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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南有乔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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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罗门法界现世于南土虚空,然自进入伊始,众修者便发现,结界内时光的流速亦与周围外间有着显著的区别:昼短暂得稍纵即逝,几乎是一不留意便完全溜走了,而相对是永夜的黑暗幕垂,更兼一直风雨如晦,将那微许稀薄的月影尽吹浇覆盖住了,又有灵感难以适应的因素,感受辨别起时间,就必须借助经测验不受到干扰的高阶法器。

而宣絮儿被长久关禁在阵心,就只能通过不间断的默数来记知时速了。

这需要相当冷静清醒凝注的精神和不眠不休极坚定强韧的毅力,所以他在这期间里一直垂眼暝神着捻指记数,对周遭一切动静都无感应似的——有时玄冥负责监阵的修士讨论些什么,言语内容虽加密,但那副明白议论的态度是不完全瞒着他的,然而作为当事者,宣虞却仿佛全然没有恐惧在意的安静孤僻模样,久而久之,玄冥或许觉得他吃教训老实了,严密监守的人手有所放松:开始分派七八个人,守住阵法各方,渐渐,便偶会抽调一两个、再到三五个,去接应向外广泛探索婆罗界的队伍——等到一齐回来,却少了人数,行色也匆忙凝重,衣装不整、染血,直到今日——宣虞醒来的第七天,玄冥所剩弟子似乎彻底顾不太及他了,一整天,只剩一人轮岗留在这里看顾,大部分时间里,还不将他作为关注的重点,不是难掩急躁地踱步,忧心等待着外边的消息,就是在悄然回首盼向坐镇后方的灵堂。

阴风愈刮愈浓重,那只核心符号是纯黑眼瞳的道幡烈烈不绝,四面八方悬挂的法铃更是阵阵激鸣于耳,宛如将这方仪场与外界皆隔绝了——白梦劫犹在闭门不出,除了仙盟最高层的两次集议,他就一直在守着陵阴灵位不动如山地打盹。

三盏幽幽的冥魂灯围绕他身周摇曳,时而狂肆飘忽,时而又落定——这也是白梦劫的本命法器之一。

正如传言,白梦劫主“生”的七魄已丢过半,所以一旦离开了幽明化境,便更会如此处于魂离难以附体的“昏睡”情形,也只有这般侍奉在陵阴座前,阴神才得以保持住相对稳定的状态,而在他这样谛听圣音之际,玄冥弟子哪敢打扰?甚至不敢擅加靠近——宣絮儿虽不明他们究竟,但观察着各中的生态、情态,心里便也猜度到了外头必是出了要紧事,造成玄冥弟子不断负伤亡…不,或许也不只玄冥。

仙盟高层的第二次集议过后,司懋道人便也再未出现过了——宣絮儿其实私心很希望他亦出意外死掉了,可理智却清楚可能性不大,虽从前并未听闻过司懋的道号,但通过看诊谈吐,其医术修为之精湛,宣虞曾见过的医师恐皆不可比:

“你曾做过药人?”初次探切宣虞体脉,司懋就靠对他五脏六腑间旧病灶的理析,准确辨别出了:“不是新近,大概三四年前?”乃至他曾被主要试过的毒,服用时间、剂量、频次,“…可是为什么这些会没好全呢?是因为伤过早嘛?”他似乎是极力在寻找着什么:“能使人死而复生…却有时限?还是只能针对特定的伤害?”突然,他动作、整个人都顿住了:“…太阴之体?”

宣絮儿本就对最终还是落入司懋手里心怀不忿,而这些话更是毫无顾忌的窥私,将他心底的创痛、耻辱都翻了出来,宣絮儿顿时被迫着回忆起了在江氏丹房那段暗无天日的岁月,在那间狭小肮脏的圈室,不断被喂毒折磨得不像个人样,那些不适呕吐、挣扎打滚、反复濒死的急剧痛苦体验…而每当他浑噩的意识里透入光的时候,就意味着他确实熬过去了这一阵——可门却也再次被江氏仆从所打开了,他像被拎一只没骨头份量的小老鼠那样从头到脚地拎起来,探还剩没剩下气——“居然又没死”的宣判于他而言,比起慰藉,更多却是从此又会开始新一轮折磨的生不如死,束手待毙,看不到希望,而直到那场大火……

宣絮儿眼底被刺激得攒起了薄薄的一层火光,而司懋再度仔细确认过后,转过头,难掩震惊地看向江潮生:“玄冥阵法过盛的阴气方才影响了我第一时间的判断…而且这也是我第一次见:他居然是相当纯粹的‘太阴之体’!”

宣絮儿像对每个江氏人那样仇恨的目光也随之转向了江潮生,他曾那么多次听宣桃仰慕地讲述他——明明没有任何关系,她却好像把他当成能救慰的心灵寄托一样,可当下那伟岸的身影就在眼前,宣絮儿只觉得他明明就和江氏那些人是一模一样的!他想反击…可固然摸到了袖里红尘熟悉的手感——玄冥防范他乱跑却未彻底搜身,这何尝不也是一种态度的表现?…是啊,以他,伤得了江潮生什么?

可宣絮儿,就算无法刺出去剑,他也能从口中射出去尖饱淬毒的小剑:“不,你有几点都诊断错了,”药人存在的意义便是通过观测其毒发反应,不断酌情做方剂细节上的调整,宣虞话起头是朝向司懋,将那些毒方复述毕,却是一直盯着江潮生:“因为江氏丹房从没有走出去过试药的活人,那些下人往往也并不将方子避我,”他握紧了拳:“但我没有死,这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得清楚——迟早有一天我会要他们所有人、你们这些害我之人死!而不像有的人,”宣絮儿薄薄的嘴唇间酝酿出恶毒讽刺的笑意:“连报复曾经欺压他的仇人都不敢……天下第一人?有名无实!…”

司懋猛地掐住他脉搏,使宣絮儿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说下去了。而窃听着的陈清妙差点把胡子揪下来两根:“老白,咱这法阵有老祖加持应该不至于顶不住吧……这、这、这个黄口小儿!敢向江潮生挑衅——我本来还觉得至少能给他争取个被关进维摩诘血狱…唉!”

“当然不会,”白梦劫入睡前安然淡定地最后回应。

而江潮生终于真正把宣虞这个人纳入眼底:“谁告诉你的?”

——宣虞在日后有没有痛彻后悔过非要逞一时这样的口舌之快,很难说清。但至少,宣絮儿在事后是懊恼了的:他很清楚这世上再不会有一个宣桃,来救他、宽谅他无数的任性妄为了,但悲春伤秋的阴翳生性不会遮蔽他的心头,想念宣桃更让他想起了宣桃曾悉心教导他的那些,这么多天,他也一直在计划着对策。而即便远不够周密,但他有一种直觉,外头正在发生的变故让他的时间不多了。

黄昏只剩一线的时候,雨已落得点点滴滴的,而那个丑子,提着一篮子的果子点心之物,再度悠悠哉哉地露面了。

宣絮儿下意识微蹙眉尖地观察着他,就见那丑子自然地对着那负责留监的玄冥弟子点头哈腰,恭敬起禀:“大人,是清妙真人吩咐我也来分些‘能用的’食物给这个俘虏。”

那玄冥弟子心思并不在这等小事上,也不晓得宣虞天生可以辟谷,瞥一眼他那脸色唇色的白,便一挥手,放出了一道通行的路径:“进来吧。”

丑子答应了声,一路小跑着,直到搁到宣虞面前,他拿篮子的手间绿芽分明已冒出来了,而终于敢抬起头与宣虞对上时,脸上的肉芽虽不再显著,却分明还是有疙瘩瘤痕的,但据宣虞所见,那个玄冥弟子对此完全视如无睹。

“你用些吧,”他近距离与宣虞相视的瞳孔,神情仍带着那种不明的意味,语气却是不安到一直在吞咽口水的:“这是大人们从外头带来的东西,吃这个就不会发疯,或者身体里无缘无故长出植物,被吸干血和修为暴死了。”

“别费话!”那玄冥弟子呵斥他。

丑子害怕得连连鞠躬,与那张连微小变化都不曾有的脸构筑了一种诡异。

但宣虞没空深究他的不对劲了,这是他这么多天里唯一准确获知的关键讯息,眼见丑子慌忙要退走,宣虞快速低声,试探确认:“你说的教人带东西给我的清妙,是一个瞎了眼睛的佝偻老道士吗?”

“是的,”丑子清楚地告诉他:“——清妙真人就和弟子驻扎在祭殿的原址。”

这则消息十分出乎宣絮儿的意料,教他愣了好一会儿神。

雨停了,月亮终于现形,银辉洒入,天之阴与地阴结合,法阵的脉络走向在宣虞天生的鬼眼间无比清晰,掐算准了时刻,他站起身,流畅地开始出阵。

“你干什么?”那玄冥弟子难以理解他怎么能步法如此精准地破解阵法,而更让他想破头也不明白的,宣絮儿径直走到他面前!他被带了多重禁制法器,魔气、灵力皆无可能顺利调动,可有一种力量是他根本不需要从体内引度的,随着被划开流血的手指在空中起落题字,强大的地阴气场被惊涌翻动,那弟子在瞑昏过去前如何也想不通他是怎么掌握得他玄冥一派绝学:“鬼刹书”!

宣絮儿则回头眺望了眼仍无声无响的陵□□场,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成功、这下能争取到的时间又有多少,也顾不上考虑太多了,便快步跑出了法阵,而当这一出祭坛,他马上意识到了仙盟修士极可能是食用了婆罗门界内的什么致使身亡了——景象已与数夜前全然不同了,月光下,无穷无尽数量与种类的灵株异葩,散溢着无比纯粹饱满的灵性力量,不只在从婆罗树原本的尸体上遍生疯长出来,鲜血树汁所流经过的每一寸土壤、水域更都漫郁茂密,空气中异芬馥散,婆罗神树的死亡宛如造就了这里一场植株潮汐的爆发,已然完全淹没了那具树之残骸,淹没了一切……是以宣虞艰难辨认,才沿着记忆里的路径,再次抵达了藏经洞口。

——洞口也已被葳蕤缠绕的绿株完全淹没了,而其上次第结满簇拥的花苞,法华月白,在宣絮儿注视它们的一霎,蓦然间绽开,灵性香意清新幽邈。

“莫要攀摘,”映月的声音响起:“另外孩子,我告诉过你,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宣絮儿定定看着他:“因为有毒——魔性,所以是不好的,是‘要被清除的魔源’?”

这话显然一语三关,映月沉默,宣絮儿索性说得更直白:“我回去琢磨了很久,你和我说的种子生树,司懋也说什么东西进入了我身体里,结合有修士误食中毒——你们认为我也染上了魔源,所以要被清理,对吗?”

“仙盟已然商议决定在撤走前,以凤凰火彻底灭消这里全部魔源——一切有形无形之物,”映月纠正了他,“但司懋道人集议时称并没有在你身体里检查出婆罗果作用的痕迹,而你身上,也至今没有显现出失去理智、寄生植株的任何特征。”

宣絮儿没料到司懋怎么又转而改口了,但听出映月话里转圜的余地,他继续说:“我上一次没有解释明白,禅师,我曾言对这下面的东西熟悉想要探求,是因为我确曾在别的地方见到过,我如今回想起来了……”经卷法器,《婆罗门转生入胎经》,血书咒词,地藏魂幡——同样被宣絮儿憎恶烧掉的那批宣柳遗物:“我要向仙盟通报白玉京江氏,与邪教婆罗门勾结已久,”宣絮儿倏地直直跪下,端正地行了一套大礼:“我的存在即是佐证,我便是被江氏送到这里来的。”

“剑仙已过问过你的身世,梦劫真人也已向我们说明过在你记忆里检索到的婆罗门秘辛,”映月叹了口气:“孩子,你会获罪并不仅仅因为身世——你母曾受教于那魔头,你从出生开始便与其关联甚深,但一个人的出身是无从自主选择的,更重要的是,你进入婆罗门以后都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宣絮儿不可置信,既而尝试猜测:“杀人?可这里的不都是你们认为的邪魔罪人?”

映月望着他不语,宣絮儿也随着他低头,打量向自己的通身打扮,他开始时没太在意的那些东西——在实行礼法的修真界,最简单判别一个人身份的方式,便是观其穿著,比如蓬莱衣装多为与水有关的颜色,玄冥多携麈拂、阵旗、阵仪盘、法铃、魂帛、桃木律令、玄铁法牌、坤象八卦镜等诸辅助法器,道袍间更绣满阴阳秘文的符篆咒经,并以黑、白、玄黄、褐,作为等级的具象化。而比起色彩,更重要的则是材质做工,一件高级法衣,不仅应当韧性无坚可催,更必要配备防御多种攻击的实用法能——这样的制敌机窍一般藏于装饰、绣纹间,如君氏鸳鸯针法之所以出名,根本便是其可通过走线将两种完全相反属性的符、阵共纳入同一绣样当中。

宣絮儿当下所著这件外裳,便是他在游仙楼时绝不可僭越的霜紫色——所代表绝对的尊贵,还有他边侧的几许缕发保持了自然的弯曲——应该是长久编发导致的,他不觉得自己会有这样的习惯,而婆罗门的权势贵族——他第一次乱走所撞见那些横尸证明其间是行此风尚的,且他的左手指节根部竟还绑着一枚茎叶所编结成的指环。

“你受教于那魔头,并且已辗转在教中走到了一人之下的高位,”映月回答了他的疑惑:“我们发现你时,你和那祀物正倒错着倒在祭坛中心,一生一死,而整座祭坛都是已殉难的祭品,都是因你而枉死的——因为婆罗门最终这场失败且招致了毁灭天罚的祭典,正是你所主持进行的。”

宣絮儿望着那枚绝不属于他审美的指环发怔:“…你说…是我覆灭了婆罗门?”

*

如果说兰因从前能借助若水的力量找到宣虞可谓一种心诚则灵、全凭直觉的做法,他现在已部分掌握若水所代表的道源力量,其聚合与吸引指引着兰因,让他冥神于月光中,灵魂注入吊坠,沿虚幻的若水而下,到达了其底与现实相通的深海、星界穴口,穿越而过的一瞬,那种灵魂被时光湮灭的疼痛再次出现,而有许多片段碎片一样刮过了兰因脑海:

比如宣絮儿支着下巴问他:“我听说婆罗门是在这片大陆之南,所以植木才比中土高大葳蕤得多,可你说,这里为什么会下雪呢?”

再比如他好像坐在絮儿哥哥的对面,烂漫花雨吹拂,宣絮儿灌了一口酒,然后很疏狂地一甩袖子,开始往红尘上倒,再递给对面的人,露出一个清亮的微笑:“以前我有朋友,但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从此以后,我们就是兄弟了。我看书上说男人结义,当共酌浮白、歃血立誓,表示愿意同生共死,我教你的誓词你会说了吗,”他伸出手,随两只手勾在一起,有绿色的枝蔓从一只手的指尖伸出,弯卷到宣絮儿的指节:“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

又比如宣絮儿说:“我可能要死了,我终于找到了这里的秘密——那么你说,我是不是下到地狱能见到我姨母了?”他说到这里反而微笑,难掩憧憬向往地,垂下眼从指节间褪下指环:“……我真的很想她。”

……

这些都是他曾抱着絮儿娃娃入睡时,其上法性残留教兰因曾梦到过的一场场没头没尾的片段,只是当时,他只以为纯粹是他所幻想出的,并且他彼时是相应附身在了那只娃娃身上的,但这一回,它们刮过兰因意识,却变换成了不同的视角,好像发生得那么真切,他更不是作为娃娃,而是一个……人?

可如果他不是娃娃,他该是谁?又可能是谁?

不过,兰因也无暇在这个一时肯定想不通的深奥问题上思忖太多,灵感已指引他在浩淼的若水流中游向,此时此刻唯一真实的那个宣虞!

都怪星河激流太过急湍,而教兰因一把没收束住就扑了上去!

神魂相交——

*

兰因一潜入到宣虞的神念心境,便感到了一种这里比若水还要湿冷凝重的气氛,让他因为见到宣虞发热的头脑迅速冷静了下来,开始理解这里正在发生着什么:

这时,宣絮儿方结束与映月的对话,凌乱不知何去何从,密林中,到处是风过和植株摇曳的沙沙声。

“我现在靠着的这株阴生桫椤,三个时辰前是昆仑一个金丹七境的药修,我猜她或许是从药姑那里获知了婆罗果的存在,想着羽化登仙的美事,所以才会砰——变成了现在这样,”一道声音打断了他的出神,宣虞循声瞥去,是那个丑子。没有外人在场,他的态度有微妙的改变,桫椤羽片互生的树影分外模糊了他丑陋的外表,竟教他勾唇的神情现出了一种极特殊的气质,一种教兰因难以形容的气质:“我还以为你会去找老瞎子。”

宣絮儿并不知悉清妙具体,一来觉得对方在仙盟内话语权不够,二来,佛宗方面是他所知与江氏利益牵扯最少的,但他当然不会同这个丑子讲,他自己身上的麻烦够多了不想多管闲事……但这个人很古怪,几次晃到宣虞面前,宣虞并不觉得出于偶然,他这次留意到了对方身上那件代表奴隶身份的纳衣,丑子突然仿佛能读心那样接道:“你在羡慕…老和尚说要把这里的奴隶带回维摩诘?”他的语调奇特,好像对宣虞的这份心思有种难以理解的失望:“所以你才对一面之缘的老和尚跪下来苦苦哀求?”

——他跟踪了自己。宣虞可以确信。但他其实没有说错,宣絮儿必须先让江氏死!但无论江潮生还是映月,显然都不能帮他达到目的,他还是需靠自己,在这之前,他必须想方设法求到生机。

雨不知什么时候又下了起来,将夜色围拢得密不透风,他被围困住了。

宣絮儿终于抬起眼:“你说的祭殿在哪里?”

丑子始终在抱臂观赏着他的纠结挣扎,闻言嘴角的笑缓缓扩大。

在这个雨雾弥漫而绿植缠绵的阴湿结界里,这片半塌圮的祭殿难得以法术保持住了整洁干净,因避免了那些邪秽植被的入侵,仿佛净地,只保存着两具尸骨,一具白骨还维持着尸解时的趺坐姿态,另一具却是静静躺在被若水一剑断得纷乱、长短错落的红线下,完全树化的身体也被剑剖开,凄惨地流尽了鲜血——他是一个少年。

宣虞愣住了,他甚至忘记了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只剩下这一幕,让他的心不知为何极快极重地跳动起来,他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从那个少年血脉中长出的枝蔓也在与他相应的指节间缠成了一枚解不开的指环。

丑子望着他,每一丝末的神情。

但他们都没有讲话,却有话声这晌响了起来:“是我的错,师父。”

丑子猛地动作,宣虞因为神思那一瞬的恍惚,任由他拉着后退了,借着塌圮就躲到了进来第一时间不能看到的视觉死角,随即便时隔数年,认出了幼时第一个小伙伴曲坤闷闷的声音:“我不该没有防备地拿给他看本门典籍…我那时候觉得总要礼尚往来…而且只以为是件小事…就没告诉你们…真的,当时是他提出来的…总帮我讲解我不懂不会的功课……”

“你这个憨憨!那个邪孽心机如斯深沉歹毒!连对生他的父母、养他的姨母都那么冷漠凉薄,毫不知恩,怎么会对你有任何多余的好心?从我们这里偷师竟还敢用到玄冥弟子的身上!”沈乾愤怒的情绪上头:“现在我们怎么给玄冥交代?当初第一眼见面本就要杀了他的!若不是我学艺不精没能得手——公子,我后来劝您多少次,这等祸害,一日心软不除就会惹出大患——他姨母不就是好端端被他害死的例子?那女人多么想不开!如果听咱们的,不要他,或者早把他掐死算了,单凭江朝歌对她的多年盛宠,死的又怎么会是她?”

他们在说什么?宣絮儿第一次感到思维有些许滞后,竟然有点理解不了这些话了。

而陈清妙并不像两个修为低微的弟子,一踏进来就感知到了:“谁鬼祟潜在里头?”

丑子一下把宣虞推了出去,两方正面对上,曲坤顿时脸色涨红。

宣虞反应过来,低了头就往外走要离开,胡乱想着他本来就做不出乞怜的姿态,这下倒也省去了。

“你去哪?”陈清妙却把他最后一丝脸面也要毫不留情地撕下来:“禅师说你想要替自己求情,但又拒不肯认错——因为你从不觉得你有错,你压根不觉得自己错在哪,你总觉得是别人都在害你……我告诉你,你身上最大的魔性不是你原生的罪孽,而是你不知悔改,你的恶性让你分不清好与坏,你没有道德的善恶是非观,你眼高手低,自以为是,根本不计后果,你能说宣桃的死你没有责任吗?我们这些话刺耳对吗?可我们是害你的,难道宣桃也是吗?宣桃没有归劝过你类似的话吗?但你是怎么对她的?她虽未生育你,却抚养你那么大,教你读书识字,为给予你付出一切,甚至最后连自己都牺牲了——你回馈她的却是什么?你每每怨恨她管教你,叛逆顶撞,故意说诛她心的话,甚至对她拳脚相向,你确实是个畜生,没有人性不配任何人把你当人看的孽障!你知道被制作成怨尸是怎样非人的痛苦吗?…她因为你死都不能解脱!…”

丑子也小心翼翼跟了上来,脸上做足一副莫名惶恐的模样,但眼中已闪过看好戏的趣味,看到宣无虞蜷缩在身侧的拳捏得死紧,就只等它下一瞬挥到陈清妙那只癞蛤蟆似的老脸上。

所以当他只等到了那拳在止不住哆嗦的时候,他是最震惊的,比兰因情绪还要为之而大幅起伏的愤怒,他很想怀疑是滴雨水落进来了,还是道透明的月光飘过,抑或他这具躯体还没适应眼花了?都忘了做态表演:“无虞…你哭了?…”

宣无虞抹了一把脸,转身跑了出去,丑子紧跟着,就看到他一出门就滑稽地不知是被只藤蔓绊倒,还是踩着了苔藓,总之狼狈滑摔在了泥地里,挺身好半天竟都没有起来,支撑着的细瘦胳膊、肩胛骨皆打摆颤抖。

丑态毕露。丑子俯瞰着他想,该怎样形容这一刻这种怪异的感觉呢?或许应该是失望至极吧:他根本不是什么无情无义的冷冰刃了,丑子弯下腰,没有了故作的笑,像在看什么不该存在在世界上的垃圾,看什么痛恨的东西:“原来,你才是那个得不到所谓爱——你所渴望的可笑的爱,就要去死的废物啊!”

这个充满恶意的语气,兰因头皮蓦然炸开一般:他认出这个人是谁了!那种气质,那种无论顶着什么样的外表总让他直觉怔忡的气质:一种纯粹的邪恶,以玩弄摧毁除自己外所有有价值之物的绝对邪恶!

——因帝释?提桓!

兰因的灵魂几乎为这种熟悉的气息痛恶战栗:他方才那番无疑是……下套故意戏弄了宣虞!

与此同时,宣絮儿骤然抬起了脸,黑沉沉压低的眉,血红的眼睛,他醒来后并不认识眼前这个人,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一拳冲着这张丑恶的嘴脸揍了过去!

雨夜,旷野,宣絮儿像一只受伤的小兽,反而被激发了原始的凶性野性,用蛮力,生生将提桓揍倒在泥地里打滚,但提桓却是在笑。

然就在宣絮儿抽出红尘之际,玄冥的弟子赶到了!

更多的攻击不由分说打在了宣絮儿的身上,他被拖走。

提桓摇摇晃晃站起,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兰因甚至厌恶透顶地听到他笑得越来越放声。

宣絮儿被再度摔回囚禁阵心时,已经被打得意识模糊了,迷糊中,他眼里又只剩了那只娃娃——像吊死在了那招魂幡上头的孤魂,他想起梦中朦胧听到的经文,这里不知举行过的谁的葬礼……宣絮儿猝然冒出念头:他分明应该彻底死在了上一个雨夜——这一次,他也像司懋、很多人那样问自己:他为什么会活下来呢?

小剧场两则:

映月:傻孩子,跑得跑死得死,独留你这在这里被扣了好大一口黑锅啊

宣絮儿:(得知自己是别人嘴里的大魔头后)是我?(毫无质疑)是我!(嗯,宣哥的青春中二期就是觉得别人应该害怕他瑟瑟发抖,不过他从小就这么自信,就算露齿桀笑缺三颗牙也毫无羞涩,怎样也无损宣哥气势是威风凛凛的邪魔**oss!)

作者君采访兰因:听说你最喜欢的颜色是基佬…哦不是紫藤萝花的紫色,所以这就是你给你lp打扮成这样的原因吗?

兰因:嗯你不觉得藤萝花的颜色和样子很像很像絮儿哥哥吗?(指娃娃的颜色和风铃一样的形状)还有幻梦一样的…那种…属于无虞哥哥的气质,而且那个繁茂的花簇花瀑也很像他的长发…还有那种香气里是带着一点酸和凝涩的浓甜……很像他给我的感觉……不过表白选这个颜色穿的原因不是这个,我喜欢看他穿这个颜色,是因为很有X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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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南有乔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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