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得正稠,带着初秋彻骨的凉意,泼洒在废弃工厂锈迹斑斑的铁皮屋顶上,噼啪作响。
厂区深处,临时拉起的几盏强光灯撕破了沉甸甸的黑暗,光线在湿漉漉的水泥地和散落的废弃零件上跳跃,勾勒出扭曲晃动的影子。
空气里混杂着铁锈、尘土和一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腥气。
“妈的……”老刑警赵铁柱刚跨过门槛,就被这气味顶得胃里一阵翻腾。
比他先到一步的几名年轻警员,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有人死死捂着嘴,肩膀微微颤抖,有人则干脆偏过头,不敢再看现场中心。
那里,一具男尸被摆成了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
他跪在地上,身体却被几根从废弃机器上拆下来的钢筋强行支撑着,摆出仰天祈祷的姿态。
头颅以一个不可能的角度后仰,大张着嘴,空洞的眼窝凝视着布满蛛网和灰尘的厂房穹顶。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他的胸口——整个胸腔被精巧地剖开,内脏不翼而飞,空荡荡的体腔内,被人塞进了一台老式的、漆皮斑驳的电影放映机。
放映机的镜头,正对着尸体大张的嘴。
“疯子……这绝对是个疯子!”刑侦支队队长秦风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在现场边缘来回踱步,脚下的积水被他踩得啪啪作响。
他双眼布满血丝,拳头攥得指节发白,声音因极力压抑的暴怒而沙哑:“挑衅!这是**裸的挑衅!”
“头儿,初步辨认,死者是刘老四,西城那边放高利贷的,身上背了不少事儿。”
秦风猛地停住脚步,目光扫过那台塞在尸体里的放映机,牙关紧咬:“‘救赎者’……是他妈的那个‘救赎者’!”
这个名字像一块冰,砸在现场每个警察的心口。
近两个月,三起命案,三个在法律边缘游走的“人渣”,都以这种充满仪式感、极具象征意义的残忍方式被处决。
现场干净得令人发指,除了死者自身的痕迹,找不到任何属于凶手的线索。
媒体和不知内情的民众在恐慌,私下里,却有人悄悄叫好,称这个神秘的杀手为“救赎者”。
“技术队!那玩意儿……”
秦风指着那台放映机,“能处理吗?里面有没有东西?”
“队长,已经初步检查过,没有风险。”
一个戴着眼镜的技术员紧张地回答,“里面……好像有盘胶片。”
“取出来!小心点!看看他妈的这家伙又给我们留了什么‘艺术展’门票!”秦风低吼道。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清润温和的嗓音,像一道微光,划破了此地令人窒息的压抑。
“队长,我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转了过去。
陈璟穿着一件浅米色的风衣,身形清瘦挺拔。他手里提着银色的法医勘查箱,脚步从容地踏过积水的地面。
强光灯的光线掠过他过于出色的脸庞,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五官精致得如同古画中走出的仕女,一双眸子清澈沉静,像是蕴着两汪山间清泉。
他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就与这血腥、污秽、充满死亡气息的环境格格不入,仿佛误入地狱的谪仙。
“陈法医……”几个年轻警员不自觉地松了口气,仿佛他的到来,就能驱散一些这里的阴冷。
秦风看到他也是一顿,暴躁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些,但眉头依旧紧锁:“陈璟,你来看看这个……狗娘养的杂碎弄出来的‘艺术品’!”
陈璟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投向那具姿态诡异的尸体。
他的眼神里没有惊恐,没有厌恶,甚至没有过多的波澜,只有一种纯粹的、专业的专注。
他戴上无菌手套,动作优雅利落,走到尸体旁,蹲下身开始初步检验。
手指轻轻触碰尸体颈部僵硬的皮肤,检查瞳孔,观察创口。
“尸体发现时就是这个姿势?有人动过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没、没有,发现后第一时间就封锁了,维持原样。”旁边的记录员赶紧回答。
陈璟点了点头,视线落在被掏空的胸腔和那台放映机上,停留了片刻。
“死亡时间初步判断在昨晚十点到十二点之间。尸斑吻合当前跪姿。”
“胸部创口边缘整齐,切割手法非常专业,对人体结构极其了解。”
“使用的工具可能是特制的大型开胸器或极其锋利的大型切割器械。”
他顿了顿,补充道,“死者生前应该遭受过极大的痛苦和恐惧,面部肌肉扭曲程度很高。”
他叙述的语气平稳客观,不带任何感**彩,仿佛在描述一件普通的物品。
【恐惧值 299,来源:刘老四。已达到峰值,记录归档。】
【《电锯惊魂》处刑方案契合度98%,评价:优秀。奖励结算中……】
一个冰冷的、只有他能听见的机械音在脑海深处响起。
陈璟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连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
他站起身,褪下手套,对秦风说:“队长,初步情况就是这样。更详细的需要回去解剖确认。另外,死者右手食指指甲缝里,似乎有少量非人体组织的纤维,需要带回实验室分析。”
秦风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重重拍了拍陈璟的肩膀:“辛苦了!尽快出报告!这混蛋太猖狂了!”
这时,技术员小心翼翼地将那台老式放映机从尸体胸腔里取了出来,果然从里面找到了一小卷电影胶片。
“队、队长!真有胶片!”
“找设备!立刻放映!”秦风命令道,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
这很可能是“救赎者”留下的直接信息!
废弃厂房里很快找来了电源和一块相对干净的白布充当幕布。
放映机咔哒咔哒地开始工作,光束投射在白布上,跳动起模糊的黑白影像。
画面质量很差,布满雪花,但能看清一个男人被囚禁在一个阴暗、布满铁锈的狭窄空间里,正是这个废弃工厂的某个角落。
他满脸是泪,惊恐地对着镜头嘶吼、求饶,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一个经过处理的、冰冷扭曲的电子合成音伴随着画面响起,不带任何人类情感:
“刘老四,放贷敛财,逼死欠债者三人,致其家破人亡。法律予你宽容,我予你……救赎”
“游戏规则:十分钟内,找到隐藏的钥匙,打开你脚下的捕兽夹。或者,用你手边的钢锯,锯断被夹住的脚踝。”
“你,选择了—捷径。”
画面中,刘老四发出了不似人声的惨嚎,拿起一把锈迹斑斑的钢锯,疯狂地锯向自己的脚踝!
画面在这里戛然而止,变成一片雪花。
白布前,一片死寂。
只有放映机咔哒的空转声和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
一股寒意从每个人的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这不仅仅是杀人,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猫捉老鼠般的审判和处刑!凶手在享受这个过程!
“操!”秦风猛地一脚踹在旁边废弃的铁桶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
他双眼赤红,胸膛剧烈起伏,猛地扭头,目光扫过现场每一个人,最后,竟一把抓住了离他最近的陈璟的衣领!
“是谁?!陈璟!你告诉我!这个变态到底是谁?!他就在我们周围看着我们!他一定在笑我们无能!”
秦风的状态几乎失控,声音嘶哑如同受伤的野兽。
所有人都被队长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呆了。
陈璟被他扯得微微前倾,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清澈的眸子,平静地注视着秦风激动扭曲的脸。
他抬起手,轻轻握住秦风的手腕,那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
“队长,”
陈璟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与他此刻被揪住衣领的狼狈处境形成诡异反差,“冷静点。你太累了。”
秦风喘着粗气,死死盯着陈璟的眼睛,那里面只有一片令人心安的澄澈,看不到丝毫慌乱或心虚。
几秒钟后,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猛地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一步,用力抹了把脸。
“对不起,陈璟……我……”
秦风的声音充满了疲惫和挫败。
“没关系,我理解。”陈璟整理了一下被扯皱的衣领,动作不疾不徐。
他看了一眼那停止放映的机器,和白布上残留的光斑。
“现场取证差不多了,我先带尸体和物证回法医中心。”
他提起勘查箱,对秦风和其他同事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门外。
浅米色的风衣下摆在带着湿气的风中微微拂动,背影清隽而挺拔,与身后那片血腥污秽的地狱景象,割裂成两个世界。
雨水打湿了他的肩头,带来一丝凉意。
他坐进印着“公安”字样的公务车驾驶室,发动引擎,雨刮器开始左右摆动,刮开挡风玻璃上不断流淌的水幕。
车厢内很安静。
就在这时,那个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在他脑海深处响起,清晰无比:
【新目标已锁定。】
【姓名:李亦鸣。】
【身份:市局刑侦支队实习警员,法医助理。】
【罪行:利用职务之便,多次向犯罪团伙泄露警方行动信息,间接导致两名卧底同僚牺牲,一名关键证人被灭口。】
【潜在恐惧特质:对身份暴露及‘救赎者’审判模式的深度恐惧。】
【处刑剧本匹配推荐:《沉默的羔羊》。】
陈璟握着方向盘的手稳定如初。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穿透布满雨痕的车窗,望向市局大楼在雨幕中模糊的轮廓。
在他的副驾驶座位上,放着一本摊开的《法医病理学》笔记,扉页上,是实习生李亦鸣昨天下午刚刚请教他问题时,留下的清秀字迹:
“谢谢陈老师指点!我一定会努力的!”
陈璟的指尖,在方向盘上,极轻地敲击了两下。
雨,下得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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