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到来得很快,当千军万马踏破了北国皇宫,他们站在了对立面。
天心殿殿门被狠狠踹开,风雪扑入。
陈芷一身银白甲胄,衬得平日柔和的面容冷厉如寒霜,她神色冷淡地扫视周遭。
群臣大乱,惊慌地看着眼前年轻的女帝,大批大批的军队蜂拥而入,皇家守卫紧急进入,在这金殿中,似黑云压殿。
顿时躁乱一片,布甲踩在石殿上的踢踏声,大臣的切切私语声。
长长的帝王阶上,镶金嵌玉的凤椅巍然而立。
“吵什么!”珠帘清脆的碰撞声,凤椅后楚云景一把推开幕帘,霎时,所有人都噤声了。
明灯下,楚云景拥衾而出,白衣胜雪,灯光跳跃到他的乌发上仿若墨玉融金。
陈芷仰望那长长的帝阶,目光焦距在楚云景身上,身侧的手移到腰间的剑柄上。
察觉到她的视线以后,楚云景向她那处抬了一下眼。
陈芷心凉了半截,这个眼神她看懂了,是胁迫和警告。
心在跳,像是胸膛里装了个鼓,一直砰砰敲个不停,她在怕,却挺直腰杆,不让自己面色显露半分怯意。
她深知,作为领军人,她的一举一动关乎着整个军队的士气。
“楚云景,你为非作歹,妄杀良忠......”年轻的女帝清亮带着些稚嫩的声音在大殿内响起,众将士雪亮的刀锋倒映出肃冷的面容。
陈芷被打断了——
“那又如何?”轻描淡写的一句。
言外之意,你能耐我何?
一语惊人。
“唰”性急的将士齐刷刷地抽刀,刀尖被明灯照得发亮,直指楚云景。
“楚云景,你不知好歹!”陈芷紧盯着楚云景,目光如炬。
楚云景总是能轻而易举挑起她的怒火,烧得她心口发烫。
“上!”陈芷一声令下,话音刚落,众将士持刀鱼贯而上,冲向高处的楚云景,带起一道劲风。
“别杀我……啊……”几个丰腴的大臣被这阵势吓得瘫软在地,嘴里呜呜啊啊地叫着,话都说不利索。
“呃。”那几个大臣像是被闪电击中,颤抖了一下便倒在地上,悄无声息地咽了气,原来是一根银针扎在他们各自的脖颈。
“死得其所。”楚云景淡若无物地抬了一眼,又轻轻收回目光。
他的举动惊起一阵骇然。楚云景,出手之快,甚至无法让人察觉他的动作。
陈芷眉头紧锁。
视人命如草芥,对他而言人命就是这样可以轻易取走的吗?高曲和……是不是也是这样?只是一句言语一个动作,甚至是一个眼神,惹他不快……
一位将士率先冲上帝阶,手中长枪挥出。
楚云景眼中寒光乍现,微微一个侧身,以极小的间距躲过了刺击,他徒手截住了长枪,施力。
银白线条勾勒的雪靴抵在那士兵棕色的软甲上,那士兵蓦然对上那双冷得像刀锋一样清利的眼,看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哐哐哐。”软甲磕碰在石头阶上,伴随着痛呼。
那士兵竟是被楚云景踹了下去,而楚云景手中已然拿着那把长枪!
长枪上的红絮飘飘扬扬,楚云景站着,发丝因为刚才的出击落了些许在肩头。
他站在最高处,一身白衾,置于金殿内晃若明珠。
美丽又危险。
众将一鼓作气,登上帝阶齐齐刺向楚云景。
长刃贯虹,楚云景只消得一眼,就当机立断,抄起手中仅有长枪,横扫。
火星四起,众人武器脱手,被长枪挑飞出去,连连后退,而楚云景未曾移动半分。
“冲啊!他只有一个人!”不知是谁喊了一句,低糜的士气又重新振作起来,一团人又涌上去,黑压压的一片。
楚云景身法敏捷,凛如出鞘之间,神如月射寒江,来回穿梭于刀光剑影之间,忽而腾空而起,众将来不及收势,直直扑向凤椅。
雪靴轻点在那几位的后背上,后面的一位将士手疾眼快地将手中弯刀掷出,楚云景翩然一转,险险擦过刀锋,几缕发丝被割断,飘散在空中。
楚云景后面的将士就没这么好运了,弯刀刺破软甲,深深扎在那人的后背,他瞬间就跪倒在地,疼得起不来身。楚云景又来回踩在几个士兵头盔上,一时之间场面混乱一片,不少士兵惨死在昔日手足之下。
森冷的剑光从楚云景后侧闪过,楚云景一个反手,长枪横扫过旁边士兵的腰间。
“噗。”利刃刺如软甲,如初一辙,楚云景把人推出去替自己挡了一剑。
上去的士兵死伤过半,大多是被自己人所杀,楚云景这招借刀杀人属实阴毒!
一个飞身又落过凤椅旁,扶在凤椅上的手修长清致,不见半分血渍,宛若白玉。
“女帝的军队,就这点本事?”说话间,眸光流转,无情,却也动人。
陈芷手指紧握剑柄,剑柄上的纹路烙得她的手指发疼。
冷静!她必须冷静!
越是愤怒越是无措,就越是要面不显色,愤怒失控只会更加暴露自己的缺陷。
“撤!”陈芷嘶吼出声,当机立断下令。
军队训练有素,纷纷撤了回去。
楚云景微微眯了眯眼,他眼中寒光四溢,手上发力。
“啊啊啊!”火光电石剑,那长枪竟是刺破了一个士兵的心房,穿膛而出,枪尖在明灯映照下闪着银光。
楚云景认得他,是他向自己扔出弯刀的。
“差得远了。”楚云景道。
陈芷的喉咙发紧发干,看着那士兵倒在血泊中,这天心殿的血腥气浓烈,刺激着她敏感的嗅觉,勾起一直萦绕在她心口的恐惧。
那天也是这样,楚云景宛若杀神天降,一夜之间血洗皇城,她跪在他脚边泣不成声,一遍又一遍地说别杀她,她不想死……
“弓箭手准备!放箭!”大吼让她的嗓音几欲撕破。
弓箭手马上搭箭瞄准,顿时,箭如雨下。
楚云景广袖一挥,腰间柔剑呛然而出,几次挥舞,化作银龙将箭打落,动作优美流畅地游走在箭雨之间。他在向下俯冲,轻盈飘逸如极光。
地上落了一地折断的箭枝,楚云景身上依旧是莹白得过分。
不多时,他已经从高高的帝阶下来,和陈芷站在同一水平线。
“陈芷,你对我……可曾有半分情谊?”楚云景自始至终嘴角都是微微勾起,微红的眼眶却暴露了他的哀伤。
陈芷看着楚云景说道:“未曾。”眼神冷酷凉薄,心如坚冰。
黑夜里无数个睡梦中被恐惧惊醒,她彷徨又不安,楚云景打乱了她循规蹈矩的生活,她像是深陷泥潭的人,被他赶着鸭子上架,不能爱想爱的人,爱人死在她面前,她只能无奈又无力。
“那它呢?”楚云景指了自己微微鼓起的孕肚,因为白衾的缘故,他身前像是挂着一个小小的雪团子。
陈芷抿着唇,神色微动。
“回答我!”他的语气尖刻起来,实际却是在请求。心中那点徒劳的期待,只要她一个回答又能死灰复燃。
“不过孽种!”饱含恶意的语气,一字一顿,四字诛心。
陈芷看不到自己的脸,她不知道湿意在自己眼中溢动。
“哈哈哈哈哈........”楚云景大笑起来,他笑啊,笑得泪都从眼角渗出,他的眼尾泛红,像是灼燃的梅色。
众人看着他笑弯了腰,神色癫狂,却也不敢有半分懈怠。
“哈哈哈咳咳咳……咳咳……”笑声被咳意打断,楚云景单薄的身子忽而抽搐一下,他向前一倾,捂着唇仍有鲜红的血液从指缝浸泄而出,落在汉白玉石上,恍若血泪。
他瘦凸的后颈落在陈芷眼中,很刺眼。
“动手吧,留活口。”陈芷不愿再看他这副癫疯样子,下了令。
大战一触即发,士兵们勇猛如猎豹猎食,将楚云景困在重围中。
“急着送死?本座便成全你们!”楚云景的面色惨白如新雪,唇却缀着殷红血色,他嘲弄地勾唇一笑,单薄的骨头架子下隐藏的是蓄势待发的恶鬼。
刀锋之下,顷刻之间,楚云景已经瞬身到几位士兵身边,身影恍若鬼魅,柔剑化作银光。
“噗。”大量的鲜红的喷薄而出,楚云景深不见底的眼里倒映着幽幽血光,不少温热的血飞溅到他的脸上,他也不管不顾,一身白衾血迹斑斑。
越来越多的人倒下去,再也没能起来。
明明已经快到春季,但这是皇宫,有波涛汹涌的暗流,同时也是战场,有着明目张胆的死亡。
这完全是单方面的虐杀!整个屋子里都是浓重的血腥味,楚云景像是一头扎进血色里的白鸟,他满身浴血,以绝望挥剑,杀红了眼,手脚却凉透了。
突然,他蓦的怔住了,瞳孔猛地收缩,堪堪停住了挥刃的手。
“噗……咳咳……”
随后,鲜红的血从他薄薄的唇瓣溢出,楚云景捂着胸口,大口吐血着踉踉跄跄地后退,星点的血在他苍白的手背上点缀成花,更多的大股大股的血浸染了陈芷拿刀的手。
“太快了啊。”彻底碎掉了,他眼底的光。水色在他眼中晃荡。
那双清利的眸子带着锥心的绝望,向陈芷投来一道目光,她几乎被钉在原地,移动不了半分!
楚云景推开陈芷,胸口赫然插着一把匕首。
这一刀疼得他要站不住,他皱了皱眉,复而又强迫自己舒开。
心口火烧一般疼痛,他又捂着唇断断续续地咳起来,牵动伤口又开始潺潺流血。楚云景耳目眩晕,眼前黑了又黑,身子一晃,彻底地站不住了,坠在血泊里,他指节分明的手揪着胸口咳血,任由士兵将兵刃架到他的脖子上。
她是真的舍得杀他的,而他却怕伤到她。
陈芷出手的那一刻,他输得一败涂地,分毫体面也不剩。
“把他带到地牢里面去吧,别让他死了。”陈芷没再看他,踏出了殿门,清冷的雪的味道也无法冲淡她鼻尖萦绕的血腥味,她持刀的右手止不住地发抖,留有余温的血顺着指尖,在雪地上滴落成一串红梅。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也足够冷酷取他性命,可是看到脆弱得快碎掉的楚云景,她还是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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