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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雨中曲

孟府后花园张灯结彩,今天是孟夫人的忌日,也是她五十岁冥寿。按照孟家的传统,忌日只做简单祭奠,但今年孟老爷执意要大办,请了半个上海滩的名流。

孟清如站在母亲生前最爱的白梅树下,手指轻轻抚过粗糙的树皮。十年了,这棵树长得越发茂盛,可树下再不会有那个为她读诗的身影。

“小姐,班主说戏班子已经准备好了。”福伯轻声提醒,“老爷让您去前厅迎客。”

孟清如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藏青色旗袍的领口。自从那日在春风茶楼与沈墨兰分别后,她们又见过几次——都是在醉仙楼,她坐在老位置,沈墨兰在台上。两人之间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谁都没有再提那通深夜电话。

前厅已经宾客满座。

孟清如一眼就看到了周世昌,他正和几个洋行经理谈笑风生,手里举着香槟,西装口袋里的丝巾折得一丝不苟。见她进来,周世昌立刻走过来,脸上挂着志在必得的笑容。

“孟小姐,今天这身打扮真是端庄大方。”他的目光在孟清如身上逡巡,像在评估一件商品,“我特意从法国带了一瓶香水,很适合你……”

“周公子客气了。”孟清如冷淡地打断他,“抱歉,我要去招呼其他客人。”

她快步走开,心里一阵烦躁。自从父亲宣布那个“一个月期限”后,周世昌就以准未婚夫自居,三天两头往孟家跑。更让她恼火的是,父亲似乎默许了这种行为。

“清如!”林宛如在人群中向她招手,“你猜谁来了?”

孟清如走近,才发现林宛如身边站着沈墨兰。她今天没穿戏服,而是一件淡紫色的改良旗袍,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比台上少了几分艳丽,多了几分清雅。

“沈小姐答应来唱堂会了!”林宛如兴奋地说,“我表哥认识醉仙楼的班主,好不容易才说动的。”

沈墨兰微微一笑:“孟小姐,令堂冥寿,我很荣幸能来献唱。”

孟清如心跳漏了一拍。她没想到会在家里见到沈墨兰,更没想到对方是为母亲而来。一时间,她不知该说什么,只能生硬地点点头:“谢谢。”

林宛如被其他朋友叫走了,留下两人相对而立。沈墨兰从手袋中取出一个小布包:“这是我根据令堂生前喜欢的戏整理的小册子,也许你会想留着。”

孟清如接过布包,指尖不小心碰到沈墨兰的手,一股微小的电流顿时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她慌忙收回手,布包掉在地上,散落出几张泛黄的戏单。

“对不起。”她蹲下去捡,发现那些戏单上都有母亲的名字,旁边用娟秀的字迹写着观后感。最上面一张是《牡丹亭》,日期是母亲去世前三个月。

“这些……你从哪里找到的?”孟清如声音发颤。

沈墨兰也蹲下来帮她整理:“我在北平的老戏园子打工时,发现一个旧书箱。里面有本笔记,记满了观戏心得,署名'梅卿'。”她顿了顿,“后来听说孟夫人闺名梅卿,又喜欢听戏,就猜可能是她留下的。”

孟清如小心地抚平一张戏单上的折痕。母亲去世后,父亲烧掉了她所有的私人物品,说怕睹物思人。这些纸片是十年来她第一次接触到母亲的笔迹。

“谢谢你。”她抬起头,发现沈墨兰近在咫尺,那双眼睛清澈见底,没有半点虚伪,“真的,非常感谢。”

沈墨兰似乎想说什么,但班主刘三爷已经在不远处催促:“墨兰!该准备了!”

寿宴正式开始,宾客们移步花园戏台前。孟老爷先致辞,然后是几位亲友回忆孟夫人生平。孟清如坐在前排,心思却全在即将登台的沈墨兰身上。

锣鼓声响,沈墨兰一袭白衣登场,唱的是《长生殿》选段。这是母亲生前最爱的戏,讲述唐明皇与杨贵妃的爱情悲剧。孟清如本以为会听到原版唱词,但沈墨兰竟做了改编——“不是人间富贵花,原是瑶台月下仙。孟门有幸迎淑女,白梅无言伴芳魂。”

这几句分明是为孟母而作。孟清如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台上,沈墨兰眼波流转,唱到“白梅”时,目光轻轻落在孟清如身上,又迅速移开。

宾客们低声赞叹,都说这改编巧妙,既合剧情,又暗合孟夫人生平。只有孟清如知道,沈墨兰一定读过母亲那本笔记,知道她最爱白梅,知道她曾自称“瑶台客”。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孟清如却坐在原地,眼眶发热。十年来,所有人提起母亲,都只说她是贤妻良母,是孟家的好主母。只有沈墨兰,似乎看到了那个爱戏成痴、在白梅树下写诗的真正母亲。

宴席散后,天色已晚。孟清如找遍花园,终于在偏厅找到了正在收拾行头的沈墨兰。

“我送你回去。”孟清如直接说道。

沈墨兰惊讶地抬头:“不必麻烦,班主安排了车……”

“我坚持。”孟清如的语气不容拒绝。

两人沉默地走向车库。孟家的司机已经下班,孟清如亲自开出了那辆黑色雪佛兰。沈墨兰坐在副驾驶,好奇地打量着车内的仪表盘。

“你会开车?”她问。

“在英国学的。”孟清如发动车子,“父亲说新时代的女性应该掌握一些实用技能。”

车子驶出孟公馆,夜色中的上海滩灯火阑珊。沈墨兰摇下车窗,让夜风吹散她脸上的残妆。

“今天的改编……很美。”孟清如突然开口,“你怎么知道我母亲喜欢白梅?”

沈墨兰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那本笔记里夹着一朵压干的白梅,还有一首小诗。”她轻声吟诵,“瑶台一别音容渺,唯有白梅识旧心。”

孟清如握方向盘的手一紧。这是母亲临终前写的诗,她以为早已随母亲一起长埋地下。

“那本笔记……现在在哪里?”

“我带来了。”沈墨兰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一个蓝布面笔记本,“物归原主。”

孟清如将车停在路边,颤抖着接过笔记本。翻开第一页,母亲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民国三年腊月,观梅兰芳《霸王别姬》于广和楼……”

一滴泪水落在纸页上,孟清如慌忙合上本子:“对不起,我失态了。”

沈墨兰轻轻按住她的手:“思念至亲,何来失态?”

车外突然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雷声轰鸣,豆大的雨点砸在挡风玻璃上。顷刻间,暴雨如注,街道上行人四散奔逃。

“看来要等一会儿了。”孟清如关掉引擎,“雨太大,看不清路。”

狭小的车厢内,两人呼吸可闻。沈墨兰身上淡淡的桂花香混合着雨水的清新,让孟清如想起母亲院中的那棵桂花树。她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人,发现沈墨兰正望着窗外的雨幕出神,侧脸在偶尔闪过的车灯下显得格外柔和。

“你很像她。”孟清如突然说。

沈墨兰转过头:“像谁?”

“我母亲。”孟清如轻声说,“不是别人眼中的孟夫人,而是真实的她——爱戏成痴,会在雨天赤脚跑进花园,会为了看一场演出熬夜写信向父亲求情……”

沈墨兰笑了:“听起来我们确实会投缘。”

雨越下越大,车顶的敲击声如同鼓点。一道特别亮的闪电划过,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响,沈墨兰下意识地往孟清如身边靠了靠。

“怕打雷?”孟清如有些意外。

沈墨兰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小时候戏班住在破庙里,一次雷劈中了庙前的古树,差点砸到我……”

孟清如鬼使神差地握住了她的手:“现在没事了。”

沈墨兰的手很凉,手指纤细但指腹有茧,是常年练功留下的。孟清如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些茧子,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有雨声填满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稍缓。孟清如松开手,重新发动车子:“我送你回家。”

沈墨兰住在闸北的一栋旧公寓楼,楼道狭窄昏暗。孟清如坚持送她上楼,到了门口,沈墨兰犹豫了一下:“要……进来喝杯茶吗?雨还没停。”

孟清如应该拒绝的。已经快十一点了,父亲会担心,明天还有早会……但她的嘴似乎有自己的想法:“好。”

沈墨兰的住处很小,但整洁温馨。墙上挂着几幅水墨画,看样子是她自己画的;一张小书桌上堆满了书和剧本;窗台上养着几盆绿植,在雨夜中显得格外青翠。

“坐吧,我去烧水。”沈墨兰脱下外套,露出里面藕荷色的短衫。

孟清如局促地坐在唯一的一把椅子上,目光扫过书桌。那里摊开着一本英文诗集,旁边是写满批注的剧本。她没想到沈墨兰还懂英文。

“自学了一点。”沈墨兰端着茶壶回来,注意到她的视线,“戏班里有个老先生,早年在英国留过学,教了我一些。”

茶是普通的茉莉花茶,但在这雨夜里显得格外清香。孟清如捧着茶杯,听沈墨兰讲她如何从一个跑龙套的小丫头成长为能挑大梁的角儿。那些艰辛的往事从她口中说出来,竟带着几分幽默。

“最惨的一次,我唱《贵妃醉酒》,真喝多了,在台上摔了个大跟头。”沈墨兰比划着,“醒来后发现班主罚我洗全戏班的衣服!”

孟清如忍不住笑出声,随即惊讶于自己的放松。在沈墨兰面前,她不需要维持孟大小姐的体面,不需要计算每句话的分寸,可以只是……她自己。

雨声渐歇,孟清如看了看腕表,已经午夜了。她起身告辞,沈墨兰送她到门口。

“谢谢你今天的演出,还有……笔记本。”孟清如低声说。

沈墨兰微微一笑:“下次来醉仙楼,我唱全本《长生殿》给你听。”

“我一定去。”孟清如承诺道,然后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明天。”

沈墨兰的眼睛在昏暗的走廊灯下闪闪发亮:“那我等你。”

回到孟公馆,孟清如轻手轻脚地进门,却见父亲坐在客厅里,脸色阴沉。

“这么晚,去哪了?”孟老爷冷声问。

“送一位客人回家,遇上下雨,耽搁了。”孟清如平静地回答。

“是那个戏子吧?”孟老爷一拍茶几,“孟清如,你知道现在外面都在传什么吗?说孟家大小姐迷上了一个下九流的戏子,整天往戏园子跑!周家今天还特意问我怎么回事!”

孟清如握紧手中的笔记本:“沈墨兰是正经艺人,不是下九流。今天她为母亲冥寿献唱,改编的唱词连李夫人都说好。”

“我不管她唱得多好!”孟老爷怒道,“你是要嫁进周家的人,要注意身份!从明天开始,不准再去那种地方!”

孟清如没有争辩,只是点点头:“父亲早点休息。”然后转身上楼。回到卧室,她锁上门,小心地翻开母亲的笔记本。最后一页写于母亲去世前一周,是一首未完成的小诗: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

这是《牡丹亭》里的句子,讲述杜丽娘为情而死,又为情复生的故事。孟清如抚摸着那些已经褪色的字迹,突然明白了什么。

第二天一早,她推掉了与李处长的会面,去了醉仙楼。沈墨兰正在排练,见她来了,眼中闪过惊喜。

“这么早?”

“想看你排练。”孟清如说,然后犹豫了一下,“还有……想请你教我唱戏。”

沈墨兰挑眉:“孟大小姐要学戏?”

“就……基本功就好。”孟清如罕见地有些窘迫,“我小时候母亲教过我一些,但早就忘了。”

沈墨兰笑了:“好啊,先从站姿开始。”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孟清如体验了前所未有的“折磨”。沈墨兰是个严格的老师,光是“站如松”一个姿势就让她调整了十几遍。学水袖动作时,她更是笨手笨脚,差点把自己绊倒。

“不对,手腕要这样……”沈墨兰从身后握住她的手,引导动作。她的胸膛贴着孟清如的后背,呼吸拂过耳际,“感受到力度了吗?”

孟清如浑身僵硬,心跳如鼓。

沈墨兰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紧张,轻笑一声:“放松,我又不会吃了你。”

学唱腔时更是一场灾难。孟清如明明精通四国语言,却死活唱不准一句简单的“原来姹紫嫣红开遍”。沈墨兰耐心地一遍遍示范,最后两人都笑倒在戏台上。

“孟小姐,”沈墨兰喘着气说,“您是我教过最……特别的学生。”

孟清如躺在硬木戏台上,望着高高的穹顶,突然感到一种久违的快乐。在这里,她不是孟家大小姐,不是华新纺织厂的接班人,只是一个笨拙的学徒,一个会为了一句唱词笑到流泪的普通人。

“叫我清如吧。”她突然说。

沈墨兰侧过脸看她:“什么?”

“朋友都叫我清如。”孟清如重复道,心跳加速。

沈墨兰的眼睛亮了起来:“那私下里,你也可以叫我墨兰。”

两人相视一笑,某种无形的屏障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接下来的日子,孟清如一有空就往醉仙楼跑。她学会了基本的身段,能勉强唱完一小段《游园惊梦》,甚至敢在沈墨兰的鼓励下穿上戏服试妆。每次看到镜中浓墨重彩的自己,她都忍不住发笑——那个严肃克制的孟大小姐去哪儿了?

而沈墨兰也发现了孟清如不为人知的一面。这位看似高冷的千金小姐,学戏时笨拙却执着,会为一个动作练习上百遍;她记忆力惊人,听过的唱段过耳不忘;她还会在沈墨兰排练到深夜时,偷偷带来福记的宵夜……

一个月期限已经过半,孟清如几乎忘了周世昌和那个婚约。直到那天下午,她正在沈墨兰的公寓里读剧本,电话突然响起。

“小姐,老爷让您立刻回家。”福伯的声音很急,“周老爷和周公子都来了,说要谈……婚事。”

孟清如的脸色瞬间变白。沈墨兰放下手中的茶,关切地问:“怎么了?”

“我……得回去了。”孟清如匆忙起身,“父亲有事找我。”

沈墨兰送她到门口,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轻说了句:“明天见。”

孟清如没有回答。

她知道,明天,她可能无法兑现这个承诺了。

来更新啦[撒花]最近事情有点多[可怜]好累。

抱歉,让大家等了这么久啊[熊猫头]

大家看文愉快哦[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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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雨中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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