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那种彻骨的窒息感,再次漫过他的胸腔,缓慢而精准地渗入血液。
孟厌修陷在沙发里,在那个还残留着她身上淡香的位置,一坐就是整夜。
天光渐亮,许多人都在找他,除了她。
林诀守在别墅门前,公司的事还等着他决策;孟逐不同意他放弃继承权,让他肩负起身上的责任;方幽澜要求他必须和宋研结婚,否则再不认他这个儿子……
而姑奶奶却让他索性把事做得再绝一点,让他以曝光孟家那见不得光的家族诅咒丑闻作为谈判筹码,去换取婚姻自由。毕竟孟逐最看重家族颜面,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丑闻被捅出去。
所有的声音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又喧嚣。
而他在混乱中只接起了一个电话,是雾见微的前房东打来的。
“孟先生,您女朋友要卖房子了。”前房东杨姐的声音带着试探性的犹豫,“我看她好像挺急的,就想着还是先问问您,您有没有意向买下来呀?”
孟厌修的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吐出两个字,冰冷如铁:“不买。”
杨姐似乎有些错愕,停顿片刻才说:“那……那我就让我弟妹挂到她公司的中介网站上了。”
这通电话结束,更深的死寂重新笼罩下来。
孟厌修向后倚靠着沙发,视线扫过茶几,看到右角放着一个显眼又突兀的黛蓝色丝绒盒。
他伸手打开,里面装着婚礼上他亲手为雾见微戴上的Harry Winston钻戒。冰糖大小的圆形切割钻石,如她喜爱的贝利珠般闪耀。
可如今,她再一次选择了不告而别,不仅要卖掉房子,连他们的婚戒也不要了。
“阿雾。”孟厌修对着空气低语,声音沙哑得几乎碎裂,“这次,你又要走多久。”
他垂下眼,又看到边柜花瓶里插着一束白勃艮第玫瑰,可惜早已枯萎。
与此同时,苏舟市第三人民医院,ICU外的走廊里,许慧兰瘫软在雾见微怀里,哭声压抑而绝望。
头顶的灯光是暖调的黄,却照得人脸色苍白。
“妈,没事的,爸会醒的。”雾见微扶着许慧兰,一遍遍重复着安抚的话语,眼睛直直望向紧闭的病房门。
就在两天前,她的世界明明还是另一番模样。
她信守承诺,一直住在孟厌修家,照顾着饼干。还拿出画板和小心保存起来的婚戒,构思着要为孟厌修重新设计一枚独一无二的戒指。
虽然婚礼上,孟厌修也给自己准备了一枚和她的钻戒匹配的戒圈,但她总是想起曾经那枚。三年前,她送了孟厌修一枚自己设计的戒指,又在分手那天,亲手扔掉了。
她一边画着设计稿,一边在心底念着孟厌修回来的日子,甚至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第一时间给孟厌修和姑奶奶做个亲子鉴定。
然而,就在她设想着这一切时,却突然得知爸爸在搬运蒸屉时从楼梯上摔了下去,突发脑溢血,情况危急。
那一刻,她所有的情绪仿佛被封住,一种异乎寻常的冷静接管了她的身体。
她先在电话里稳住几近崩溃的妈妈,又立刻询问需要多少医疗费。这些年,她还掉债买了房,还赚了一些钱,但流动资金几乎都压在了货上。前段时间,她收到孟厌修转让的股份后,就把孟厌修在婚礼前打给她的一百万订金原路退回。
如今,她的卡里只剩11万,她全部转给了妈妈。
接着,她迅速收拾好饼干的物品,送去姜禾家。但姜禾的爸妈最近正在闹离婚,姜禾为此焦头烂额,她不想姜禾再为自己的事担忧,便只轻描淡写地说是要回苏舟散散心。
姜禾很喜欢饼干,正好心情烦闷,有小狗陪着还舒心些,但想了想又问:“孟厌修知道你要回苏舟吗?”
雾见微将饼干的东西在姜禾家归置好,愣了一瞬,随即摇头:“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她根本顾不上考虑别的,也没收拾行李,只拿着身份证便赶去机场,搭乘最早的一趟航班回了苏舟。
但内心的惊惶终究无法完全掩饰,她刚踏进医院,就在楼梯口狠狠摔了一跤,手机屏幕应声碎裂。
而她只是沉默地爬起来,拍拍灰尘,找到妈妈,然后开始与医生沟通病情,签署一张又一张病情告知书和抢救同意书,接着在医院对面找了家店铺修手机。
她平日里是最爱哭的,现在眼底却干涩得发疼,一滴泪也流不下来。因为她不能哭,她不能让妈妈看到她脆弱的一面,她必须表现得无比坚强。
更重要的是,她也没空哭。
她陀螺似的转,紧接着又拿上刚开好的单据去缴费。溶栓治疗,五千1针,加上其他医疗费用,一个上午花了三万。
她利落地办完繁琐的入院手续,走到安静的楼道角落,接起杨姐的电话。
“小雾,可算联系上你了。”杨姐叹了口气,“房子已经挂出去了,但现在这楼市行情,一时半会儿恐怕卖不掉,我问了几个客户,都嫌那小区位置太偏了,你如果急用钱,还是先问你朋友借……”
“杨姐。”雾见微打断她,声音极为冷静,“价格可以谈,只要有买家,无论出什么价,麻烦你立刻通知我。”
挂断电话,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闻着消毒水的味道,深深吸了一口气。
但命运的警报,从不停歇。还没等雾见微从爸爸的抢救中喘过气来,一纸新的病危通知已如重锤般砸下。
主治医生神色凝重地通知她们:“雾彰病情恶化,出现了颅内压升高的情况,这是个非常危险的信号。万幸的是出血量没超过30ml,现在有两个治疗方案,一是手术,能解除压迫,提高生存率,但手术一定是有风险的,甚至可能引起术后并发症;二是保守治疗,通过药物控制血压,防止再次出血,但效果不如手术明确。你们家属要尽快商议决定。”
许慧兰的哭声骤然拔高,她抓住医生的白大褂袖口,像抓住救命稻草:“医生,他会变成植物人吗?”
医生扶了扶眼镜,语气谨慎:“目前来看,偏瘫或植物人的概率不大,但不能完全排除。”
“那手术……万一失败呢?”许慧兰的手指冰凉,死死攥住女儿。
“任何手术都有风险。”医生看了眼手表,“你们还要有个心理准备,无论选哪种治疗方案,费用都不低。你们尽早决定,如果要做手术,也是要排期的。”
“怎么办、怎么办……”许慧兰瘫软下去,掩面痛哭。
“妈,爸爸会挺过去的。”雾见微的声音出奇地镇定,她扶住许慧兰颤抖的肩膀,抬眼看向医生。
“我们做手术。”她沉静地说。
“米雾!不行啊!”许慧兰猛地摇头,眼泪纵横,“那是开颅手术,要把脑袋打开的!你爸爸一辈子没挨过刀,万一落下后遗症……”
“如果保守治疗,等来的可能是再次出血,到那时再手术,爸爸的身体就更遭罪了。” 雾见微握住许慧兰的手,力道坚定,试图将自己的勇气分给她。
医生也倾向于手术,但又详细陈述了所有风险。最终,他建议她们再好好商量一下,达成共识后早做决定。
而雾见微与许慧兰在这个问题上,却产生了尖锐的分歧,许慧兰说什么也不同意手术。
雾见微不愿与妈妈争执,她沉默着转身,走向冰冷的安全通道。坐在楼梯台阶上,她看着脚下一片灰败的水泥色,仿佛眼中再看不到别的颜色。
腿边的手机嗡嗡响起,她麻木地贴到耳边,没看来电显示,也没说话。
“阿雾。”电话那端传来孟厌修低沉的声音。
她的手指猛地一颤,一股混合着委屈和心酸的热流冲向喉咙,嘴唇张了又合,却发不出声音。
“阿雾。”孟厌修又唤了一声,“你在哪里?”
孟厌修的声音,像一把钥匙,瞬间撬开了她的伪装。而她用尽全身力气,从齿缝间里挤出了一句她从未想过会对孟厌修说的话。
“孟厌修,借我一笔钱。”
可话音刚落,通话就骤然中断。
听着忙音,雾见微缓缓垂下手,心脏宛如被徒手掏空,只剩下空荡的外壳。
然而下一瞬,电梯门“叮”的一声划破了死寂。
她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然后,是一声更深沉、更真实的轻唤。
“阿雾。”
雾见微怔怔地侧过脸,看到那个本应在千里之外的身影,正站在她面前,她所有的强撑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眼眶倏然通红。
孟厌修几步上前,双手握住她冰冷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拉起来。
“你怎么回事?现在是深秋,今天不到十度,你就穿这么薄一件羊毛衫坐在地上?你是不是直接从家里出来,连件衣服都没带?”
说话间,孟厌修已脱下还带着体温的大衣,披在她身上,将她紧紧裹住,又接着问。
“刚才进电梯,信号断了,你在电话里跟我说什么了?”孟厌修最后一句话问得极轻,却彻底冲垮了她的防线。
她没有开口,只是忽然伸出双臂,环住孟厌修的脖颈,将脸埋进他颈窝,所有的恐惧和压力,都化作了再也无法抑制的放声大哭。
“别怕,我来了。”孟厌修将她更深地按进怀里,轻抚着她的发丝,声音低沉而笃定,“我在这里,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她的眼泪浸湿了孟厌修的肩头,孟厌修只是稳稳地抱着她,任由她发泄。
“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扛,交给我来处理。” 孟厌修在她耳边承诺,“我把国内顶尖的神经外科专家请来了,他会主刀你爸爸的手术,现在他就在里面和主治医生会诊。你放心,你爸爸的情况还在可控范围内,会好起来的。还有你妈妈那边,我去沟通,你只用相信我,别的什么也不要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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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手术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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