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资回家前根据陈晓婷的吩咐，买了两笼蟹粉汤包和荠菜小馄饨。刚进门就被抱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大小姐，你要是饿了就不能自己出去找吃的吗？”自从这位住进来，李延资就觉得自己是个保姆。
“我不熟啊，万一走丢了怎么办？”陈晓婷已经把醋和碟子摆上了，她素面朝天，连头发都乱糟糟的，跟昨晚那副美艳动人的样子完全不同。
她最爱蟹粉汤包，每次回国恨不能顿顿都吃，还未等李延资坐下，她已经开始大快朵颐了，边吃边说：“为了等你回家，我都饿一天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自己不吃饭。”
“一天一顿我就很满足了。”
“对身体不好。”
陈晓婷朝他眨眨眼，伸手跟小时候一样想捏他鼻子：“你还挺关心我的，比艾莉对我好多了。”
李延资太了解她了，轻松躲开：“可惜啊，你非得喜欢她。”
“我要是喜欢你，你会喜欢我吗？”
“不会。”
“哎哟，真伤人。”陈晓婷凑近他，将他五官描摹一遍，幽幽地道，“你说我们也是青梅竹马，怎么就不能在一起呢？”
“呵呵，是啊。”李延资对她的突然靠近丝毫没意外，甚至对她玩着自己鬓角的头发也没任何异议，安心吃着汤包和小馄饨，只要不捏人就行。
“要不，我们假结婚吧。”
李延资有些意外，盯着她看了半天才发觉她并不是在开玩笑：“十几年前我迫于压力向你提过，你当时没同意。你还记得吗？”
“记得。”陈晓婷有些不耐烦，“这不现在我有压力了嘛。咱们两家那两个老顽固窝在一起蓄谋对付我俩呢。我和艾莉不是不能注册结婚，我是怕气死老爷子。你说说，他们都移民几十年了，怎么还改不了这种老观念。”
“别瞎折腾了。”李延资说，“只要你收收脾气，你家老爷子就不会被你气死。”
“我脾气还不够好？你睁眼瞎吗？”
“陈叔叔已经很开明了，你要是真想跟艾莉一辈子就表现得像个成年人那样，别一不顺心就发脾气，弄得家里鸡犬不宁的。”
陈晓婷不服气地嚷道：“艾莉比我更夸张好不好！”
“这就是你俩让人没法放心的原因。谁都会觉得你俩是在闹着玩，跟小孩子过家家似的。”李延资继续开导她，“或许你无法强迫艾莉，但只要你做出改变，我相信陈叔叔会看到的，也真的会意识到你长大了，可以独挡一面了，而不是需要一个人，亦父亦兄地管着你。”
“你这职业病好不了了。”陈晓婷对于他没有坚定的站在自己一边很恼火，再不跟他说一句话，吃完饭双手一推，化妆出门过夜生活去了。
李延资收拾完，才有了点自己的时间，他想问问秦甄情况，但那两人一点消息也没有。李延资干脆继续上网找资料，可是半点看不进去，想到秦甄眼睛看不了手机，要不打个电话问问？可脑子这么想手却停在拨号键上半天按不下去。
潜意识里，李延资对自己和秦甄的关系有些发怵，说不上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初见、或许是他熬的一碗粥、或许是那日在浴室外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癫狂……
说不好，说不清。
秦甄比他小十几岁，但时常让人觉得看不透。
这让李延资既胆怯又好奇，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少年心境在阔别二十年后又重新爬上心头。哎！如果十年前他还可以搏一搏，但现在他已经没有勇气了，远远地关注或许才是更好的抉择。
这一晚李延资辗转难眠，拿起手机好几次，又怀着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庆幸的心情放下，但来来回回的折腾，时间过得异常的慢，他实在烦躁得不行，干脆坐起来，已到凌晨四点。
在这种好睡的时候，打电话给谁都不合适，李延资坐在黑暗里发呆，周围很安静，隐约能听到不远处马路上传来的车声。
突然，手机亮了一下，在黑暗中尤为醒目，他几乎是抖着手打开手机，秦甄的消息跳出来：“老师，吴晔走了，我一个人在医院里，我想我要一个人熬到天亮了。不过这没什么，我只是，我只是……哎，算了，你一定睡了，晚安老师。”
短短一段话看得李延资心惊肉跳，迅速关掉冷静了几分钟再次打开时，空荡荡的聊天框只有系统的提示信息，对方已撤回。
刚才的那段话就像是一场梦。
李延资拿着手机一动不动地又看了半个多小时，秦甄的消息再也没有出现过。
李延资觉得自己再也没有睡着的可能了，干脆起床开车去医院。
冬季凌晨空荡的大街上别说人了，连车都很少，李延资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心情，就想先见见他，万一他没钱付药费，自己也能帮上点忙。
这么一想，仿佛给自己的行为找了一个合理的理由，老师关心学生，多正常啊。
医院的急诊处正停着一辆救护车，灯光闪烁不停，大门口拥堵着人，脚步纷乱伴着微弱的哭泣，李延资一时进不去，却被冷风吹得头脑清醒了点。
急诊治疗大厅里，一大半被病床占据，李延资绕了一圈没找到人，最后在一个角落里找到缩在椅子上打瞌睡的秦甄，他摇摇晃晃，头都快垂到胸口了。
就在他快要摔下时李延资一把将人扶住，秦甄这才眯着眼茫然地仰起头。他左眼包着一块纱布，看清来人是李延资时眼眶立刻蓄满了眼泪，委屈地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看上去更是弱小可怜，简直让人心疼。
“医生怎么说？”李延资暗骂一声，紧了紧拳头，按在他肩膀上的手也加重了力量，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发炎了，得包几天。”秦甄声音闷闷的，样子很沮丧。
“怎么会发炎的？”
“看了不该看的。”
李延资皱了皱眉：“好好说话。”
“你不信？为什么不信？”
李延资被他问得语塞，半天才投降：“好吧，我信，说说你看了什么？”
“我不想说。”秦甄想都没想就拒绝他了。
李延资：“……”
这让人有点恼火，这是在耍人玩吗？
两人之间陷入僵局，谁都不说话，都好像在憋着一口气。
还是秦甄先开口：“老师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
李延资心想我过来干什么？我真是不该过来。
见他不回答，秦甄摇着他的手臂说：“是我惹你生气了吗？”
“……”
李延资想说没有，但实际上他是真有点气，可是在气谁呢？想了半天，气的还是自己。
这种莫名其妙的感情，这种管不住双脚就想过来看看才安心的心情，简直就像一场灾难。
秦甄毫无预兆地忽然蹲在他面前，这把李延资吓了一跳。
他想站起来，可秦甄按住他的双膝，仰着脸用无辜的眼神牢牢地锁住他：“不要生我的气好吗？我只是……我只是，太害怕了。”
“你先起来。”李延资叹了口气，这姿势太诡异，被人注意影响不好。
“你要是生气了打我骂我都可以，别不理我。”秦甄执意不肯，攀住他的双膝晃了又晃，“我就是很矛盾，我不知道该不该……”
“既然不知道该不该就不要做。”李延资打断他，再说下去太危险了。
秦甄明显流落出失落的表情，硬生生地被他拽起来，罚站似地站在他面前，垂头丧气。
李延资有些于心不忍：“你虽然还没进社会，但学校是你们进入社会最后的试炼场，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能做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至于不该说不该做的，就烂在肚子里！永远不要再提。”
秦甄顿觉得心比外边的冬夜还要寒冷，李延资的拒绝太明显了，他跟所有人一样，恨不能跟自己隔开一道天堑。
呵，这些人是有多高高在上啊，他们看自己就像看阴沟里的老鼠，他们站在自己面前就像是来施舍的大善人。虚伪，太他妈的虚伪……
秦甄一肚子的心里话正在疯狂发作，以至于他根本没听到李延资让他坐下，直到李延资用力拽了几下他的手臂，他才从满腔的怨愤中平静下来。
换做以往他一定会转身就走，永远不再跟这个人有交集，但李延资有句话说对了，他只要还想在学院混下去，就得在这个试炼场上修炼，修炼那些令人作呕的人际关系。
既然如此，那么第一条，他绝对不能得罪学院大佬李延资。
“老师的话，我记住了。”秦甄小声地说，两只手绞在一起，看着紧张且无助，“我没想到老师会来，我一激动就没分寸了，对不起。”
李延资狂跳的心也渐渐平静下来，问了他眼睛的一些情况，秦甄说是细菌感染，但李延资此刻却在灯光下发觉，他鼻梁旁有淤青。
“那这里怎么回事？”他点了点他的鼻梁骨，秦甄躲了一下，轻轻地“嘶”了一声。
“打架了？”李延资一眼看穿，真是为了那个姑娘也正常，谁年轻时没干过出格的事呢。其实不管什么原因，他希望能听到实话。
“嗯，不过不是吴晔说得那样，我只是晚上走夜路的时候遇到几个混子，因为不肯给钱被他们揍了而已。”
“你怎么不早说！报警了吗？在哪碰到的？还有哪受伤了？我建议你去做个全身检查，万一有内伤，这种事不能耽搁……”
“嘿，没事，我的身体我还是能掌握的。”秦甄没想到自己随口一编的谎话能得到他一连串的关心，有些小雀跃。
“你能掌握什么？”李延资拽着他的脸仔细看，又拉起他的袖子，手腕上有一道淤青，身体上恐怕也有，“走，我们先去拍个片子，然后我陪你去报警。”
“老师，”秦甄顺势抱住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谢谢你！谢谢你发现了这个秘密！”
“你说什么？”被他抱住的李延资那种紧张悸动的心情又回来了，但他不懂这为什么算秘密，为什么又要被感谢。
“吴晔陪了我好几个小时都没发觉，您一来就发现了！”秦甄松开他，笑容灿烂，“您不用担心，我是真没事，这点揍还比不上小时候我爸揍我的皮毛。”
李延资：“……”
“我挨揍是有经验的，关键要害都保护得很好。这些淤青嘛，一周准能褪。”
看他笑得没心没肺，李延资有点难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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