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莱诸道法,包括孟水云留在下界的这缕神魂,为何都以“水”作为承载的形式?关于这个问题的深入答案,孟水云“仙人抚顶”传授给宣虞的秘辛在最开始就给出了详细的解答——蓬莱对此世间而言究竟是一个什么意义的存在?
上古至今数万年的世代变迁,于修士来说,影响最大的莫过于此方世界逐渐远离神界的运动。上古时,此方小世界与神界自然亲近,那时神道香火鼎盛,此方世界的道势,也因归属于神界博弈的一环而受其影响极大,如黄帝及其麾下,便是通过供奉获得了玉清仙尊之徒、上界仙家广成子的授业,习得正宗仙道功法,更靠着与黎贪一战重挫魔道、修建白玉京这座仙都广扬仙道道法,积累了足够功德,从此封神飞升、位列仙班。而随后与神界直接联系的减断,不仅使此方神道式微,更造成了扶桑、若木、建木三株擎天神树的倒塌,险些给小世界天地带来毁灭性的浩劫!
为了结与白玉京的因果、挽救这份功德,黄帝等飞升仙家伸出援手,危难关头帮助稳定了这方小世界,但后面要如何呢?于是蓬莱、昆仑、玄冥从此被选中,在三株神树的遗址上应运而成就。
——这仙道三宗的本质,就是在代替神树,作为稳定这座世界的支柱!也尝试帮助建立起全新稳固的仙道秩序!其中昆仑在雪山至高之巅,是为天柱,因此被封“天官”,玄冥埋北漠地气深处,是为地柱,被封“地官”,而蓬莱则连通“海源”归墟,作为“水柱”存在——除此外,三神木还曾是此界仙道灵力的不竭来源与标识修士飞升的道途,而三宗也扮演着顶替作用,不仅负责看顾神树的宝贵遗泽灵精,且据秘辛记载,譬如蓬莱,万年来一直保持着对归墟这座星界入口的紧密联系与维护,从其中涌出的星河“若水”,不仅本身是无上水华,还蕴含着极致的太□□华,这蓬莱水脉所独具的灵性自能裨益此间修士,水行也由此成了蓬莱万法之源。同时修士只要有能力完整去渡过那渺渺星河,便依然可以飞离此界,通过星域迂回去往仙域,这种种又使仙道在此界延续下了万年的统治力。
但飞升的难度无疑大大被增加了,况且灵气的日渐衰减更使修士譬如鱼龙受困于浅滩,因此这万年来真正飞升的大能寥寥无几,就连孟水云当初渡星域都千难万难,还要多亏了他作为第一任“水官”,身上系着与黄帝等诸仙家紧密相连的功德,靠其牵引、加持,才未迷失在星界漫游中,或被激流天河打散身魂——也是这因果促使孟水云飞升前须得留下一缕神魂看顾蓬莱,确保继他后的历任“水官”也尽应负的责任,所以他才会千挑万挑蓬莱历代掌宗者以及核心弟子——可正如长生君犀利直言所鞭辟的:他自以为是却真有帮到蓬莱吗?至少从千年前,天道就开始越来越显著地向妖、魔、鬼道倾斜,而蓬莱作为仙道支柱,连续因此经历了一场又一场的劫数,可他这缕神魂受困于天道制约,本身更依托秘境法阵存在,对外间事甚至无法详尽知闻、自然也只能袖手旁观,但就算他选为继承人的弟子,就作为了吗?以及他把江潮生拦在内门外又怎么样?——不仅蓬莱气运千年来一直在走向衰弱,甚至二百年前,天道还降下了万钧雷霆天谴,险些将他劈个灰飞烟灭!孟水云知道,这是对他的惩罚:他所在的蓬莱极严重地违背了曾订下的天道誓约!所以江潮生是绝不敢来面对他的!可孟水云却也仍做不了什么,直到若水力量重归于天地,天谴对他施加的种种极刑才消失了,甚至蓬莱的气运都在这前后有明显好转,原本的涓涓细流逐渐奔涌!
孟水云不清楚宣虞具体所为,但无论他天命魔体的身份,还是其治下蓬莱所呈现的向荣,都让他确信宣虞是最适合挽现下蓬莱于颓势的存在,孟水云也只能寄希望于他能像改变自身一样,也逆改天道给仙道做下的既定压制局势——这当然靠他一个人不够,孟水云这次想要给蓬莱遴选出的,就是有这一类突出心性的弟子:必须得如宣虞一般,明确知晓自己是在“逆势而为”,也见识过大千纷繁,而仍能坚定执着道心、追求,不迷失在世道间、顺应天道捷径去同流合“污”……
孟水云将神识覆盖向进入此间的每一名弟子、他们脚下正在重新映现的道途,于是这些弟子问道一路走来的心境便如水浪滔滔向他涌来,共同汇成了这百年来裹挟着世间所有人的滚滚洪潮。
情境如流水,也有人一生都逝水似的温柔清澈,和其沾染的心相,即便是那么浓重的悲伤,仍未染任何尘埃——孟水云注意到了即便在止不住落泪也仍率先跨过了第一、二道心境的钟纨,更注意到了映现在其中的孙小岚。
——才六七岁的钟纨、钟砚在行看子居的庭院里随父亲学画,两个人都是乱画,却偏要吵架教钟神秀评谁画得更好,钟神秀偏宠女儿,夸阿纨的灵气些。钟纨便开心得举着画要去给阿娘瞧。
孙小岚在房中,正倚病塌,气色已是难掩天人五衰相。孟水云看施钩玄的心境知道些有关她的情形,清楚她这样境界未跌落,却药石难救、时日无多,必定是重重伤及了身体根本。
施钩玄在对面斟酌方子显得很焦躁,还是孙小岚提醒他:“我现在的身体反倒受不住这样大补…”
施钩玄扔下笔,眼圈红了,他这时候到底年轻,即便明明见钟纨进来了,也觉得她乳臭小孩听不懂:“世事怎么这么弄人?你说当初师父走火入魔你干嘛瞒着我非要一个人解决,你哪怕只是叫上我也不至于……还有阿砚阿纨,为什么偏偏两人孪生,又都资质上佳,害得你为同时保住他们大损了元气……这两件事还偏偏一后一前紧赶到一处了…”
“别这么说,”孙小岚打断他:“这两个孩子不亏欠我什么,是我自愿,我钻研女科多年,难道会不清楚诞育子嗣的种种‘利害’?——当世大多能有选择余地的修士都会在境界稳固三五十年以上时找医师帮忙育嗣,因为子嗣会承袭带走父母的一部分力量,这样不仅对自身影响降小,如果运用得当,还能借此分离出体内不需要的灵性,以使修为更纯粹,突破迟迟难迈过的瓶颈。但我生育阿砚、阿纨,和这些功利的目的无关…师哥,你知道我身世。我父母皆是宗门上代贤者,因与剑仙不合,常年远走蓬莱四方云游,在我不记事时便双双陨落。师父收养我,待我至善,但我还是渴望切身感受真正的天伦…”
谈及这个话题,孙小岚忍不住想到:“我近来养病耳目闭塞,不知外间可有辛夷的消息?算算日子,她离开一年多了,她腹中那个‘孩子’……”
施钩玄不悦:“她执意与大伙分‘道’扬鑣,你还顾念她做甚?”
孙小岚叹息,却也不能明言:“她走后宣师兄对一切都绝口不再提,可我却始终不能放心——师哥你不明白,她不是一个人离开蓬莱的,她还拿走了一件至关重要、也是极危险的‘东西’,我既因此担心她,也关心那东西下落,”孙小岚忧心忡忡,还是忍不住倾诉了:“那可以说,是咱们师父的遗物和临终托付…但我却失责没能看顾好…”
“这件事还要从师父决定秘密闭关说起,闭关前,师父就已预感到失败的可能极大,于是嘱咐我紧密监控他的状况,一旦感到不对,一定要毫不犹豫地杀死他,后来师父果然走火入魔了,但我却下不了手…并非我不愿你来分担,而是我其实没有遵照师父所言,况且其中又涉特殊隐情,必须保密…我不敢教任何人发现…我后来一直在研究‘魔魇’,就是想要通过各种方式挽救、至少控制住师父,起初,看似有成效,或者,是‘祂’故意教我以为有效——就在剑仙陨落那意外的几日后,我再去探看师父,‘祂’便故意表现得像师父恢复了正常,让我大喜下放松了警惕,没第一时间注意到由于那几日若水力量的到处溢散,竟把我布下的法阵禁制等布置都破坏了,况且我那时生完阿纨阿砚还没恢复,轻易就被‘祂’出手…”孙小岚没有细说暴露太多‘祂’的情形:“但就在我马上要被杀死的那一刻,我能感到,师父这时是真的醒过来了——我从他的眼睛里清楚看到了,也就是那一瞬的清醒让师父立即选择了自爆身魂。”
“师父死后,有一件遗物,你可以把祂理解为师父魔性的遗留,”孙小岚没有真正透露那便也是引起思邈道人入魔的罪魁,“我把祂装进花镜,就想先离开疗伤,结果才一出禁地,就撞上了跟踪我来的辛夷。我更没想到的是,辛夷看到我的伤情,又听我情绪崩溃下说出师父已身殁后,居然挟持了我、以我性命要挟镜灵交出那东西…镜灵太急我的伤势,不顾我阻止就妥协了…而辛夷拿到手后,居然毫不犹豫地把祂吞噬了下去!”
施钩玄怒不可遏:“她还做过如此恶毒不可原谅之事!”对于辛夷的好些行径,譬如故意玩弄异性修士感情,对自己的真心弃若敝履,自甘堕落与魔修沆瀣结伍,甚至对宣虞下毒,施钩玄固然觉得无比心寒,但却仍没料到,她也对孙小岚下过手!只因小岚是那么温良的女孩,因比辛夷稍大几岁,又早慧体贴,待她如亲姊一般——这时都还在话里留了情分,但施钩玄清楚,花镜的镜灵灵智不俗,若非当时辛夷真做出了严重威胁小岚性命之举,镜灵怎可能急得妄顾主人意愿!
“辛夷她…和师父的魔症很像…”孙小岚一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讲:“一般有了心魔的修士,会控制不住自己的负面情绪、**,但要知道这些**本就属于他们内心,是一直被压抑的部分,可师父和辛夷的魔症却并不完全是这样,拿辛夷来说,她吞下那东西后,表现更明显了——变得完全不像她了,那时宣师兄和我把她囚禁起来,她应付我们表现出的机敏警惕、虚伪地狡饰自己骗人…”孙小岚见施钩玄没有重视的样子,强调:“你不能拿我们其他人的标准去衡量辛夷,认为她遭逢剑仙陨落的大变自然性情会更改,我说的这些能力出现在辛夷身上,就是极其不正常的——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杀赖金那次,那次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反而不是辛夷又犯诨,而是宣师兄前后表现的异常,那赖金拿不知多少修士祭器,当然十恶不赦,但我也第一次见宣师兄露出那么执意森寒的杀意,辛夷犯了他忌讳还一点没察觉,事后我和宣师兄聊及此事,宣师兄的态度也让我无法忘怀,他明明应该愤怒,却恰相反,只是很平静地说:‘没有受过切身之痛的人,是永远不会真正在意的——对辛夷来说犹是,即便这痛就落在她至亲,以及她认为亲近之人身上。你同她一般见识做甚?犯不着去浪费这心力。’辛夷确就是这么一个人,有时你难免会怨她的没心没肺,做什么都只随自己心意、我行我素,而辛夷眼里,救赖金与当初救你没有不同,只有她想做,就像她后来毫不掩饰地疏远我们,也是见到了花花世界更吸引她的刺激——她从前不就成天念叨蓬莱平静的生活无趣?当然她可爱处也在这直率烂漫,而且她一直很有自己的脾气傲气——这样的人却变得擅长谋算、利用、欺骗了,她从前哪屑于弱势示人?还有一旦不如她意,口舌上的挑衅交锋,更会故意恶劣地对准别人的软肋、心病去撩拨刺痛…这可不是她以前能有的厉害…如果说普通入魔是让人失去对心里冒头恶意的自控,那么辛夷和师父的魔症,更像心窍同时还被本不该属于他们的邪魔恶念侵蚀了,教她们变成了陌生的恶魔……”
小钟纨确实没听懂大人们后面的谈话,但原来阿娘的病根源竟在她和哥哥,她却是自此印在心上了,而孙小岚的寿数也终于在她十岁时,彻底到了尽头。那天,阿娘执意让自己和哥哥搀着她出了家门,来到药师泉的泉源。
面对还想劝她的施钩玄,孙小岚道:“我意已决:我在这世间还有太多放不下,对两个孩子和君子,也还未来得及做我们年少时的发愿:要成为那重新撑起蓬莱的一代,宗门养育我一场,我却还未能反哺,如何能安…所以不要阻拦我。”又对宣虞说:“请师兄一定将我的信带给映月禅师,师父未能践行的意志,将由我来完成…”最后才对钟纨、钟砚温柔笑道:“别难过,阿娘以后,就是化作了此间花魂木魄…”
而在说着这话的期间,她身上已有数以千万计的灵性光点轰然溃散开去,与此同时,她的身、魂竟也在像细沙、岚烟一样随风消散——孙小岚竟是生生自行散去了药师大成境的全部精纯修为和此身身魂!
年纪尚小的钟纨还懵懂着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阿娘说她只是换了种形式存在于这世上,可少女再回到这段记忆里的钟纨却忍不住流着泪伸手想去聚拢阿娘散去的魂魄——再厉害的修士如何能与天道法则对抗呢?孙小岚将力量、意志强留在此世,却无疑为此付出了再也不能以任何聚拢生命形式存在的代价!
但钟纨实际只能眼睁睁看着孙小岚的一切尽数散去,化作海一样汪洋的青绿色灵流满溢到药师谷的一草一木间,扩散尽整座蓬莱灵境每一寸土壤水域,而药师大成境修士的身魂本身便已成了天地间至极的灵药,蓬莱每一株花草树木的灵性都在汲取中肉眼可见地被极致滋养,蓬莱的镇山玉钟为此功德日夜常鸣不休——孙小岚以此生换来的,是蓬莱至少五十年木灵性的丰沛充裕,都将远胜这世间所有宝地!
“别害怕,”孙小岚最后一句话也随风消逝在了钟纨耳畔:“阿娘会一直在这里陪着你们长大…”
而妻子辞世后,钟神秀因哀恸旧疾加重,他督促钟砚好好修行早日做起这个家的顶梁柱,只与钟纨两人相处时,却流露出忧伤:“若爹也撒手了,我的小阿纨可怎么办啊…”小钟纨很难过,她跑在漫漫药师谷,到处想找回阿娘,可那些明明到处在流溢的木灵性光点却像在躲着她,即使好不容易捕捉攥住了,也怎么都无法融进她的身体——钟纨后来多次对兰因说:“真羡慕你是木灵根…”她从不是在艳羡兰因体质带来的于药修一途的独具天赋,这对她来说,只要肯多下功夫,多少可以弥补——而却有怎么也弥补不来的,比如:如果她也有对木灵性的独特亲和,是不是,就能再真切感受到娘的存在、陪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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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于她求之不得的特禀,于秋水澄而言,却可谓得之非幸。他的殊变灵根当然得秋家无比看重,但再好的天赋也需要慢慢开发、培养才能予以兑现,因此秋水澄从晓事开始,每天就只要做一件事:接触、认识、辨别各式各样的药毒,同时这过程也能通过后天进一步洗炼他的灵根。
但即便这些药毒并不会真正伤害到秋水澄,每次摄入的剂量都极微小,可秋水澄的体质无疑让他对此感知敏锐,那相应种种麻木、不适、疼痛的感觉自然令他抵触。而因为是倾家族之力寄予厚望栽培之人,负责管教秋水澄的嬷嬷对他要求极尽严厉苛刻,一旦见他表现得懈怠或不尽如人意,便会使出更磨人百倍的手段来让他涨教训。
况且,秋水澄在家中待遇超然,并不与其他“兄弟姊妹”养在一处,平日里与同龄人接触的机会较少,性子在长久孤独的逆来顺受中竟渐渐与那木头人差不来了,且真遇上其他孩子,对他也并非好事,秋家有意在这些子弟间营造激烈的竞争攀比氛围,以此督促他们进益,秋水澄享受着最好的资源,是所有孩子共同嫉恨的对象,开始,他们只是悄悄偷他份例的灵石、丹药,暗地下绊子,可在发现秋水澄不仅不会报复,竟也从不告发他们后,欺凌就愈演愈烈,发展为动辄在背着家中长辈处明抢、殴打,而秋水澄极度悲观消极的性格这时就已现出端倪,面对一众孩子的群殴,他抵抗两下发现没什么用后,便什么反抗都不再做了。
秋水澄第一次记住秋宜人,是他又在抱着头忍受挨打的时候,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女孩突然抡着个足有她脑袋两个大的花瓶,冲过来就不顾一切地往那些孩子头上砸:“都给我去死吧!我看你们谁还敢欺负他!”将秋家其他孩子吓得落慌一散。
她这才放下花瓶喘粗气,秋水澄注意到她原来生得很瘦弱,像只枯瘦的小老鼠一样,穿用也显不及秋水澄的精致考究,却有股蛮横的生气,骂秋水澄:“你是傻子嘛?连跑叫救命都不会!”
后来秋水澄才知道她是瑕子,在家是无人教养的,过得也只比普通奴婢好些,但仍不明白为什么秋宜人会每回都在众人合起来欺负他时冲上前来保护他,直到有天,秋宜人偷偷摸摸找来,要他和自己去个地方。
那是方地处偏僻,而把守严密的小院,秋水澄看秋宜人熟练地用大笔灵石贿赂了个守卫,勉强才被准许爬到屋檐上。
“原来你找我要那么多灵石是用到了这处。”秋水澄说。
“我不是在乱花,”秋宜人却误以为他是怪罪,忙教他探头去看院里头的妇人,而那女子正在对他两个笑:“那是咱们阿娘,你和我,咱俩的阿娘。”
秋水澄惊讶:“那她为什么被关在这里,还不让我们见?”
“因为她不属于秋家啊,她来自一个叫游仙楼的地方,”秋宜人说:“好像是对你的资质特别满意,秋家才又花钱租赁了她…但阿娘其实很关心咱们的,会给我带信,还让我也多帮帮、教教你……”
秋水澄自那后有空就会和秋宜人一起去爬那方房檐,但没过几个月,那院子就人去屋空。他以为那个女子只是因什么缘故离开了秋家,然而有天,秋宜人却哭着告诉她,阿娘其实是死了——因为游仙楼背后的主家江氏多年来都一直在搜查、想要根除一介名为“璇玑”的暗桩势力,而其中重要角色“瑶姬”不幸暴露,提前选择了自戕。
又几个月后,秋家决定送秋水澄前往蓬莱,用他越来越扎眼的天赋去讨好江六小姐朝颐,以搭上江氏这艘大船,然而秋水澄却第一次对家族表现出了宁死不从的叛逆,秋宜人比他还上火:“多好的机会,你干嘛非不去!”
秋水澄毕竟还是小孩子,又被她骂得委屈,吸着鼻子努力不掉眼泪:“我不放心你啊,也不想离开你…”
秋宜人只好道:“那你学了厉害的本事,才好给我治病对不对?你知道这病严重下去我是再活不了几年的,就算活着,难道你想看我当一辈子的废物吗?”
“那好,我发誓,一定帮你治好心疾,”秋水澄紧紧握着秋宜人的手,眼眸里终于还是掉落下了哀伤的泪水:“但你也要答应我,一定好好保重自己。”他没有说完,但秋宜人知道,他是在害怕相依为命的姐姐也会和阿娘一样突然地离开,所以秋宜人并没有告诉秋水澄,她其实已经选择走上了和阿娘相同的道,因为她知道这条道,来路、归途都浸满了数不尽的血泪,由无数人的尸骨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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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松烟天生的一副花容雪貌,却在十四岁第一次接客前被她自己用金钗整个划烂了,她说:“难道身体只能做供人采补的炉鼎,我还要额外卖笑供他们淫乐赏玩吗?”却不料她这样的烈性更招致了些有特殊嗜好修士的青睐,在接待变态客人的第二年,秦松烟终于忍无可忍,想要和那人同归于尽,可笑的是这决心改变不了修为的巨大差距,她失败了,秦松烟再不想继续活了,她甚至不明白,她毁容时为什么金钗没有直接插进喉咙——她苟活下来的意义在哪呢?
就被秦松烟吞声想要彻底自我了断的时候,被人及时闯进来制止了,秦松烟看清来人:“云姐姐…”
“听我说,”那伎名含云字,多年来照顾秦松烟良多的女子道:“我们这样的人,虽许多都不免这个结局,但我问你甘心吗?我照顾过那位小主人,曾说这种让亲者痛、仇者无关痛痒的死法,是最窝囊最令人不齿的——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讲过的那两位璇玑主人?先东主之前交代把璇玑的一切交给小主人,然而我们营救小主人失败,又在江氏严密监查下不得不蛰服,与小主人中间便有三四年断了联系,可就在不久前,小主人不仅主动联络了我们,而且说,会不日将组织内衷心可信的三五人调度接出游仙楼!”
“怎么可能?”秦松烟瞪大眼:“云姐姐你不说那小主人和我差不多年纪,他自己能逃脱江氏已是奇迹,怎么能就有了这种手段?你最清楚江氏对这里看管得多严,又当璇玑余党眼钉肉刺——可别是他托大,最后害了你们!”
“你放心,东主这次托来运作的是万宝楼背后宁氏那新任家主,原本我是准备回到主人身边效力的,”云姬道:“但你脑子灵光,呆这儿时间也短,身体底子还没坏,比我更合适,那宁公子接下来会给你换个身份,带你去个新所在……”
秦松烟之后像做梦一样没有实感地脱离了游仙楼,被送到了蓬莱,宣虞的面前,她记得那时宣虞盯着她审视了良久,才扔给她枚蓬莱弟子玉牌:“先去药师谷,医好你的脸。”
秦松烟戒备地不予配合,她对男子、男子对她容貌的企图有根深蒂固的敌意,途中宁舍离其实也多次提出帮她修饰容貌,却都被她严辞拒绝。
宣虞见此,却是笑了:“我听宁二说了,怎么你顶着这张脸,是怕从前见过你的人再见将你认不出来?不说蓬莱现在遍布江氏眼线,你这副样子,蓬莱哪个弟子愿意轻易与你结交?你拿什么刺探情报,怕不够惹眼是吧?还是你顶替了云姬的机会来这里,其实是要我养着来享福的?”
秦松烟被他骂得心里火辣辣的,她那时才明确清楚原来宣虞就是云姬那位颇有故旧交情的小主人,惊异于对方居然是个男子,还竟已成了蓬莱掌宗的大弟子,后来也清楚了云姬让给她的机会有多珍贵,因为就在数年后,云姬便作为怀璧女被明州施氏的现任家主施长泽秘密订购赎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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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天白的记忆里,施家的内宅,总充斥着满地乱跑的瑕子小孩,以及他爹和他娘的吵架声。
舒氏是个厉害女人,尽管本身修为不算高,但作为当家主母能力极出众,背后家族也是明州望门,虽与施长泽相看两厌,也一直未落下风。舒氏一般情况都懒得多管施长泽的事,唯绝不允许他苛责施天白,小时候每次施长泽教施天白画符,不满意总要叱骂责打他,舒氏便与施长泽对呛,告诉施天白:“不用理他!他有病!心里的病,没得治!”
然后舒氏会带他去外祖家,外祖、几个舅舅便带着他跟灵兽一块疯玩,大舅说:“你可比我家仪儿痛快多了!那小子!”——舒仪和施天白年纪相当,连生日都只差了一日,然性格偏文静,不爱乱动乱跑,不像施天白,从小就和那蚂蚱一样上窜下跳闲不住,这孩子每次见都摇摇地骑在小木马上摆弄他那连环、鲁班锁之类的玩具,玩不腻似的。施天白也觉得和外祖一家更投契,附和:“哎呀,是不是弄错了啊,我才像你儿子嘛!”逗得舅舅们都哈哈大笑。
所以施天白回忆童年,仍觉虽有个诨老爹,但总体还是很愉快的——如果舒家没有出事就好了……
舒家成年男丁尽数在秘境罹难,死于妖兽暴乱潮中,施天白随舒氏赶去吊唁,入耳目全是孝布啼哭,施天白至今仍清晰记得的画面,是那个小小身影的舒仪站在灵堂中,茫然抬头四顾……
而舒家的遭难让施长泽再也不用容忍妻子,还趁乱时想瓜分舒家的家产,舒氏那么心高气傲,多年后是被施长泽活生生气死的,但那时舒氏没心搭理他,除施长泽外,想趁火打劫的远亲族人也不少,舒家乱成一团,想见几年内都难以平静,施天白听到舒氏和外祖母、舅妈们商量先把舒仪送去蓬莱学宫,他那时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个亲叔叔,早便和施家一刀两断,这些年便都在蓬莱,如今听闻舒家落了难,专程来探望。施天白也这才从舒氏嘴里听说,原来这小叔的存在,就是他爹那块一直溃烂的心病。
送行完舒仪的当夜,施天白躺在床上久不能入睡,一会儿想着小船远去舒仪和自己挥手的场景,一会儿又想到那个三叔,听说在符道上天资惊艳,施天白终于明白了从前学符老爹为什么哪哪都不满意地挑剔自己,又想他们去往的蓬莱——听说是个大宗门,尤其剑道非常厉害,施天白想起了话本里快意恩仇的剑客,于是双眼明亮地盯着墙上挂着那把未开刃的装饰用的剑,这一刻,他的屋子明明那么高大敞阔,他却觉得那么矮小压人,让他无法去像想象里那样展翅去飞。
几个月后,他收到了舒仪来信,讲他在蓬莱见闻到的种种人事,很没见识地惊叹这里有施家舒家加起来几十倍大都不止!教姑母不要再担心,这里同学都很好,并没有姑母想得那样因舒家败落就瞧不起他,这里上学不讲究家世攀比,他认识了据传是全天下最有钱却还要每天为功课起早贪黑、揪着头发发愁的同学,举止总有些奇怪、经常颓丧着个脸却据施长老说门门丹药灵植课拿满分的医修天才,还有好多根本不是修仙世家出身、来自九州四宇的平民子弟,另外,他在药师谷的后山间逛时不意撞见了一个全身蒙黑的怪人,发现舒仪是火灵根,就命令自己给他控火烤鸡吃!然后还要求自己以后每天都来此处给他烤肉…施天白对此比舒仪还在意,回信激动猜测这人会不会是个神秘不出世的剑客,是凭此考验你接下来准备传你什么秘籍…
不过舒仪下一封来信,就打破了施天白的幻想,原来那人是羡门的公输长老,反倒舒仪难得表现出异常的兴奋,扬扬洒洒足写了七八纸,原来连续烤了一个月肉后,公输祈夸他烤肉火候控制得比宣宗主还好了,一高兴就带了他去羡门参观,舒仪崇拜神往地描述起其中鬼斧神工的机关偃术,神乎其迹的各样傀儡,倒是御兽课半个字没提,施天白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只忍不住问:蓬莱不是剑道传宗,你都没见到什么剑道的厉害人物?舒仪回信:你傻嘛,看邸报啊!——因这时,正是宣虞最活跃为仙盟征战扫魔的几年,施天白一封封看过去,一阵热血涌上心头:这世间的英雄男儿就当如是啊!
他脑子一热,于是当夜就拿了剑准备离家去蓬莱了,不过还没来得及成行,舒家便炸了锅:舒仪居然写信回家说要拜入羡门!
羡门的师徒单传规矩极特殊严格,施天白记得他舅妈、外祖母都抹泪恨声:“仪儿这是完全不要家里了啊!”舒氏也叹气,于是施天白灵机一动,拍着胸脯跟诸长辈作保:他要亲自去探探舒仪怎么被鬼迷了心窍,劝得舒仪迷途知返。
只他这一去也自此海阔凭鱼,天高任鸟不提,施天白到蓬莱终于见到那引得舒家大乱的小子,跟重新认识一样盯着他看…看了一刻…半个时辰……最后施天白认输了:因为舒仪根本就没察觉到自己存在!他完全沉浸进了煅造的世界——施天白看出了他是真实发自内心的喜欢,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分散、影响他的专注,即便最开始,公输祈明明就是在糊弄着他白干做童工苦力,并没有真传授本领的意思,对他来说却也如甘饴一般,如果是施天白,与家里决裂少说先要喊几句打倒施长泽独立的宣言,再发些酬筹的宏愿,但对舒仪而言,他就只是单纯地享受着置身器道中徜徉探索的乐趣,抚摸着由自己打造出的器形纹路,尤其灵性覆盖造物共感时,感应着“物灵”的初始萌生,再不能更欣喜幸福,至于之外的东西?期间便浑然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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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人语的家乡在一个世代以替人开采灵矿为业的小山村,但百余年前,这座灵矿便已彻底枯竭,被原属的世家废弃,山村中人大多也举家迁离。
而像闻人语一家这样仍未迁走的,就继续以到山中去寻觅那蕴含灵性的矿石作为营生,可其灵性之微薄,连市面上下下品灵石的标准都基本达不到,所以不仅卖不出多少价钱,也很难被辨别找到。
闻人语从小就满山里寻这种灵石,而在用心观察其与旁的更普通石头的不同时,闻人语发现了一个秘密:她竟可以“触摸”到灵石里的灵性!更准确说,她可以用感知去接触抚摸灵石中的灵性,而在为其不断梳理“纹理脉络”的过程中,灵石的灵性会变得更明显!
她根本不明白她是吸收了灵石里的灵气,不自知地完成了炼化,又将她的灵性注入了进去!而因为她的灵根纯粹,注入其中的灵性便自然将杂质过滤出去了!倒是觉得这种行为属于“搀假”,未防买家发现须做得更精细,便愈发在这上头用心。
就在她已经能很熟练地引气入体时,小山村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修士,看起来与偶尔会过路向他们收购灵石的掮客便如那云泥一样的区别,却不知道怎么会来到他们这个穷僻之地,那女修笑着叫住闻人语问:“小妹妹,这里是蓝田村嘛?你们村现在有多少人口?”
得到回答后,那男修叹气:“就剩百来人了?得,看来这儿又是白跑一趟。”
“也说不准,”女修安慰他:“咱们专程来此地不就是考虑到祖代与灵脉接触之人容易滋养出灵根?这蓝田矿昔日也赫赫有名——来,小妹妹,你先伸手到这里试试,嗯,努力感知这五角的灵石。”女修说着取出一个测灵根的小型阵盘,她笑得太好看了,教闻人语下意识照做了,也下意识像她每次那样“触摸”着灵石,但这阵盘上嵌的灵石与她经手的何止天差地别!——一阵鲜明的风灵流自阵盘卷起,两修士皆惊异:竟是纯正的风灵根!而且这孩子一看就极具修炼潜能!
男修大喜:“捡到宝了?!你家在哪?你们村还有和你差不多大的孩子吗?”
然而整个蓝田村也只有闻人语一个孩子身具灵根,所以当被告知要以五块上品灵石作为“安置费”了断掉闻人语在此间的世俗尘缘时,村民都沸腾了:这是听都没听过的天价!而闻人语的爹娘犹豫商量了不足刻,也不由点头答应了:毕竟大女虽孝顺能干,但他们也还有四个小娃…而这天价足够他们一家…
爹娘哭着送她走时闻人语一言不发,她与掮客打交道得多,听说过外头买卖孩子,尤其女孩子的险恶世情,而她晓得爹娘其实也知道,因此她被带到蓬莱的一路精神时刻紧绷着,即使被安置到了艺文学馆,依旧不肯吃喝他们的东西,不肯换他们送的衣裳行装,而即便同在学馆念书的平民,也绝没有她这样:穿着几不蔽体的破衣裳,浑身散发着久不洗浴的臭气,脏得要命,还不回答任何人话。
当然,这些恶习闻人语后来慢慢都改正了,可还是由此在学馆一年、甚至升入学宫的第一二年,都人缘奇差,她那时候上课,周围的位置总会被有意空出来,闻人语于是便会识趣地主动去到课堂最末。
而后她就因这座位认识了施天白,这人每次符道课要快结束时才赶来,只因符道课每次的课堂作业要算进最终考评,而他只瞄一眼闻人语费尽了半节课时间才有点起色样子的符,还好心提醒一句:“你画错了。”随即掏出纸笔,蘸了朱砂,行云流水一通勾勒,顷刻间一张符成,施天白随手塞给闻人语:“帮我交给教习啊。”便跑没影了。
闻人语本来对他吊儿浪当还指摘自己的态度心有不满,然而拿到那张符,尽管她还只是初涉符箓并不懂行,但当看着上面随朱砂流动的奇异灵韫,完美犹如天工,也不由心生惊异,原来这才是符的魅力:教习所言那能蕴藏极致灵性的真文、连动天地间一切灵气的力量……
而一年下来,教习所授所有符箓对于施天白都是如此:看一眼,心念一动,便转笔一挥而就了。闻人语渐渐能看懂一些十足见功力的细节,她又是风灵根,还能非常清晰感受到施天白每次运笔所引动凝聚的灵性,无疑让每张符都蕴含着极真实的威力,不过面对闻人语这方面的称叹,施天白毫不自夸,难得地正经,放下笔时只淡淡道:“如果你也都足画过几万遍,也会如饮水一样轻易了。”——于符道下的十年苦功,终于成为了让施长泽都满意的儿子,不过其中冷暖,也只有施天白自己清楚了。
施天白个性异常鲜活,虽然每次见面来去都和那烫脚的蚂蚱一样急吼吼的,但两人渐渐也算熟络了,闻人语好奇问起他总在忙什么,施天白不想告诉别人自己在猛补课练剑,就转而和她说起些有的没的,比如:“我三叔脾气可臭,舒仪自从拜师后也和他那怪胎师父学得蔫坏,”更多则是讲:“反倒我万没想到的是,宣宗主在外那么风范,真正见了面私下里却是一点架子没有的,不单是说宗主架子啊,就连长辈架子也不端,从不会嫌我幼稚什么的,闲谈起来就跟对朋友一样,和我聊家里、修炼的事,我感觉特投缘、特能聊进心里头去——跟我老爹的不可理喻完全不一样!”偶尔也指点闻人语画符一两句,还肯定:“对入门来说,你这算不错了。”
闻人语颔首:“我不和你比,我不准备走符道,虽然蛮有意思的。”
施天白随口问:“那你想做什么职业?”
“剑修,”闻人语轻声说:“我想做最强的那个,不再被人看低。”
“一剑横扫,万法皆破!”施天白感遇知音,一嗓子吼得教习都看过来,赶忙压低声音,开始还不减兴奋劲儿:“我也觉得剑修最强,而且帅毙了!能以剑意构造盛大的风花雪月、崩峦惊涛,试问谁不为这样的风姿折服倾倒?”说完却情绪转而低落,开始发怔了。
闻人语不懂他的心事,倒觉好不容易有人可以聊聊,声音虽仍轻但透着坚决果敢:“而且,我还听当初找到我、把我带到蓬莱的秦松烟师姐透露,宣宗主被问起挑传人一事时,回答暂时没太考虑,现在也没什么具体想法,非要问可能更属意民间出身的女修…我觉得如果是这个标准,我说不定也有机会,尽力搏一搏…”
施天白蓦地从神游中惊醒,说不清是被闻人语的敢想震惊,还是被人突然捅破了心里那层窗纸:“拜宗主为师……”
……
当这一名名弟子相继跨过问道的一阶阶心境,他们带来的一缕缕气运也如百川到海,汇聚到蓬莱。而他们当中,也不是没有特例,比如裴积玉甫入秘境,就被孟水云捕捉注意到了他的神异气息,还有那至今独他仍停在第一阶未再往前进一步、流溢着泠然气质的少年,他——
“为什么你从不愿回忆来到蓬莱前的一切?——因为你后来愈发晓得了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怪物’,你一直在通过观察、学习旁人把自己伪装,你学钟纨、宋文期…然而伪装在了外表,你内心却越发觉出了自己和他们不一样——你能理解他们对父母的感情吗?你好像对此很渴望似的,但那只是出于自保的本能、对生存的渴求,不然你怎么对你‘爹’‘娘’的感情远不及宣无虞,甚至凤栖梧呢?当然是因为他们才真正保护过你,不过你也只是觉得他们好用罢了,你与其说曾为凤栖梧的死伤心落泪,但那眼泪也更多是害怕不安,而在我道破辛夷和宣无虞有生死大仇时——你更**说出‘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至于对辛夷,你的感情更是匮乏,利用的成分也更多——因为你那时听所有人都在说宣无虞愿意对你好是由于你‘像’辛夷,所以拼命模仿,结果后来发现自己大错特错,于是,你立马变得‘不像’了,宣无虞其实犯蠢的时候当真不多,但你成功让他做到了——因为你是他捏出的血肉,你的所有都由他的所施所愿,”“神幻”的声音充满嘲讽:“不过你倒不只是为他的缘故怨怼辛夷,她死时你都没有为她掉一滴眼泪,还不是心底觉得她咎由自取,还连累了凤栖梧?当然你更一直没有忘、芥蒂着她曾想杀死你这个‘小怪物’……”
兰因的心神不由随着“神幻”的话音而动,于是水幕重现出了兰因记忆里的这段场景:空阔的殿内,只有尚躺在襁褓间的孩子,和站得所隔极远距离的辛夷,辛夷的形容无比苍白憔悴,且身体似乎非常虚弱,而她注视向那孩子的复杂目光里,有着很深的、颤抖的恐惧、幽怨以及痛苦。
终于,她大着胆子,走近了那个孩子,抖着手——狠命掐住他脖颈:“怪物……”
兰因和那襁褓中的孩子一起无声地就那么静静看着这一幕的发生,“神幻”笑道:“如果凤栖梧当时没有恰好出现制止,你说结果会是她真杀了你,还是她因自己的一再愚蠢加速自取灭亡?”
兰因没有回答,但随着轻阖眼帘,这段场景被掐去了最残酷的部分,而变成了凤栖梧揪着辛夷严声责问她怎么能害自己的孩子!辛夷哭道:“他才不是我的孩子…他是怪物…!夺走了我好不容易有了的一切的怪物!”
抱歉爆字数还是没真正写到我想写的,啊啊啊,但下章肯定能完整呈现完,因为下下章会换大标题,下个大标题我认为是关键剧情小**和感情线明晰
宣 女娲捏人 虞,一款蛇系美人
“神幻”:(意图发动人身攻击)你没有自我!
兰因:(站着没动,正中红心,脸上涌上红潮)?就没了?感觉好爽,可以就此再展开八百字吗?拜托
关于这个前文反复提到的“像”,很明显是兰因的能力啦,如果大家还记得提桓那个千如性相的话,另外如果关注一下别人对兰因像谁谁的描写表述,可以看出双向的影响,可以说旁人是被兰因的能力影响迷惑了,但兰因也在被“所有人都说”、被其他人的眼睛影响着,当然,这只是初到蓬莱,到了后面,兰因的眼里就只有宣虞的“眼睛”了,宣虞的眼睛就成了他唯一在专注注视着的、会让他调整改变的镜子
ps“神幻”说的99.9%是兰因实际所想,兰因、宣虞包括和提桓的同命,就是方方面面的对应,包括关于父母缘的很多地方,大宣本来也是要一剑刺死宣虞等等,当然这是受很深的因果以及郗兑水平还看不到的东西影响,如果想看五讲四美主角,对父母是不能有厌恶等很负面情绪,那我只能说抱歉,后面尤其感情线还会有更悖德的东西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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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青青子衿(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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