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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青青子衿(十)

郗兑眼睁睁看着宣虞随即毫无犹豫地离去,而雪居的大门口,兰因方才虽顾忌着宣虞会不喜,而没直接跟过来,却也一直在扒着门扇往山顶方向光明正大地觑视,分明是在用行动向宣虞昭示他虽关心、不安,却又那么“懂事”“识大体”。

看到宣虞总算回来,兰因着急的神色消失了,立即便迎了上去,拉住宣虞飘摇的袖角,随后一路都状似气愤地絮叨说着什么,但在这样做态的间隙,或许看准了宣虞不会注意到的时刻,兰因忽然极短暂地回过了头,而无比精准地与正观察着他们的郗兑对上了眼神。

——他对着宣虞时那孩子气的神情这一霎那完全消失了,朝郗兑着意瞥过来的眼底是郗兑熟悉的那非人的冰冷,明明殊无笑意闪烁,可唇角却又像在噙着嘲讽的笑——充满了虚伪的矫饰,故意针对释放的恶意和像在看试图挑衅祂的蝼蚁的轻蔑、嘲弄!独属于妖惑的可憎神色!

郗兑刚刚全身发冷的血又蓦地沸腾了!各种喷发的负面情绪直冲上心头!而在这分明威慑示威的一瞥过后,兰因却又表现得好像浑不在意他了,漠然收回视线,接着便在紧跟宣虞进入了雪居大门后,回过身砰地猛力重重一响关紧了门!

这一声更宛如狠狠敲打在了郗兑心头,让他几乎无法自控愤恨地发着抖,这种愤恨既来源于长期受妖惑迫害,所令他深入骨髓的憎恶、恐惧,更包含了对宣虞几近刻毒的怨怼:他仍不明白宣虞怎么会为如此拙劣的表演所蒙蔽!宣虞难道会不知道这就是妖惑为达到目的所惯擅的伪装?——这么蠢,怪不得命象要显示他将会被这只小妖惑深度寄生、直至窃取所有!只悲哀的是自己,错信、还轻率将身家性命、报仇的希望一齐托与了他!想到自己费尽周折、吃尽了苦头,试图脱离提桓的淫威,结果却竟又落得沦为了另一只妖惑的玩物,郗兑就因极度的激愤与绝望,甚至忍不住阴暗地反而希望起宣虞快点反受这只小妖惑所噬——宣虞为自己的昏聩付出越惨痛的代价,郗兑才会越觉快慰!

可当郗兑意识到自己这念头究竟意味着什么时,冷汗便刷地落了下来——喝过整一年提桓的血,这份由血脉对他从根源上的控制、改造绝不仅仅是让他忍不住想要向提桓臣服,还有对他性格、情感、思维的方方面面!——他确实渐渐在被妖惑的歹毒本性同化!于是,才会潜意识对宣虞生出这般的恶意,期待他受害——这分明是“祂”的恶意和意愿!

郗兑在分析中渐渐冷静了下来:自己不能无形中再被提桓继续影响——宣虞绝对和蠢、昏聩是沾不上关系的!更不会拿他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自己不该这么草率对他就失去信任、更不应反应如此过激……如果自己与宣虞反目,坏了两人的长远合作,这无疑正中了提桓离间的诡计!

虽然那只小妖惑,确实是潜在的祸患——但他现在毕竟还弱小,宣虞显然可以掌控,所以自己分明没必要操之过急于赶走、除掉他…此事还需要徐徐以谋…郗兑抬头望了眼月亮——今日是十四之夜,他的灵感几乎达到了峰值——被妖惑同化也不是完全没有给郗兑带来“益处”,况且,他现在的命运已和提桓、宣虞都有了纠葛,这样一来……

郗兑祭出了神识法器:天机杼,在月光中织梭。而他的眼底,则浮现出了繁杂的深红命线,之前一次尝试,他当时能力所限,只将宣虞与兰因的关系看了个大概,因此只看到了兰因的命线不仅是开端便从宣虞命线的身体里生长出,还始终抵死相缠,是靠不断汲取着宣虞的生命、气运而存活着——但即便如此,这只小妖惑还不知餍足!仍在贪得无厌地拼命想再挤占宣虞命线,甚至想深入其内,彻底抢占他的一切!郗兑看出了这段孽缘的究极奇异与致命——以致在天道的判定里,这只小妖惑与宣虞的命缘关切之深,要远甚过与他的生身“父”“母”!

这样的命缘,即便是昔日达到了“命师”“通天境”的至强者——郗兑亲师清妙老道,也绝无可能轻易将其斩断——但,事在人为!郗兑喃喃:“一切诸果,皆从因起,一切诸报,皆从业起…”而随着他的做法,天机杼梭寻宣虞、兰因的两缕命线:“让我来看看这段命缘究底的‘因’…”

——郗兑眼前闪过了场景,但与他有所预想的却根本不同!

最初,他看到的竟是那株生长巨大的婆罗双树本体,这时,枝叶繁茂的那一半树冠正值花期,花茎细若丝雨,花冠也孱弱小巧,经风一吹,万千如拂雪般下降到婆罗门的层层殿宇——而那正穿着破旧纳衣,极费力在提着沉重洒扫木桶,在周遭重重看守的鞭策叱骂下,就要被迫下到阴森地牢间苦力的年少宣虞,在风来的这一霎,忽有所感地抬眸,望着漫天金色灵光的婆罗花雨,似有怔惘,而无声地呢喃了什么——郗兑只看到他失色的唇瓣轻微地动了动。

“为什么,起源的‘因’会在此?…”郗兑深觉不解,但他根本来不及细想,这画面便已闪逝而过。随即出现的场景,已变作了修罗血海般的婆罗门血祭现场——仿佛地狱的实景降临在人间,而无疑比郗兑所亲身经历的那一回盛重威仪、也更残忍可怖!——只见布置邪异的祭坛法阵间,数千名祭品童子在刹那间就被吸干了生命和气运!霎那由他们身体爆开化作的血雾澎湃地流动,无限磅礴的强大阴邪力量尽涌向祭坛中央的人影!圆月在他头顶迅速变得暗红…“——啊!”只是隔空窥视,郗兑都被反噬得双眸爆血!但他仍死死瞪着眼想要看清!于是就见那个人影忽然缓步而下——此人身上的白衣已完全被祭品的血浸红透了,而比这烈烈鲜红更醒目的,是他因汲取了太多鲜血、气运不由暴涨的血管——诡异地从皮下凸起扭曲着,也根系一样尽头蔓延出体外!相信无论何人见此,都可以确定——这是个完全的妖孽邪物!

而祂径直走向的,是那个在所有祭品都已失去了生命、成片倒下去后,却还在奄奄挣扎着的身影!

当被拉起手时,宣虞也被连带着拽起了半身——他的样子简直已不像个活人了,气息微弱得几不存续,只眼眸还有能动的神意,与提桓那双如血月的妖异红瞳相对上,提桓微笑,用中原话开口:“无虞。”而伸出体外的那些血管瞬间扎入了宣虞的体内!祂要加速直至完全掠夺走这个最丰盛祭品的生命!

血雾的流动在如同有形的两种磁场搏斗间加快了!天上那轮高悬的血月都被影响!在郗兑的眼中,此时的月蚀之相分明像血月被迫撕裂成了深浅略有区分的两瓣!其中更暗红那一瓣已占了绝大部分,几乎就要完整,于是毫无顾忌地凶猛吞噬向颜色稍轻浅的另一瓣…只剩下一丝一毫了——显示在他们的命线上,就是宣虞的那缕命线到了这里更已是细弱得似断非断!

这是——天命之子最直接的厮杀争夺!

但,不知是否是郗兑的错觉,就在那轻红的月瓣命若游丝的关头,他似乎看到其上乍然闪过了月色最原本的亮银光晕,而后,也不知两者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就见提桓突然猛地撤手,而宣虞便由此狼狈地匍倒在地,开始往外止不住地呕黑血,那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提桓,快意地笑了起来……

但宣虞到底笑着说了什么,郗兑却完全看不见也听不清了——因直视这样的天机,他七窍都开始被剧烈反噬,视野已被血完全污染了,郗兑拼命地使法术净化,再稍能看清时,场景早已变逝,此间一言不发的,变作了宣虞——他被几个人压着跪在提桓脚边,而换作是提桓紧盯着他,深邃的视线被低垂的睫毛遮掩,笑着说话时也因中原话的生涩,而咬字有种独特的轻慢意味:“无虞,你不怕死,所以有恃无恐是吗?那如果,我让你生不如死呢?就比如,这次砍掉你的一双脚吧,你知道婆罗门一向对奴隶有这样的刑罚——你从此也就会像他们一样,只能狗似的满地乱爬了……”他接着换作梵语吩咐了几句,宣虞就被强按下了所有挣扎,然而就在这将要对他行刑的关头,有人冲过来跪地激动大喊:“Indra!phala!”

提桓神情一顿,宣虞也冷汗淋漓地抬起头,不可置信般地轻声重复了遍:“phala?”

……

一切缘法,都如梦幻泡影,根本不待郗兑推究前因后果,就如是而灭。再一次露电般闪过的场景,已是婆罗双树被彻底销毁后,落雨如覆,宣虞撑了伞在看,而老僧映月走近他的身边…

其后的场景也一直在连跹落雨…像宿命冥冥中给予的承转预示…郗兑相继看到辛夷如同受到什么蛊惑般,完全不由自主地吞下了一枚灵光神异的绿实…既而是她出逃蓬莱被宣虞追截,与提桓在冷雨中的对峙,辛夷随后当场发动了,于是直到提桓带着她离去消失,宣虞还站在原地旷野中,良久没有动……

而等他终于回到蓬莱,整理了仪容再步入婚礼现场,满堂的宾客都已坐齐,却因根本不见一双新人而尴尬地僵持着,人人目视着他,就像翘首久候的观众终于等来了戏的开场,恰就在这时,却有人却极没眼色地张扬大笑着走了进来:“请诸位原谅檀金路上有事耽搁来迟了啊!”而走到宣虞面前后,故意夸张地做揖,语气也古怪:“咦?美眷怎么不在?来,先给新郎官上礼,”把带来的礼单,以及刻意地,枚金麒锁一起举到了宣虞眼前:“祝贺早得麒儿啊!对了,有人因不方便亲至,特意托我给捎来几坛‘金兰’好酒请宣宗主品尝,说以你们的交情,怎么也该认作那孩子的义父……”

宣虞一直晦暗的眼神霍然一厉,随即竟一把薅着檀金的衣领把他给生生揪凌空了起来!但马上反应过还在众目暌睽的场合,倏便松开了手,可指尖却没有立即退开,而是像在亲昵替檀金拂拭衣襟褶皱般,一直流连在金翅鸟心口那致命位置所在,宣虞晏晏笑道:“多谢迦楼罗的美意,无虞一定会铭、记、在、心的。”

却后,便是万魔宫苦战后的那场大雨……“善因善果,恶因恶果,皆是命中有数的‘偿还’…”郗兑七窍都在往外汩汩地涌血,模样看上去凄惨无比,却是在失笑着的——因为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一刻,他竟已摸爬跌撞着闯入了“命师”境界的关口。

***

就在兰因正准备给大门落锁,彻底把那个给他感觉无比恶劣的家伙关在外面之际,施钩玄却是推门而入了,进门后先抛给宣虞瓶药:“给天白那小子解决伤势来着,才配好。”

宣虞接过:“谢了。”

兰因一下把对郗兑的情绪忘在脑后了:“师父,你怎么了要用药?”

“只是以防万一之需,”宣虞道,“云水禅心这个传承秘境本身就是由蓬莱开山祖师孟水云的一缕神魂所化,而我想得到其授任,必得相继完成其所设的‘道’‘业’‘惑’考验,未防是时优昙婆罗剧性发作,教阿玄给我配了能暂时压制的药来。”事实上,这优昙婆罗平素乃是慢慢熬人的毒,因目前还复处在生长初期,虽每动用灵力都不免促其对经脉的寄生加深,但能对宣虞做的牵制还暂时有限,宣虞真正防备万一的,其实是提桓会在他闯传承秘境过程中,再动用如上次血祭那般的急性手段——一次性吸走他太多修为、气数,以坏他的大事。

但宣虞虽未言明,兰因却也因心结立即想到了宣虞上次剧烈毒发,尤其和自己还脱不开关系——这是兰因一直以来最大的心病了,不管是宣虞为此受的折磨,还是兰因已隐隐觉出这绝对是埋在他和宣虞间的巨大隐患,都让他神情不由一下变得更凝重、难受。

宣虞却误会了他所忧:“我虽严阵以待,你却不用太紧张,我早详细查过蓬莱所有记录,也听裴衔这样的亲历者讲过,师授虽总共三个流程,但只有继任掌宗者想得到承认,才会由孟水云亲自出手进行‘考业’‘辩惑’,而普通门人只需要经历‘问道’的第一关,确认过道心没有大碍即可通过。”

被宣虞泛凉的指尖捏住手,又听师父这样不知内情反而还来宽慰自己,兰因难以形容那一瞬心里涌起的愧疚和酸涩悲伤。

所幸施钩玄接过了话,让宣虞来不及注意到兰因的异常:“是啊,不说宗内那些贤者,作为剑仙同辈,薛潜、郁离子都能顺利通过问道考验,剑仙为什么却每每不行?这逻辑明明三岁小儿都能推出——他道心蒙垢了呗!”至于为何江潮生道心根本不净还能成就第一人,施钩玄也懒得去想,他只是不忿、不爽:虽不清楚是薛潜一直在暗中推波助澜,但只要个人,都能察觉这些日子负面舆论的沸反——分明是将宣虞架在火上烤!施钩玄简直都不敢想,如果宣虞真如好事者所言,在这样盛大的仪典上没能取得祖师承认,会发展成怎么一出的难堪!更甚者,蓬莱宗主这个位置说不定当场就要正大光明被易主!他知道宣虞肯定再清楚这里头的利害不过,这关头万不愿其受这些唱衰声影响:“别的不论,就道心这一项,我觉得没人能比得过你——至于别的,我也信你是肯定能行的。”

“尽我之能,”宣虞领会到了他的心意,但不怎么领情,却是问:“那你呢?经过天白这次的事,你道心终于有所领悟了吗?”

“什么?”施钩玄一时没明白过来。

“转职这件事不一直才是困囿你境界无法跻升的心隘吗?始终觉得自己在医药上是半路出家,怯于不足,”宣虞索性也挑明了:“看你白多活了这么些岁数,还不如天白。”

施钩玄半晌都雕塑似的一动不能动,终于才憋出来句:“你要不要这么辛辣?!”大叫鹦哥:“拿你们宗主最烈的酒来!这么说我,不得敲他顿好的?!”又耐不住问:“你到底怎么看出来的?”

“不是很明显嘛?”宣虞给两人各自斟上酒:“久远的不提,你自接手我这病后,多少次叹自己能力不足,若小岚在世云云,自卑比不上她;你私心里甚至一直觉得有愧思邈道人传承,对秋水澄,现在这么看不惯,也是因从前寄予了厚望,还有对兰因,你也说过他剑道天赋不显,不如专注医道,很看重他和孙小岚同类的天赋…甚至当初天白非要转职的时候,你不同意,也不只是顾及你大嫂生前愿景吧,你自己对过去有遗憾,对现状也不自信,所以代入觉得他放弃符道很可惜、前途更没保证对不对?可要明白始终你是你,他是他…”

“行了行了别说了,”施钩玄面上挂不住,猛给自己灌酒:“你修这门心法,看来不只剔除自己七情六欲,对别人心性的洞察也剔透如冰鉴啊!但能不能给我在兰因跟前留点面子!”

兰因被点名,才从自己的情绪中回过神,不想让宣虞发现,连忙就接话道:“施长老怎么这就醉了?”只见施钩玄已渐渐伏倒,而再观宣虞,闲坐的姿态和面色都没改。

宣虞笑笑,把自己手中的酒盏举到兰因鼻端,兰因下意识嗅了嗅,反应过来:“师父!你原来给自己倒的是水啊!”

“嘘,别教这傻子听见了,”宣虞轻声,随手把那酒盏里的水泼了,起身交代:“明日记得叫醒他啊,别醉过头了。”

兰因意外:“师父,那这么晚你去哪啊?”

“临阵去磨磨剑,”宣虞微微眯眼,唇角难得因沉思的凝重绷得平直,不过转头,又恢复如常,还促狭地同兰因开起玩笑:“这种事,你不是总干,应该挺熟的嘛?”

可待宣虞离开后,兰因把施钩玄安顿到客房,再躺回自己床上时,却辗转反侧地难以入寐了——兰因意识到,虽然不是太显著,但原来师父也会有着这样对一件事并没有十足把握,觉得紧张、无法安然的时候!兰因不由也跟着提起心来,休息得并不踏实,隔会儿就忍不住睁眼看看外头的天色,天将亮未亮之际,就索性彻底起身了。

而同一时间,裴积玉方从海上练剑回来,却发现,自己院子门外竟蜷缩着蹲了个人。

裴积玉一边打开院门,一边随口问:“来找我做甚?”

姬珣神情不安:“我爹这几天到蓬莱,我总要陪着他…但我发现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了…我怨他不早据实告诉我真相害我被拿捏了把柄…也恐惧因为自己害了他…我完全猜不出宣无虞这一步步是在拿我谋划着什么…我爹敬佩落夫人,却不晓得、更未防备宣无虞的深不可测…”而即便裴积玉与宣虞明显是沆瀣一气,但给人感觉没那么叵测,竟是姬珣唯一可以倾诉的人了——当然,他说这番话也是存了小心思的。

“你如果认真观摩过宣宗主剑道的话,”裴积玉边用巾帕擦着手,边淡淡道:“会发现他的剑意凌厉直截无匹,即便面对仇雔,也追求的是一剑击毙,剑心如此的人,”裴积玉饱含意味地瞥向姬珣:“你大可以放心,落到他手里——即便是那总耍小聪明不愿意老实的,也会被利落给个痛快的。”

玩完!自己这么隐晦旁敲刺探他和宣虞的关系、想尝试分化都被看出来了!姬珣立刻低头装回鹌鹑:“师兄说什么呢,我可愿意安分为您和宣宗主效劳的!”

***

兰因这会儿都已拾掇好到了学宫——因为今日举行师授的“云水禅心”传承秘境,其实乃是蓬莱三十六座洞天之一,也是祖师孟水云飞升前分离下一缕神魂而创造出的“界”,其整体坐落在一片名为“山崖海角”的禁地中,这区域云集了数座大小洞天,平素是从不对普通门人弟子开放的,所以这次所有参与师授的蓬莱门人与应邀能到现场去观礼的诸位贵客,都要坐上蓬莱统一安排的灵舟搭载前往,而余下人等,就只能留在广场继续观看投影了。

兰因怕赶不及迟到,一早就来登船了,与同样积极凑热闹的宋文期碰上头,宋文期是作为接待文渊阁来客的弟子才有资格随行的。时候还早,他就先拉了兰因去看第二轮过后的放榜:“你昨天走得早,没看到后来的精彩处,闻人语师姐闯裴师兄剑阵过程中,明显受了其中行风的点拨,剑道似乎有所顿悟,还有天白师兄,过程那个一波三折!但仿佛愈挫愈勇,最后劈砺剑石的时候竟凝练出了一缕真正的雷电剑意!”

“师父做下的整个考核安排很冲击我们每个人能力和意志的极限,但只要坚持过了那个‘不可能’的关卡,感悟和提升自然就会获得了,这大概也是师父用意指点给我们的习剑心得,”兰因抿了抿唇,“但…”比起其他人的纯粹收获,兰因更多从中感到的,却是释放力量的危险!

“我不会再放你出来了。”兰因在心里默默补充道。

“神幻”嗤了声,但不待祂说什么,兰因就被抢走了注意——

“此榜是由宣宗主亲笔所书吗?”文渊阁现任的大学士蒋晟,也随着他们一起踱步了过来,得到兰因肯定答复后,感慨:“这字骨力遒逸,墨气随浓随淡,笔势露锋藏锋如此浑妙疏落而致,可见宣宗主在文道上亦精研匪浅啊!”

宋文期向来藏不住话,又面对的事自家师叔:“我自今年升四年生,有资格每旬进三次碧落浮黎秘境后,每回到嫏嬛借览仙家典籍的时候,几乎都能见到宣宗主!听兰因说,宣宗主只要无事的时候,就会去看书,还有蓬莱藏经阁的长生君也说过,半座藏经阁的典籍都曾被宣宗主翻阅过……”

蒋晟低低道:“看来日后宣无虞有望复兴蓬莱文脉啊…”

兰因一向最喜欢听旁人夸他师父了,比听到夸自己还要高兴,但因为对文道存有较深的偏见,难免觉得这话特没夸到点子上,不由反驳:“我师父还是使剑更厉害,只是他小时候身体不太好,生活的环境也闭塞,所以养成了爱看书,尤其好奇那他没涉猎过的种种奇异,这习惯虽一直保留了下来,但他绝不会认真去走文道的。”

“那倒可惜了,”蒋晟真心感慨:“想蓬莱开山的孟水云真人,书剑两成道,人称‘书贤’‘剑圣’,以文字的灵意成剑意,听说他留于世间的唯一剑谱就是副字帖,后人心摩手追便能以字意体会其剑意,你们学宫外壁间‘剑平万法’这四个字就是从中拓下来的,蓬莱文脉也曾昌盛…”然早不复昔啊!

而这时,灵舟上忽起了喧哗声,兰因和宋文期被引走关注,发现竟是两伙人起了激烈冲突——其中一伙是施天白与公输仪,而另一伙…

宋文期毫不掩饰地骂了声“晦气”:“昆仑那群人!”

公输仪想拉走施天白息事:“什么日子你闹起来…”施天白却不干:“分明他们找事,一直挑剔你造的灵舟!什么叫‘破落户’?显着他们了?!看不上下去啊!”

“那你说话可不算,”对方一人轻蔑道:“是你宗宗主请我们来的。”

“你还蹬鼻子上脸是吧!”公输仪眼看要拽不住施天白,扫见兰因和宋文期,连忙使眼色让他们来帮忙。

然而宋文期只顾着跟兰因说小话:“就这个姓贺的——就是药姑和贺令威的那个贺,你不知道这家伙有多狗眼看人!他一个筑基期,我却亲耳听他鄙视宣宗主‘区区金丹九境’,就是蓬莱这样偌大宗门的宗主,根本上不得台面,他们昆仑表现得若当回事,就也被拉低档次…所以才屡屡故意生事找茬…哎哎…你干嘛去…”

“什么东西也敢辱我师父!”兰因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变了,那令宋文期陌生和震慑的冰冷盛气又自内往外释放,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兰因就已越过施天白猛然上前——极响亮的“啪”!

双方都一瞬的阖寂,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兰因无比快准狠地甩了那贺氏子一个耳光!且他无疑重重积蓄了灵力在手掌,这一耳光过去,那贺氏子不仅被打得趔且没站稳,半张脸立即肿起,甚至嘴角都在冒血!

他不可置信,两眼喷火:“我要杀了——”

“干什么呢围这儿?”正这关头,施钩玄来了:“谁在这喊杀呢?”

“三叔!”施天白立马蹦起来告状!

施钩玄听完,先打哈哈:“都可以了…”但那贺氏子如何肯罢休?其他昆仑弟子也要讨说法,甚至威胁现在就要回昆仑云云。他们一不依不饶,施钩玄也撂了脸,威压释放,死死按住了这群人:“下船?我准了吗?你们回去怎么找长辈告状我不管,但给我老实参加完师授再走!”

也赖昆仑摆谱托大,派来蓬莱的甚至没一个金丹期的精英,那贺氏子恨得咬牙:“你们蓬莱胆敢……”

“这么多人围观,”施钩玄根本懒得听他放狠话:“你要不嫌丢人就继续现眼。”

昆仑余下人连忙拉他主动退去——原来因时辰已近,其他人亦相继登船,许多是相识门派、世家中人,纷纷在注目这场闹剧。大获全胜,施天白夸兰因:“干得漂亮!”宋文期也凑过来:“行啊你!”

兰因没有回话,但心弦,和掌掴贺氏子的右手都在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是因为兴奋!曾经,他那么恨江朝颐等人欺辱师父,却没有办法,这是第一次做到回击!这以后,他要像这样教训这些惹憎之人——然而就在想到此处时,兰因就看到了陪在姬希夷身边的郗兑!他今日戴了缕素白丝绦遮住双眸,却有所觉似的,在兰因看过来时,气定神闲地颔首致意——兰因皱眉,敏锐觉出了一点忌惮:对方给他的感觉比昨夜更可厌了!

人员到齐,灵舟开始升空向东飞行,直至停泊在一片无比苍茫的云海。施钩玄把兰因等人都叫到了身边,干等了会儿,施天白忍不住了:“这里就是吗?那怎么除了云什么都看不见?”

“等,”施钩玄道:“这个秘境只有掌宗的镇山令有权限打开…”

然而话音未落,就见道人影飞来,兰因眼睛顿时亮了:“师父!”

而只见宣虞振袖,却不是祭出蓬莱的镇山令,而是抽出了被温养在其中的断水剑!挥剑一剑刺入云海!

薛潜见此忍不住哼道:“我记得江潮生死后,宣无虞自拿到镇山令开始,便毁了断水剑鞘而以镇山令养他这把剑……”

这一剑气势如虹,所有云层霍然被狂卷的雪风剑意吹散,展现出了其中——

那略有年岁见识的都忍不住惊呼:“若水!”

——只见云层之间,赫然是江潮生当年对云水禅心这座传承秘境设下的禁制:笼罩在其上的,仿佛星河般浩瀚的一缕若水剑魄!它作为以凝固状态存在的一道封印,故而未随着江潮生的仙逝而消散,但当断水与之相划,剑应其名,这一剑毫无滞涩,将银河景象的封印一击即溃!

而断水剑经此后更径直一往无前,直朝向终于露出真容的秘境!

“云水禅心”的本体是一片浩淼,即便于高空仍望不到边际的山巅湖水,但在断水呼啸的剑意中,整座湖面开始飞雪结冰!更在宣虞飘然携剑跃入其中后,完整被冰雪结冻!只留一道道形如雪鹤的悲风剑气还在回荡……

好多人至此方回过神,就连昆仑弟子都在面面相觑:金丹九重,有这么强吗?剑修的剑意说到底是由无数道剑气构造出的,而每缕剑气又是在丹田内养出的,宣虞这一剑体现出的修为之精深广博——这金丹境是不是强得太离谱了?

不过也有那大能在暗觉诡异:宣无虞固然远远超乎寻常金丹九境的程度,但江潮生的封印如此轻易被破还是……

而此时,已入秘境的宣虞当然根本不会在乎他们的想法,他自进入伊始,便默默运转心法到最强,于是,目之所即,全亦变成了澄静的冰天雪地。

“这么一来,‘问道’的考验对你来说无异是形同虚设啊,”一道醇厚的男声响起,随即宣虞视野的尽头现出一道风度超卓的儒士身影:“冰心——你修炼的是《长生诀》?而且,还是连我都没怎么见识过的——仙、魔、同、修?”

一些因为连载期过长大家必然已经忘记的伏笔qaq:比如关于江潮生的剑魄封印不正常,大家可以理解为本来按理应该稳固耐用的胶水失效了,所以蜃女当时能冲破封印,而宣虞一听碧落浮黎就皱眉了,比如宣虞曾以魔修身份杀江朝颐,比如兰因曾碰到宣虞脚踝宣虞表现得抗拒不适,是因虽被封印记忆但精神创伤在,虽然还没写到但这件事显然对他影响蛮大的,还有就是檀金先后两次送锁,后面那次在施天白他们惹祸后,檀金借故登门,同时也看了看兰因,说了讽刺宣虞的话,而当时大家肯定没去的关注是宣虞在檀金走后审视了他送的礼单很久,又对此思考了很久,他会选择给兰因戴上锁,因为他清楚这背后是提桓的授意,他也是想顺水推舟借此试探兰因和提桓的到底关系,提桓到底想干什么,对于兰因又“回到”自己身边,宣虞一直保有疑虑,不断在对此试探,兰因被接到雪居后宣虞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给他看提桓投影,观察兰因反应,包括带兰因同来维摩诘也是为了有备和提桓对上,宣虞曾在去往维摩诘前和长生君以棋局推衍,当时就是黑子胜了,加之知道檀金提桓勾结,所以宣虞设身处地有猜到提桓可能会在维摩诘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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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青青子衿(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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