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西澈下车的时候,将自己的大包小包拿好。
转身看着冗长、象征法律尊严至高无上的台阶,不由叹了口气。
认命地拎着繁重往上攀爬。
好容易到了检察院大厅。
因着上楼需要一一检查所带物品,陈西澈好说歹说,才把行李暂放在大厅服务台拐角,而后拿着一个文件袋和一个手提袋上楼。
循着多年前残存的记忆,陈西澈停在了尽头倒数第二间的门前。
门是打开着的。
陈西澈朝里面看去。
偌大的房间被文件填满,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事务官也埋首其中。
一进门待客桌倒是空的,上面有一盆略微有些蔫了的水生植物。
再望进去,便是房门紧闭的里间办公室。
有的检察官习惯把门打开,但大部分人都是关着的,林粟元也不例外。
“咚咚咚”,陈西澈敲响了门,然后试探性地走了进去。
“不好意思,请问林检察官在吗?我是赤尾的地方检察官陈西澈,赤尾警署有一份文件拜托我转交给林检察官”
“赤尾警署?”,两个年轻的事务官抬起头来,女性的那位下意识地皱眉反问。
一瞬的思索过后,她便站起来微笑,“好,我进去问问”
女事务官敲门进去后不久,随后就走了出来,然后伸手示意。
“您好,林检察官现在有空,请进”
陈西澈抿唇点了点头,当下便走了进去。
甫一踏进房间,一抬眸,她就和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那个人对上视线。
他的眼神一如既往锐利地穿透人心,陈西澈只看了一眼就垂下眼眸。
“您好林检察官,这是赤尾警署令我转交给您的文件”
陈西澈靠近了些,将文件放在桌上,然后双手将另一个手提袋也放在旁边。
“这是赤尾当地特产的凤尾鱼”
“我没叫他们送凤尾鱼”,高大白皙的人合上文件冷沉。
“呃不是,这是我买的,许久未见,一点伴手礼……”,陈西澈说着说着没了声音,抿着嘴唇,不知该怎么寒暄。
“别抿,再抿就没有嘴唇了”,林粟元说着站了起来。
他伸手取下一旁挂着的外套,然后看她,“走吧,我请你吃午饭”
“哈?”
“就,你送我凤尾鱼,我请你吃饭啊”,林粟元很是坦然,大而亮的眼看了过来。
“不用了”,陈西澈浅笑了下拒绝,“我待会还有事要急着走呢,多谢”
“这样……”,林粟元沉吟了一下,然后将衣服又挂了回去。
就在陈西澈以为事情到此为止、她也正要告辞的时候,不曾想林粟元又开了口。
“那我请你吃晚饭吧”
“嗯?”,这是跟吃饭过不去了吗?
陈西澈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额……我休了年假旅游,只是经过这里而已”
“休年假?为什么”,林粟元疑惑,仍站在原地。
他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又好像就想这样站着和她聊天。
陈西澈突然感到有点冒犯——可能这样说不太合适,但就是莫名感到有些奇怪。
毕竟除了多年前共事过一段时间,他们根本没有额外的私下交流,而林粟元又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她自然不会认为他是在跟自己攀谈。
“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下”,思考一瞬过后,陈西澈谨慎回答。
“嗯,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林粟元闻言,还算温和的目光看向她询问。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需要帮忙呢?”,陈西澈奇怪,不由笑了一下,“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只是单纯休假而已呢”
“或许吧,但你上一次休假就是因为……”,林粟元欲言又止,可能是发现不太好措辞,微微皱起了眉头。
而陈西澈却没这种顾虑,她只是愣了一下,旋即开口。
“上次那种事也没办法啊,有的时候努力就是不如投胎——这点我们不是很清楚了嘛,而且也都过去了……所以那次是特殊情况,但我现在休假的确是为了放松的”
陈西澈的脸庞很是温和,内心却一丝波澜也无,甚至感到可笑。
像是割裂的存在,她不禁想起多年前仍在这里工作的时候。
那时的林粟元就如同现在这般矜贵,却很难得地没和黑暗同流合污。
有个醉酒驾驶的富二代找关系要消除审判,他找好了所有关系,却没想到那时候愣头青坚持原则的自己不肯,还有林粟元也拒绝签字。
如若不是林粟元的话,相信那时唯一异类的自己应该很好处理的,但就是因为林粟元也拒绝了。
一个出身高贵又手握职权的人,要处理起来并不简单。
虽然最后那个案子还是被消除了,但陈西澈也算沾光,放了个大假,然后才从本部调到了赤尾。
这次的休假其实也有缘故。
赤尾那个地方很小,而她这辈子也不可能调回本部,理论上嫁在当地是最好的选择。
可她不喜欢那里。
那个地方比本部所经历的黑暗颜色更浅,却弥漫更深。
一个本地的检察官为她介绍了一个对象,出于种种原因,即使很不喜欢,陈西澈只能委婉拒绝,可那人却穷追不舍。
最近的情况更是难熬,所以陈西澈才特地请了个长假逃离——即使是这,也算是沾了那个所谓对象的光,假才批得如此痛快。
是以刚刚她才会忍不住刻薄,说什么努力不如投胎的话来。
但这一切都不足为外人所道,陈西澈也马上调整了表情。
“东西送到,我的任务也完成了,那么就先告辞了”
她必须赶快离开,然后在这段旅程中好好想想,自己到底要不要回去。
“嗯.......”,林粟元清浅地应了一声。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陈西澈已然离去,也只好缄默。
垂眸坐回原位,想了一会,林粟元打开邮件,随意编辑了下点击发送,而后起身收拾东西。
傍晚时分,林粟元在一个海边小镇停下。
他在海边的沙滩发现了陈西澈的身影。
像一幅画般走走停停,那抹纤细融于风动之中,潮湿,却又干燥。
天色渐灭,海边已没什么人。
她却继续向无人处走去。
林粟元终于忍不住喊住了她。
“哦,你怎么在这?”,被喊住的陈西澈转过头惊奇。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不知是海水还是雨水,她一头蓬松的头发还是干燥,脸上却湿漉漉的。
犹豫了一下,某人选择实话,“我跟着你来的”
“你跟着我?是有什么事吗”,她很是不解。
“很重要的事”,林粟元道。
陈西澈不由抿了下唇,“额......什么事?”
“我从来没亲过女孩”,他道。
“哈?”,陈西澈下意识皱起眉头,万分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林粟元却异常郑重地又重复了一遍,“我从没亲过女孩”
“什么?”
“难道我暗示得还不够明显吗?”,林粟元无奈。
“你管这叫暗示?”,陈西澈有些听明白了,但正是反应过来才感到无语。
她刚刚还在一脑门子犹豫要不要走进海里,谁知道被叫回来却是因为这种事情?
这是在性骚扰吧?
他是在暗示他想亲她,还是她可以亲他?
老实说,自三十岁生日过后,陈西澈就无时无刻不在祈祷,自己可以死于非命。
既然这世界少她一个不少,那又为什么非要多一种她的痛苦呢?
只是难以置信,原以为早就是绝境的不堪重负,此刻被林粟元溜了这么一手,她气极反笑,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
有心想要骂人,但基于他们之间的职位差距,陈西澈还是忍住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
出乎意料地,林粟元也什么都没说,只静静跟在身后。
有人跟着的感觉很烦,陈西澈越走越快,却始终摆脱不了那阴影。
“你到底想干嘛?”,忍无可忍,她愤愤地转身,怒目而视。
“很晚了,我只是想送你回去”,路灯下的人轻声。
那声音是如此清浅温柔,以至于陈西澈被愤怒包裹的大脑一下清醒了下来。
是啊,怎么可能?这么优秀的人和已经快腐烂的她,怎么可能?
顿了下,她抬起眸认真,“多谢,但不用了,我可以自己回去”
雨越下越大,一滴滴圆润在路灯的照映下破空成剑。
还没来得及再次告别,林粟元的双手便扶住她的肩膀。
“我喜欢你。刚刚想亲你是真的,那个暗示很烂我也知道,抱歉”,他很认真地陈述。
一股荒诞的感觉涌上心头,陈西澈实在按捺不住情绪嘲讽。
“哦,那你对我是一见钟情咯?是今天还是之前我为了保住这份工作给那些人下跪的时候?”
话音未落,林粟元握住她的手就不由收紧,他的嘴唇似乎有些干涩,但却缓慢下来。
“是之前的时候,我,我喜欢你很久了”
“那为什么之前不告白呢?”
“因为以前的你不适合谈恋爱”
“怎么不适合?”,陈西澈的眉头又挑起来。
“因为无论我怎么靠近都会被拒绝的--就像现在这样”,林粟元顿了一下,似陷入回忆,“而且那时你的内衣发霉了还在穿,肯定不会期待和我发生关系.......”
“好了别说了”,陈西澈冷漠打断,话音刚落,才刚感到羞耻,一下又觉得讽刺,“所以你的意思是,现在我就适合了?”
“不”,林粟元断然否认,“我知道现在也不是适合的时间,但,总感觉如果我再继续等待的话,可能就没有以后了,我也不能靠着思念度过余生吧”
那话其实没有什么,但陈西澈的眼泪就是一下涌了出来。
在这寂静的深夜,还有一个灵魂能与她相伴是多么难得的事啊。
即使明日的朝阳升起,又会回到现实的难堪与无奈当中,甚至她也永远不可能会和他在一起.......
但今夜滚烫的泪水却还是很能让她稍微鼓起些勇气去面对那些可怖且庸俗的未来。
上天啊,若你爱怜你的子民,便让这个世界被海水淹没吧!
那样,她便不需要如此烦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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