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慎单脚撑地，拿出手机打开软件，看他一眼：“打车，可以吗？”
依旧是冷冷的声调，阮恬眼眶却莫名的一酸，感觉眼泪快要掉了下来，他别过脸深吸一口气：“……不要。”
沈慎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人从车上下来，推着车：“那就只能走回去。”
阮恬快速擦了一下眼：“那么远，你是不是想累死我？”
沈慎盯着他，语调微沉：“阮恬。”
阮恬知道自己把对方惹生气了，撑着拐杖一瘸一拐过去：“我开玩笑的嘛。”
阮恬伸手拍了拍后座：“这个怎么上去？”
如果阮恬腿没有受伤，他往上一跳一撑就能坐上去了，可他现在一条腿使不上劲，车后座又高，他还真不好上去。
他看向沈慎，发现对方也在微微皱眉，顿时一乐：“没想到我们沈大学霸也有失手的时候，啧啧。”
沈慎垂眼，目光落在阮恬笑意盈盈的眉眼上，心头微微一松，他从挂在车龙头的手提袋里拿出一个油纸包着的饼递给阮恬：“夜宵。”
阮恬眼睛一亮，将拐杖靠在车上，双手接过，打开外面那层油纸探头瞧了瞧，是一块煎得金灿灿的薄饼，里面葱绿的馅都从薄薄的饼皮里透出来了。
阮恬将油纸往下折了折：“什么馅的呀？”
“青菜，”沈慎看着他，“时间太晚了，肉馅不好消化……”
阮恬根本没听见他讲什么，已经抵不住诱惑一口咬下去了，轻轻“哇”了下：“沈慎，你怎么这么会买东西，盒饭买的好吃，饼也买的好的，你不知道我都一晚上没吃饭了……”
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去，眼泪一滴一滴砸在了手上，就着饼一块咽下肚，咸咸的，阮恬低下头，额发滑落下来遮住他通红的眼眶和神情，他强压住哽咽：“转过去。”
沈慎转向另一侧，稳着车龙头看向远处的夜色深处，身后终于传来压抑的哭声，颤抖的、轻微的，像是刚出生的小猫呜咽，一不留神就会被当作风声消失在空旷的深夜里。
阮恬好不容易止住了哭，饼也吃完了，一时十分尴尬，明明整个事情发生到现在他都没掉一滴眼泪，怎么一见到沈慎就哭了呢，好丢人。
手里的油纸被他叠成小小一块，他终于叫沈慎回头：“我和家里人闹了脾气离家出走，我能不能先住你家，等我赚了钱我就搬出去，也会把住宿费还给你。”
沈慎转过身来，静静看着阮恬，少年眼眶通红，浅色眼眸一片澄澈如落雨湖畔，有失意有难过，但更多的是少年意气。
他伸手拿过阮恬不知道丢哪的那小方油纸：“好。”
沈慎抬腿骑上自行车，一只脚撑在地上：“上来。”
阮恬撑着拐往前移了移，转过身踮着脚试图把屁|股靠上座位的同时不伤到那条伤腿，沈慎回头看了一眼，实在过分可爱，眼里闪过一丝笑意，他扭过腰，一只手将阮恬抱上后座：
“扶好。”
阮恬吓了一跳，还没坐稳车已经向前动了起来，他连忙拽住沈慎腰间的衣服，还不忘收起自己的拐杖：“沈慎！”
沈慎微微偏过头：“嗯？”
“车！车！前面有柱子！快拐弯！”阮恬吓得感觉自己腿已经好了，现在就可以跳车。
沈慎像才注意到，游刃有余地将车把手微微一转，自行车又重新回到马路上，阮恬松了一口气，埋怨沈慎的话是再不敢讲了。
月色如水，穿过云层屋檐跟着人一路向前，将漆黑无垠的前路照亮照柔软，阮恬抬头看着那轮澄亮的明月，才发现深夜的天空原来那么低，好像他一抬头就能够到那枚月亮。
阮恬伸出手却又发现那么远，抓住的只是一场空。
“啊！”阮恬一把抓住沈慎的腰。
自行车不知骑到什么上面了，一阵不小的颠簸吓得阮恬心都快跳出来了，他紧紧攥着沈慎衣服不敢松手：“沈慎！”
沈慎往后递了个东西：“路灯坏了，月光看不清路面，帮我照一下灯。”
阮恬这才看清楚递过来的是手电筒，他接过打开开关，原本朦胧的路况一下变得十分清楚：“你这灯买得太丑了。”
余光看到马路周边的状况，阮恬撇嘴：“这地方也丑，垃圾没人倒就算了，路面也没人修，治安也不好。等我以后发达了，我肯定捐款给你们修最好的。”
寂静的夜色里，阮恬好像听到一声笑，又好像是幻觉，他听到沈慎说：“那，谢谢阮总。”
阮恬哼了一声，不知怎的，压在心头一晚上的巨石好像就被夜间晚风轻而易举吹散了。
阮恬下车的地方距离沈慎家不远，没到十分钟车程便结束了，沈慎一脚撑着地面将车停下来，转头把还没反应过来的阮恬搂着腰抱了下来：“站好了吗？”
阮恬连忙用拐杖撑住：“你别总是搂搂抱抱的。”
沈慎将车停到边上锁好，阮恬第一次见，稀奇地瞧了半晌：“你的车这么破用得着锁吗？”
沈慎带着人往里面走：“少爷，这里鱼龙混杂，要把自己东西看好。”
阮恬抿了抿嘴，心情低沉了些：“别叫我少爷，我不是……了。”
但现实没给他低沉太久的机会，一只不知道从哪窜出来的三花猫猫吓了他一跳，差点没拿稳拐杖。
阮恬：“这什么坏猫猫。”
三花猫猫仿佛听懂他说什么，竟然掉头冲他哈气，阮恬难以置信，看向沈慎，可对方弯腰在开门，好像在忙的样子，他也不好跟一个小猫置气，一时愣在了原地。
沈慎打开门，回头：“过来。”
阮恬赶紧撑着拐杖过去，没想到三花猫猫比他更快，灵巧的穿过楼间狭小走到，贴着沈慎腿边“嗷呜”“嗷呜”地撒娇。
阮恬睁大眼睛，愣在了原地，一时不知道感慨沈慎这种高岭之花还会喂流浪猫，还是这猫竟然这么讨好沈慎这种生人勿近的冰山。
沈慎拿了截火腿肠蹲下来喂它：“这是我家搬来的少爷，你别惹他。”
阮恬不悦，转念又想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等他赚到钱立马就搬出去。
没想到沈慎冲他照照手：“少爷，过来，来给猫猫认认人。”
阮恬这才反应过来少爷指得是他，心里稍微舒服了些，但脸上还是不爽：“说了我不是少爷。”
但吃人的嘴软，总之三花猫猫绕着阮恬看了看，放低声音叫了几声，一溜烟跑没了。
沈慎站起来将身上沾到的猫毛弹去，进屋换鞋，又弯腰拿了一双给阮恬。
借着客厅透过来的光，阮恬看清楼间破旧脏污的环境，以及这双干净整洁却十分廉价的白色橡胶拖鞋。
阮恬扶着门框弯腰去脱自己那只架在拐杖上的鞋，还没够到已经深呼吸了好几次，一抬头发现沈慎拿着凳子站在面前，垂着眼皮看自己，也不知道这副丑态被看了多久。
阮恬伸手：“凳子，谢谢。”
沈慎把凳子递过来，阮恬坐下花了些功夫换好鞋，伸手想将凳子拿回去，沈慎在客厅里道：“放那吧，之后用得到。”
谁用得到，那很明显就是自己这个瘸子，虽然对方是在为自己考虑，可阮恬莫名气不打一出来，他不知道自己在气些什么，是在气沈慎还是在气到处需要别人照顾的自己。
他将凳子放回原处，关上门，一圈一拐往里面移动，将沈慎家客厅全貌收入眼底。
这明显是一处很老的房子了，墙壁都有些发黄，家居风格也是上个年代的实木风格，木桌子木凳子木沙发，没有太多的收纳空间，后面大概是新添了个木柜子，但和其他木家具能明显看出不是一个时代的产物。
整个家都很整洁，就是有些过于清冷。木沙发也不买个沙发垫，这么坐下去估计得硬死人，墙壁光秃秃的，没有挂一幅装饰画，桌子上就算没有花，随便插根树枝也行呀，柜子上除了书竟然连个玩偶都没有，难不成沈慎一家都是冰山。
阮恬胡思乱想时，沈慎已经将一些必需品拿来了：“睡衣，牙刷毛巾，都是新的。”
阮恬低眼一看，宽松的白T黑裤，还有……内衣，他耳朵顿时有些红，随即又想到，反正都是男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只是这个人是沈慎，还是很尴尬啊。
沈慎注意到他的目光：“是新的，尺码不合适你可以告诉我，下次带你去买。”
阮恬抬头，对上沈慎冷冷清清、没什么表情的脸，一时有些无语，他强行压下自己的尴尬，心想对方可以他为什么不可以：“哦，谢谢，那我去洗澡了。”
沈慎抬手指向他身后：“卫生间在那。”
阮恬拿起衣服毛巾，走了几步转回身，挠了挠头：“对了，我这么晚来，叔叔阿姨同意吗？”
沈慎反应了几秒，突然明白对方指得是他父母：“这里就我一个人住。”
阮恬惊住了，想到对方四处兼职的贫苦生活，一时无数电视剧情节涌入脑内：“对不起，我……”
沈慎打断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沈慎目光落在他腿上包裹得厚厚的绷带：“你一个人方便洗澡吗？”
阮恬低下头也看向那处：……
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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