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薛潜与裴积玉师徒也正在密室议事,裴积玉给薛潜奉茶道:“关于这次师授,宣宗主有意请我父亲做其‘嘉宾’,父亲答应了,教我和您通个气。”
裴积玉之父裴衔,从前在蓬莱内门,是与薛潜同辈的师兄弟。薛潜听后沉默了会儿,长长叹息:“裴师弟同意也无可厚非——论玩弄权术、左右逢源,我终究不及宣无虞此子矣!本以为江氏倒戈后,会教他在蓬莱陷入绝地,没想到他会想出这个法子来拉拢‘旧人’……”
裴积玉明白他的意思:薛潜原以为宣虞没了江氏支持,自己便能真正掌握实权,尤其当初宣虞刺杀江朝颐回来后,经年低调闭关养伤,更给了薛潜他已孤立无援的错觉,哪想到宣虞后来一伤愈出关便突然召集了宗内所有长老,提议重启师授,而即便薛潜、郁离子等出于不同立场皆反对此举,表决最终却还是以多数的支持通过,其中不少支持者都是宗内那些因被江潮生打压而不得不避世已久的“贤者”,所以这一出,属实教薛潜猝未及防。
可事已至此,恼火也是无益。薛潜冷笑:“但宣无虞这小儿未免也太过自负!江潮生当初的宗主位置便是名不正言不顺强占来的,所以才根本不敢进传承之地去面对祖宗神识——江潮生尚且如此,他以为他又是什么东西,还妄想得到祖宗的授任?!你就同我等着看他最后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吧!但我们也不能就这样坐待,”薛潜捋须:“索性帮他搭个更隆重的台子——宗内的弟子不是还有好些都不清楚师授的典故嘛?你去找人散播,尤其是有关江潮生当初多番落选的原委——让所有人都清楚他宣无虞如果这次也失败,就意味着根本不配掌宗……”
裴积玉垂下眼,表面称赞:“是。师父想得好对策,这样一来,就算宣宗主到时万一成功了,也会如郁离子长老所说,因不免将江潮生打入尴尬境地,而落得个‘悖逆恩师’、不孝之徒的恶名……”心下却是忍不住嘀咕:这薛潜也真算个奇人,想出这等找麻烦的法子——结果不是误打误撞正中了宣虞下怀?!不过又说回来…若非此独家的“大愚若智”本领,他也压根不可能接连在江潮生、宣虞手底下苟了这么多年的罢?
而有赖薛潜派人散播的流言,关于师授、蓬莱传承正统,以及江潮生、宣虞的讨论果然在宗内沸沸扬扬起来,甚至渐渐传出了蓬莱,世人对八卦的热情总比正经事来得强烈得多,对坏消息犹甚,再有剑仙在外声名的反差,蓬莱这次“师授典”当真在修界变得万众瞩目起来,甚至多数好事者心态也都是如薛潜一般,在等着看宣虞的笑话。而这些唱衰的声音再反馈到蓬莱,虽未能如薛潜所愿,教蓬莱的诸弟子也对宣虞完全失去信心和信任,却成功在门中营造了紧张压抑的备考氛围,没有报名者再敢对这次考核有丝毫的托大,无形中压榨出了动力,据宋文期探查到的“敌情”,就连最开始被逼着不情不愿才报了名的秋水澄都在夜夜挑灯苦习。
通过报名的最终名单公示完毕的那天,第一轮笔试到来了。
笔试的题目涉及方面很广,除了各专业方向,还考察诸多如修行心得、功法细节解读、应用类常识问题,甚至有关蓬莱的宗史典故,而囿于年龄、经验见识,这里面很多并非兰因所长,因此他前夜根本焦虑得没能入睡,临阵还捧着册《蓬山道史及列仙传》死记硬背到天明。宣虞对他的复习从来没说过什么,只一大早见到他脸色、嘴唇泛白,明显精神不济的模样,教鹦哥拿来几张醒神符,给他贴满了额头,兰因当时脑袋还在发昏,无知无觉就顶着一脑门的符纸进了考场,使得包括施天白在内不少人看到先是诧异,既而忍不住偷笑,但兰因根本顾不及——剑道的考卷是由宣虞亲自撰笔,拿到手时,兰因一眼扫过,就发现居然有几道题目他根本没太读明白,绞尽了脑汁答卷,几个时辰感觉很快就过去了,离开考场时,兰因恍恍惚惚的,说不清到底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加忐忑,遇到钟纨,观察着她的神情,试探:“你觉得难吗?”
“师叔出的题目,灵植学的部分相对容易些,医药则考了十数则药方,论述多是辨析医经上的难症和药理,”钟纨蹙眉:“其中有些题目比较冷僻,比如制‘玄白霜丸’的具体方子,我就不清楚,最后只猜了白龙骨和玉苁蓉……”
兰因听了,心里一沉:“你就这一道拿不准?”
“当然不是,还有一则……”但钟纨还没说完,就被施天白打断,他考试时就坐在兰因身后,因此也紧跟着他出来,这会儿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嘲笑兰因:“你这符怎么还贴着呢?”
兰因反应过来,连忙揭下,被笑得有些懊恼,但见他这得意的模样又忍不住问:“你答得很好吗?”
“还行吧,”施天白的心态完全和兰因迥异,“反正我不会的别人也不会答嘛,能过了这轮就行呗。”
钟纨奇怪:“你怎么知道别人?”
施天白咳了声,示意兰因:“我那个,不小心瞄到他的卷子了……哎呀,都过去了还纠结什么!赶紧的,咱们去药庐堵韩灵雨那家伙!”
自和韩灵雨交手过一次后,施天白隔三岔五就要去找韩灵雨当自己陪练,而出于把施天白当竞争对手较劲的心思,兰因也总会观战或加入,然而今天被施天白连续揭短,兰因实在看他不爽,但拒绝的话刚到嘴边,就收到鹦哥发来的消息:“是不是结束了?宗主现在会见重要的客人,你稍晚点再回。”
***
雪居。
来访者正是姬希夷。而坐在此接待他的,除了宣虞,则还有落夫人。
姬希夷早便收到姬珣来信,说想要参加内门考核,争取未来留在蓬莱——他当然是不同意的,从前之所以送姬珣暂时到蓬莱学宫,只是为了请宣虞指导他修炼《长生诀》,但若成了内门弟子,便相当于真正进入门派核心,成为骨干,姬家的根系在北冥,姬希夷可从未动过让姬珣留在蓬莱发展效力的打算,怎奈姬珣这次出乎意料的坚决,说什么也不肯改变主意,几次通讯归劝失败后,姬希夷只能拨冗亲自过来一趟。
而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裴衔的夫人落氏,起初听说姬珣想拜入落氏门下,姬希夷只觉得匪夷所思,他对落氏的印象与世人一样,仅仅停留在裴衔所一力迎娶的那个没有任何家世、门派背景的女子,但今日面对面,他才惊讶地发现,落夫人的形象与他构想中风花雪月故事里的红颜主角截然不同!她容颜甚至很难称得上貌美,远不及其以美姿仪著称的夫君裴衔,性格更是淡漠,待人寒暄的方式只是最初对着姬希夷微微点了头,但姬希夷却不敢觉得被轻慢——一入座,他便感到了对方并不显露却极强大的气场,而越仔细观察就越有种喘不上气的压力,这落夫人,修为竟至少比他高了一个大境界——元婴修者?!
当世灵气衰微,能入元婴境的强者不过区区数十,除了崔罗什、嵇平明这不走寻常路的散修异士,便皆是大世家、大门派的巨擎大能,此几率绝非偶然——听说裴衔十年前亦跨入了元婴境,就说他是什么背景经历?从裴氏最资质卓绝、被寄予厚望的小辈到后来的家主,其师承更是蓬莱第二十三代宗主含景真人,可以说一路倾家族与宗门资源所培养——但落氏呢?姬希夷甚至有感觉,对方身上隐隐透出的压迫感不比元婴中期的白梦劫低!如果靠的仅是自身天赋,堪称恐怖!
另一方面,师承所代表的更是资源、人脉,如果真能通过姬珣与裴衔落氏夫妇牵上线,未尝不会成为自己的一大助力……再说以姬珣的身世,或许尽量远离玄冥才是上策,姬希夷心念转间,想法立场顿时转变,嘴上也殷勤地套起近乎,甚至大口气地给出承诺:只要姬珣能有幸成为落夫人亲传,自己愿给灵兽谷捐献多少珍稀资源云云。
一番宾主尽欢后,姬希夷意满离去,落夫人全程都未开口,始终只由宣虞出面与对方虚与委蛇,直到这时,才淡淡道了句:“姬氏这等数千年的名门望族,或将败于此人之手。”
宣虞笑笑:“那对我们而言,不正是好事吗?”
正这时,不远处药师谷的方向,忽然响起了微弱的惊雷声,紧接着,是一声更震撼的,甚至引起天地些微震动的吟啸,水灵气在极速地朝声处汇聚,很快引来黑云,滂沱的大雨骤落!
这天地异象是……“在结丹。”宣虞眯眼,感知着那边的动静。
无声的风自落夫人周身扬起,庞大而悄然地漫卷而去,她浅棕色的眼眸动了动:“那条龙?”
***
说回施天白、兰因又来围堵韩灵雨——韩灵雨对和他两个毛头小子论剑着实毫无兴趣,每每避之不及,要说以韩灵雨那神出鬼没的鸟飞绝身法,原本合这俩人也万逮不着他,奈何作为被防范的危险分子,他身上时刻得戴着羡门的机关,轻易便能被罗盘定位,故而次次先要经历好一番你追我逃。韩灵雨也不急着甩人,勾着手指对他们示意“来啊”,随即转头就专将他们往羡门各种陷阱机关间引。
将兰因和施天白困在其中,只得等公输仪来救,而韩灵雨凭那诡谲的身法,却能毫发无伤地躲开袭来的机关暗器,施天白每次被一样的招数玩弄,气得骂人,却不肯放弃、颇有愈挫愈勇的架势,兰因起初并不明白:“你干嘛非要总纠缠他?”韩灵雨和他们修为、剑术客观上都有挺大的差距,兰因一点也不喜欢与之过招时毫无还手之力的感觉,但要说韩灵雨多厉害,兰因其实心里也不服气,“你想找人指点的话,为什么不找我师父?就是裴教习,也比他强啊!”
“再好的老师,也只是能给你指明大概的方向,但更多还是要靠自己领悟,而剑道的磨砺,最直接的方式就是实战,强悍的对手就是你的砥剑石,宗主裴师兄固然更强,但凝就剑意已是剑道的质变,这对咱们来说无异于高山仰止,根本不在一个层次,冲上去劈一下,剑都卷成烂铁,那就不是磨剑,而是直接废了!相比较来说,韩灵雨剑意将成未成,你觉得他强,但他其实只是一块比较硬的石头,而且他师承嵇平明,剑术奇诡,你不觉得和他打很有意思吗?”施天白叼着草叶,端着师兄的架子教训他:“我早就看出,你一和比自己强的人交手,就容易退缩怯懦!你怕什么?他还能怎么着你不成?尝试都不敢,还怎么砥砺进步?你看着吧,今天我是不如他,但迟早有天,我劈碎他!”
兰因心里承认他说得切中了自己的弱点,但不喜欢他说话的态度,还没想好怎么反驳才能搬回一城,就听去而复返的韩灵雨“切”了声:“让着你,还真把自己当颗葱了?!来来来,这回就教你看看你爷爷的真本事!”
韩灵雨不忿被评价技不如人,这次出剑为证明自己,他所用正是当初刺杀宣虞的那一式“无边丝雨”!
细密的丝雨缠在每一势快极变幻的剑影间,别说对手的施天白,就连远远观战的兰因也根本捕捉不到剑的形影!只感到密密麻麻的杀意仿佛凝就了一场缠绵的雨势!等兰因恍然回过神时,施天白已遍体鳞伤地倒下!
“哼,”韩灵雨高手风范地蔑视冷笑,然而看到一旁神色怔怔的兰因,想这胆小鬼别是被吓破了胆,再找宣虞告状,立时破功清咳道:“喂,这可是他自找的啊!且我根本没下狠手,全避开了他的要害……怕了以后就别再来招惹我!真以为你们爷爷是好惹的嘛?”
“呸!”施天白疼得抽气,却还要跳起来继续叫嚣:“小爷才不怕呢!再来!”
韩灵雨懒得理他,就要离开,而兰因也彻底回神,连忙叫住他道:“等等!”他连番被施天白的话和韩灵雨的剑意刺激,突然下定了决心克服本能的退怯:“你能不能以后都这样使出真本领和我们切磋?……我,我可以用我师父给的半妖抑制妖性的修炼诀要跟你交换!”
韩灵雨步子一顿。不过他虽应下了这桩交易,每日也只肯抽出一刻钟的时间,且比起和他们交手,仍更衷爱遛他们戏耍,长此以往,兰因不说剑术的获益,身法明显长足长进。
但今天照例来找韩灵雨,对方却没躲藏,而正闭目在药师泉畔打坐。感觉到他们到来,也没有睁眼:“我感知到了突破的契机,今天没空和你们多耽搁——速战速决,谁先?”
兰因和施天白惊讶地对视,施天白跃跃:“我!”
他说着身形后跃数丈,瞬间拔出了剑,却没有急于出招,灵力蕴在剑锋间,积蓄起越来越亮的紫电青霜。
两人酝酿对峙,似乎谁先出手就丧失了先机,兰因心渐渐提起,而韩灵雨忽在这刹那动了,仍旧阖着眼,重新拿回的承影剑却已飘逸出鞘,仍是那看不清形影的疾速,仿佛化身成千万道,霎那卷起磅礴的水浪,而承影就藏于这水浪间,以肉眼无法寻觅的变幻朝施天白刺去!
哗啦啦——
轰隆隆——
兰因眼也不敢眨,翻起的滔天水浪与骤然惊落的雷霆碰撞——水浪被剑势打碎,露出的承影剑居然正被施天白以剑相抵住!施天白接住、击溃了韩灵雨这一剑!
兰因猛地看向韩灵雨,却见他唇角挑起,而同时,原本凌落砸下的水幕遽然反激而起,竟在承影的周遭再聚集成了一道水龙,蓦地发出吟啸——
“……然后天白师兄完全被那条水龙吞没了,水气还让那条龙越集越大,把韩灵雨也卷了进去,药师谷落下大雨……”兰因淋着雨跑回雪居,换了经湿的衣裳后,头发都顾不得擦干,就忙不迭来和宣虞讲。
“嗯,那才是那一剑真正的剑意,韩灵雨则凭此结丹了。”宣虞把热茶推给兰因。
兰因捧了茶,却迟迟没有入口,犹疑地道:“可我才把师父你教我的修炼法门告诉给他多久?他就琢磨突破了……还有天白师兄,也进步神速,那一剑,我一个局外人都没有看清。”
“但如果你是身处他的位置,多半也能接住——知道韩灵雨顿悟时为什么一直闭着眼吗?”宣虞伸手,覆盖住了兰因双眼:“有时候视觉反而是感官中最迟钝的,尤其对剑修而言,反而会蒙蔽你的感知。”
兰因一怔,眼前被师父细长的手指所遮盖,他也试着按师父的话感知,感官却被师父手的凉意和手间薄茧擦过眼皮的触感占满了,兰因顿时定住了,情不自禁有一瞬的走神,他甚至还无法特别清楚地把握这种感受的意义,但本能,对于宣虞的手,他一直有种朦胧的迷恋,迷恋这只手所掌控的力量,他持剑和捏住檀金心脏时的强大冷酷,与就像这时,那特别只给自己的,独属的温柔,以及他有时会捏着自己下巴……
但兰因还没浮想完,宣虞就收回了手,“天白那一瞬一定是感觉到了杀意,会出剑是本能的反应——相信你自己,每个人的道都不尽相同,没有什么可比性,”宣虞显然看出了兰因的心结所在,所以也清楚地告诉他:“天白性格锋芒毕露,却也毛躁,而你较之或许绵软,却自有细腻。再者…你的情况不同。我不是叮嘱过你,要用《素问心法》的中正平和慢慢抵消你原本的血脉力量,修炼决不可贪功。”
“我有时时谨记遵照!”兰因忙站起来道:“这一年多,我也只进了一个小境界…师父,我就是担心,要是比不过别人的话……”兰因想到今天答的考卷,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一直以来的担忧:“我要是考不上你的徒弟可怎么办啊?”
“这次不行,那就等下次十年后,十年不行,再十年…”见兰因惊恐得瞪大了眼,宣虞倏尔呵地笑了。兰因这才反应过来师父今天心情不错,显然是在开玩笑,赧然地低下了脑袋,轻轻拉了拉宣虞的手腕,意思教他不要逗自己了。但真是想不要嘛?只看那若有似无的力道就知道更多是不好意思的撒娇罢了。
——他如今的身量已比宣虞坐着时稍高半头了,却如此乖顺地低下头,就连请求的动作都体现出一种温驯的服从和依恋,神态柔软清澄,眼神也干净纯粹。宣虞没有经历过亲近的师徒关系,对此更没有兰因这样的执着,他会收传人,只是处在这个位置所以选择做出的合宜举动,而就他本心来说,接纳弟子与否都可有可无,或许天性冷情,他从没有对此产生过任何期望,但在这一刻,宣虞却忽然想,其实也不是不会产生任何念头的,假如不考虑其他,他的喜好,就是兰因这个模样……而就在宣虞散漫地想着这些的时候,丹哥突然急急进来,俯到宣虞耳边说了几句。
当许多年后,循迹变迁,兰因回想起这一夜,觉得那时如晦的大雨已然昭示了不祥,然而当下的兰因就只是感觉到宣虞的情绪霍然变了,蹙眉吩咐丹哥:“带他们过来。”又叫自己回去休息。
兰因回到自己房间,简单洗漱后,有些好奇究竟什么人惹了师父生气,便悄悄扒了窗子往院里看,结果居然发现,被丹哥带过来的两人之一正是他的“老对头”姬珣!不过兰因也称不上幸灾乐祸,因为姬珣的神色是前所未见的惊惶——韩灵雨的丹劫还在持续,雨势倾注,兰因根本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只能看口型分辨出他不停在对着宣虞重复“不知道”“不清楚”之类的句子。而他还打着伞,另个人则直接跪在了雨中。
宣虞静静站在檐下,檐影和阴森森的冷雨、月光斑驳,越发衬得他神色莫辨,姬珣当真是被吓破了胆,都带上了哭腔:“宗主,我当真什么都不知情,我父亲刚刚已经离开了,临走前,也没和我说什么,只留下这个人说让他多照顾我…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人,真不知道到底他有什么问题…”
“哦?你不清楚他是谁吗?”宣虞轻笑:“魔教细作,敢潜入蓬莱,好大的胆子啊!”
姬珣惊呆了,他说的都是实情,然而也没想到父亲专门带来给他的人会是什么“魔教细作”,一瞬都忘了继续辩驳,但他也知道自己一直被严格监控着,宣虞发难,总不会无凭无据,只能愣愣看向那跪地的“细作”。那人见已被识破,索性也卸下了伪装,姬珣看清他的真实模样,更加惊诧:“郗兑?……怎么会是你?!”
“是,小公子——我前不久逃离了帝释的魔爪,却不愿去经历仙盟苛刻的审查,便私下联系了姬城主,他答应帮我隐藏身份,而我负责履行之前的约定来保护你,”郗兑苦笑:“可没想到刚到蓬莱,就暴露了。”
姬珣毕竟涉事不深,没听出他话里的问题,而宣虞清嗤了声,当着姬珣的面,只道:“既然珣公子未牵涉其中,就先请回吧。此事我自会处理。”
雨夜令郗兑几乎完全失去了视野。他只听到姬珣慌乱离开的脚步渐渐远去,随即感到一只手忽然虚搭上了他的侧颈,并未用力,只若有似无地触在他的颈脉,而宣虞随即俯身,声音轻柔,却教郗兑忍不住惊颤起来:“是他叫你来我身边的吗?”
“不是,不是!”郗兑知道宣虞口中的“他”是谁,也知道那只仿佛无骨蛇一样缠过来的手随时可能插穿自己脖颈,毫不犹豫地索命:“是我自己主动想要接近您!”
“是嘛?”宣虞微弯眼睛,好像在笑:“我不信。你都已经喝了他的血,沦为他的‘眷属’了……还有自己的想法吗?”
“你知道?!”宣虞的话像针直破郗兑最忌讳的隐秘,郗兑感觉全身血液被浇得发冷,悚然:“你居然知道……也对……是你……你当然清楚……”他想到什么,猛地紧攥住宣虞衣角:“你也是……是不是?”
宣虞听着他颠三倒四的话,微微眯眼。而后一脚厌恶地踹开他。郗兑摔到泥泞里,似乎被他踢得清醒了些:“哦…对啊……今夜又到了十五之期,你却没有像我这样…再发作‘心魇’,看来是没有……”圆月被遮在雨后,然而郗兑的心渴症却是又按时发作了起来,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捂着心口、四肢不停抽搐,显然正忍受着痛苦至极的折磨。
“我给过你机会,”宣虞垂眼看着他,低声问:“为什么不回去他的身边?”
“我说过,我是主动来找你的,”郗兑失神的眼睛里不知看到了什么,又有血泪不断在溢出,宣虞看得出,他已完全陷入了幻相,因此只是梦呓般本能地呢喃回应着自己,像苦苦抓着救命稻草,只想凭此在恶魇里挣扎:“你能理解我的——对吧?我是很想活着,为此我害了人,做了无法悔改的错事,我不是什么值得同情的人……但只要还保有一丁点为人的尊严,我就不愿意向一个以残害折磨我为乐的恶魔臣服……求求你……救救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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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青青子衿(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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