了她一眼：“听说最近你都没去公司，一直窝在家里？怎么回事？心情不好？”
“没有，”蓝意头也不抬，声音带着惯有的散漫，“只是不想去。”
“是吗？”顾墨琴显然不信，“家里有什么好玩的？”
蓝意脑海中闪过南言清冷倔强的侧脸，嘴角下意识地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嗯，家里是挺好玩的。”
顾墨琴敏锐地捕捉到那个笑容，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好玩现在又大半夜跑出来？蓝意，到底什么事？别跟我打哑谜。”
“小事……”蓝意的话音未落，手中手机的屏幕突然亮起，清晰无比地播放出刚才南言家门口那场激烈冲突的录音：
「有你他妈这么和你老子说话的吗？你是老子的种，这辈子就应该把老子供着好好孝顺，要不是你克死了你妈，我至于现在连个儿子都没有吗？」
「呵，我妈，你也配提我妈，要不是你把妈妈手术费的钱全拿去给别的女人花，我妈至于会因为没来得及手术死在医院吗？」
「那是她自己命不好，别的女人生孩子怎么没她一样矫情？」
「叫我回来到底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老子没钱了！」
「这个月还没到，我也没钱！」
「我管你有没有钱，老子就要，实在不行靠着你这张脸出去卖也行！」
「我到底是不是你女儿？」
「老子只要钱当女儿！」
「我没有……」
「管你有没有，三天我要五十万，没钱就和这套房子说再见！」
录音结束，车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规律划动的声音。
顾墨琴的脸色沉了下来，眼神锐利地看向蓝意：“这是怎么回事？”
蓝意终于抬起头，蓝色的眼眸在昏暗的车厢内异常明亮，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道：“还记得我刚才电话里问你的话吗？”
“什么话？”顾墨琴皱眉，随即反应过来，“你想给这个女人解决问题？”她的目光落在蓝意手机上，带着审视，“为什么？她长得特别好看？”
“嗯，”蓝意坦然承认，指尖轻轻敲击着手机边缘，补充了一句，“而且，她不喜欢我。”
顾墨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嗤笑一声：“有点意思。谁会不喜欢你？你没给她钱？”
“想给，”蓝意的语气难得带上一点不易察觉的自嘲，“但她不要。她说要自己工作养活自己。”
顾墨琴看着蓝意，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更深的探究：“所以……你就想让她喜欢上你？”她的语气带着一丝玩味和不易察觉的试探。
蓝意沉默了，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她侧头看向窗外密集的雨幕，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真实的困惑：“我不知道。”
顾墨琴看着她难得流露出的不确定，忽然笑了，那笑容有些复杂：“行吧，那就陪你玩玩。反正……”她顿了顿，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慵懒，“我也闲得发慌。”
蓝意被她的说法逗乐了，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会无聊？”
“不行吗？”顾墨琴理所当然地反问，“每天处理那些千篇一律的文件、会议、应酬，难道不算是最大的无聊？”
蓝意的笑声在安静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脆，暂时驱散了刚才录音带来的沉重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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